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子孟哥的身后,正在这时,他转过头来。
眼里是喜悦的光芒,当碰触到我的目光时,竟有些幽幽的落寞。
我伸出手去,轻轻的握住他的手。
那只,有力而坚定的大手。
他望着我,微笑。
我知道,她读懂了我的意思。
幸福,子孟哥哥,你一定要幸福。
美心搬到了大司马府,带走了霍真和霍禹。
倚翠楼里,一下子落寞了下来。
好在,还有红绡。
她是个很聪明,且世故的女子。
和她交往,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不久,我们成了最亲近的朋友。
我的日子过的令人羡慕,表面上我是风尘女子,很多男人对我趋之若鹜。
然而,谁都知道,我背后的人是大司马霍光,权倾朝野,阅人无数的首辅大臣。
新帝登记时才六岁,朝政,全部交在子孟哥手上。
尽管年过不惑,子孟哥的身上,却显露出寻常男子没有的气度,让我深深的迷醉,甚至辗转反侧。
对哥哥李陵的了解,竟然也是从开始怀恋子孟哥开始的。
这真是我的悲哀。
曾经,我是那么恨他,恨他给全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后来,我终于看透了世事。
我的哥哥是为家族的荣誉而战,却遇见了多疑嗜杀的帝王。
我该恨的不是哥哥,而是刘彻。那个,我曾经梦寐以求的,高高在上的帝王。
我的另一个悲哀,就是子孟哥。
多年的沉浮,他用全部的身心保护着我,却不过是如同保护妹妹,或女儿一般。上天,残忍的将我们定格在亲人的范畴里面。
也许,年幼的霍真说的很对,我一直都在嫉妒,嫉妒她那虽然平凡,却幸福的母亲。
可是,几年后。
霍真哭了。
霍禹也哭了。
美心,他们引以为豪的娘亲,重病辞世。
接下来的日子,我频繁的出入霍府,霍真像依赖美心一样的依赖着我。这让我的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是否,我得到了机会,命运赋予了我一次与他并肩的机会。
那是个深秋的夜里。
我将霍真的房门关好。
子孟哥的房里,仍旧依稀透着亮光。
我穿过回廊,推开房门。
我和月光一同踏进了他的卧房。
他正在喝酒,每到伤心无措的时候,他就会喝酒。
许是在倚翠楼待久了,我喜欢男人喝酒的样子。
那时候,他们像个孩子,最真实,最可亲近。
我俯身环住他的肩膀。
他并没有抵抗,只是缓缓将手里的酒杯放下,然后,轻声的叹着气。
我知道,他还没有醉,只是有些迷乱。
然而,就在我刚要俯身亲吻他的额头时,他竟挺身将我抱起。
然后,朝屋外走去。
我有些错愕。
月光下,我的银色纱罗,翩跹的仿佛朦胧的月光。
他就这样,抱着我,穿过庭院,行走在长安的街头。
我没有说话,在他身边,我早已学会不言不语。
我们之间,仿佛有着前世注定的默契。
他的身体还是极好的,年近五旬,却能这样轻松的抱着我,走上那么久的路。
我安然的躲在他的怀里,月亮下,我们孤独的身影,融合在一起。
琉璃光 宝筝(三)
回到倚翠楼。
他有些气喘吁吁,我被放在床榻上,然后,他坐在一旁,喝了杯水,离去。
我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没有梦,什么都没有,仿佛沉入漆黑的潭底。
那年,我二十五岁。
几天后,霍真跑来向我哭诉,她爸爸,竟然娶了家里的一个下人,显儿。
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
那显儿我早就见过,是从前侍奉美心饮食起居的女子,年纪不大,长相很伶俐,却也不是很美好。
那样粗糙的女人都可以走进子孟哥哥的生活,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我陷入深沉的痛苦之中。
拒绝再见他。‘w…r…w…h…u。c…o…m‘
也许他并不知道,他的这个举动,让我的自尊心受到多大的伤害。
我,可是名贯长安的花魁,宝筝姑娘。
于是,我利用那段时间研习琴艺,创作出了不少高妙的曲子。
虽然被我拒之门外,然而,他仍旧每天必来。一般都是下朝后,这几乎成了他一生的惯例。
他总是说。
“宝筝,你会懂的。有朝一日。”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我的年纪让我永远追不上他的思路,我被他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他看着我幽怨的眼睛。
“宝筝,我顾虑的事情,远比你要多很多。”
这是我最不喜欢听的话,可总是被他反复的提起。
我知道,他在以他的老谋深算藐视我的年轻气盛。
在他的眼里,我是虚浮飘渺的风沙,或者,水面上浮动的萍叶,总之,我什么都是,就不是能让他驻足的女人。
我甩开他的手。
这时候,我开始时常对他发脾气。
默默的,却让他手足无措的。
我们就这样,在推开,又聚拢的日子里,不断的磨合着。
直到,刘弗陵长成了大人。
我见过他。
那是个长相无比艳丽的男子,他的眉宇间,似乎有种魅惑人心的姿态,连我,风姿卓绝的长安花魁,都会惊羡于他那天成的美貌。
我为他演奏过,带着我的徒弟,黄少原。
是子孟哥安排的。
他说,其实,刘弗陵从没有临幸过任何一位妃嫔,包括貌似得宠的周嫣。
我感到深深的战栗,男人们到底在想什么。
记得那天,我挽着子孟哥的手臂离开时,对上了刘弗陵艳羡的眸子。
我知道,即便子孟哥的计谋得逞。
黄少原顺利的走到了刘弗陵的身边,事实上,那个美艳的男子也不是如他想象那般荒淫。
他,只是没有找到真正爱着的人。
他那挺拔瘦削