封许平君为皇后,入主椒房殿,执掌凤印,统领三宫。
许平君泣不成声。她没想到刘徇会为了她得罪霍光。虽然,她觉得刘徇并不是真正爱恋她,但他却始终在履行一个丈夫该尽的义务,他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保护着栖息在他身旁的女人。
许平君感到很安心。吩咐下去,椒房殿以节俭为风,将日常用度减去三成,用来补充军饷。一时之间,后宫中,无不人人称道。
宣室殿配殿,一个着烟霞色深衣的秀丽女子正为陛下整理着明日的朝服。她头顶的白玉簪子温润如脂,两朵初开的蝴蝶兰插在鬓角。几个小宫女痴痴的看着她。她抬起眼来,唇边露出一个细小的酒窝。
“你们两个看什么呢?”
小宫女被问的一愣,随即俯身道:“奴婢们听老宫人说,长烟姐姐是大汉朝开国以来,最美的典妇功。”
长烟闻言一笑,却难掩悲凉,缓缓叹了口气。
“美有何用?”
谁知就在她准备垂首继续时,门口出现一人,他颀长的身影落在她的身上,遮住了渐隐的夕阳。
小宫女慌忙叩首。“见过鲁王。”
刘晙一挥手,二人俯身退下。而他却始终立在远处。风轻柔的吹拂着他乌黑的发丝。他的脸在夕阳里显得十分柔和,苍黑的蟒袍和腰间的玺绶与他头顶的长冠交相辉映,不穿盔甲的他,在相貌和身形上竟如此酷似弗陵。长烟有些恍惚,定定的注视着他。他的眼神更为专注和坚定,嘴唇更加严谨,鼻子更加英挺,面色有些沧桑。
长烟缓缓起身,俯身道:“鲁王怎么会来配殿。”
刘晙仍旧没有动,只深切的看着长烟,“你过的好吗?”他的声音极轻,在空旷的殿堂里隐隐的回旋着。
长烟缓缓垂下眼帘,“托陛下和鲁王的福气,长烟一切安好。”
刘晙默默的看着她,良久,才缓声道:“不,你不好。”
长烟一愣,抬头看他。晙的眼里凝聚着无限的愁思,关切却自持。
“今日朝堂上,陛下寻寒微故剑,本王便知,那剑是他心中的杜飞华。而今却以此保全了许平君。有时,爱与道义竟不能两全。无论如何,陛下为人的坦荡和担当,都令本王蛰伏,本王有些自责,这么多年,为何就不能主宰自己的感情。”说到此处,他稍微顿了顿,长烟没有接下去,她觉得,晙有话要说。
“我知你心,本王都知道。”他始终没有迈步进殿,只伫立在门口,轻声的说着。
长烟她默默的垂下头去,“鲁王不要再提旧事了,长烟只想心如止水,为陛下鞠躬尽瘁。”
晙沉默不语。夕阳里,他的蟒袍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鲁王为何不进来?”长烟起身迎着他的方向,却发觉他的眼,竟涌动着汹涌的波澜,禁不住停住脚步,愣愣的看着他。
晙深沉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此刻忽然将眉头一沉,“本王不会进去,本王来此,是希望将你带走。”
长烟顿时愣住,竟有些错乱,“鲁王的意思,长烟……”
“别说你不明白,长烟,你何其聪明。本王永远不会踏进配殿,本王要得是,你,走出来。”
长烟沉默,身子渐渐隐没在退去的残阳里。
晙转过身去。
“明日,本王会上书陛下,请求赐婚。”
感皇恩 薄雨收寒(九)
长烟愣愣的看着他即将离去的背影,却在他刚要拐出院子的一霎那喊道:“有一人,长烟致死不忘!”
晙的身子顿时僵在那里,风吹起他的发丝,舞出一道悲惨的弧线。他的眼前似又浮现出初来长安时的情景,大雾中,长烟匍匐在他的马前,她瑟瑟发抖的目光让他的心徒然一软。后来,在宫里遇见,他飞身接住掉落在空中的茶盏,她再次匍匐下去,谦恭柔顺的请求恕罪。那一刻,早年的记忆一并苏醒,晙再也不想与这个女子错过。他不在意她钟情于商誉,他可以用温柔博大的胸怀容纳她的一切。然而,他最怕的就是长烟说出他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比拟。
他停在了那里,眼角下意识的抽动了两下。
长烟紧紧抿住嘴角,默默的望着晙高而挺拔的背影。刘晙的悲伤,就在那一刻连同着残阳深深的落入她心的底。
长乐宫。梧桐树下。
上官燕望着不断掉落的叶子,叹了口气。她身后的女子,穿着雪青色的深衣,样子既不是宫人,也不是妃嫔。头顶,带着一顶白玉雕成的细窄冠冕,头发竖起来,挽成一个高而挺的发髻。她低垂着眉眼,眸子里,竟静的可怕。
“你是长安最好的画师。今日,去为陛下画像吧。这画很重要,要留存千古。”太皇太后缓缓说道。虽只有十八岁,可她的心,却仿佛一个老妪。在历经了无数的劫难后,如一颗坚硬的石头,沉默而庄严。
女子俯身离去。
神明台上,秋风阵阵。姜浪萍负手而立,俯瞰着上林苑。他的心似千帆过尽。父亲从这里坠落,带着对皇权的敬畏,和对人生的无能为力。而他,又在多年后,神奇的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的眼前,顿时闪过一道白芒。或许,这里,将是他与父亲共同的归宿。
“你在看什么?”一个声音问道。
他忙回过头去。刘徇已立在他的身后。玄色的龙跑上赤金色的长龙,张开爪牙,目眦欲裂的逼视而望。姜浪萍忙俯身一揖。
“连朕的脚步都没听到,你在想什么?”刘徇望着姜浪萍干净纯粹的面庞,缓声问道。
“我只是觉得,一切都过的好快。”姜浪萍从来就不会在权势面前低头。连见到皇帝也是一样。
刘徇点了点头。仿佛并没有介意。
“朕也觉得好快。一转眼,便站到了这里。”他举目四望,远处的亭台楼阁一重重的交叠在云雾里,在太液池的湖光下,显得很不真实。
“朕真的赢了?”他环顾着周围美景,竟忽然叹了口气。
姜浪萍也轻声一叹。“不错,陛下才是真正赢家。”
女子缓缓走上神明台。刘徇转过身。对上了那双新月般剔透清冷的眸子。这女子的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冰凉如水,似乎是自己眼睛和鼻子共同作用的结果。刘徇愣了愣。他喜欢,甚至迷恋的,就是这种孤绝的女子。她永远那样淡然的立在他的对面,如星子一般,难以企及。
她试图将自己掩藏在人群里。他有这样的顾虑,似乎只要一张口,她便会消失在眼前。于是,他保持了缄默,却朝女子郑重的笑了笑。
女子望着他的身后,那是白衣如雪的姜浪萍。她微微的笑了,脸颊的桃花倏然绽放。刘徇心里一惊。她竟然会这样的笑。像苍茫天空掠过的浮云,像荒凉大地卷起的微风。他深深的陶醉在女子清冷的美丽之中。
“你叫淖方成?”
“诺。”
“好,画吧。”
刘徇缓缓坐定。微风徐徐,秋已经走入最繁盛的阶段,果实累累的植物,传递着生命的欲望,落去的繁花,带来了丰盈的收获,刘徇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可爱和美好。
“你的眼睛,朕觉的很熟悉。”
女子将一个绷上麻布的木框取了出来,又拿出一些小罐子,里面竟是各色的油状颜料,泛着温润的光泽。
“哦?你的画具很奇特。”
女子点点头。
“许是朕记错了,只是你们的眼睛很像,又都会做画。她应该不会用这样的画具,她的画应该和他父亲的一样。”他看着女子,眼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刘徇转头朝姜浪萍看去。他倚在栏旁,将目光送去很远的地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这边的念头。
“你可认识此人?”刘徇看住女子,轻声问道。
女子知道,画完这幅画,姜浪萍便会带她离开宫廷。此间,还是尽量少的出现差错。
“不认识。”她俯身道。
刘徇点点头。微笑的看着女子。女子小心翼翼。先用一根很细的毛笔,精心勾勒轮廓。再选择稍微粗大些的笔,开始晕染颜色。那些颜料是油性的,附着在厚实的粗麻布底子上,随着她多变的技法,渐渐展现出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庞。她的画是那么的逼真,颜色是那么的贴切,如真正的刘徇坐在那里一般。
姜浪萍回过头来。他知道,他已带不走她了。然而,这都是命。命中注定。他即便是拼了命,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不多时,晙踱了上来。自从刘徇做了皇帝,他出入宫闱的机会也变的多了。可今天,他却显得有些落寞,眼神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不断的犹疑着。
姜浪萍看了看他。
“鲁王可是为情所困?”
晙先是一愣,转而苦笑。“此事又怎瞒得过含章博士。”
姜浪萍淡然展颜道:“鲁王爱之深切,可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朝虚渺的天幕望去。
晙也随他仰头望去,只见满目星子烁烁生辉。夜风徐和,他缓缓吐了口气。
“天地竟似一个剔透的瓶子。”
姜浪萍微笑着点头。
“鲁王如今通透了许多。”
晙闻言苦笑,摇头道:“可本王始终不知将来当会如何。”
姜浪萍转身望住他,却见他身着蟒袍,长冠束发,禁不住暗自赞叹。
“情爱乃世间最微妙之物,来如云霞去似朝露。鲁王何苦为此而执着。”
刘晙转而一笑,“含章博士博古通今,本王自是不如,不过面对情事,先生可曾洒脱?”
姜浪萍含笑不语。二人几乎同时转身朝陛下与杜飞华望去。
她刚刚结束,起身要离去。却被刘徇喊住。
“朕选择此处作画,正是要与晙和含章博士同乐。在宫中,朕是新人,而对朕来说,他们却是故人。今日,故人一起,把酒言欢。”
说罢,将手一挥。
“淖方成,坐到朕身边来。”
感皇恩 薄雨收寒(十)
夜风渐渐袭来,神明台上灯火亮起。竟似白昼一般。没有歌舞,只有美酒佳肴。刘徇是个豪迈的人,不喜欢莺莺燕燕的场面。
不多时,一只烤好的羊,被宫人抬了上来。刘徇竟起身,亲自为众人分食羊肉。
宫人也都面带微笑。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帝王,竟似在寻常百姓之家一般。
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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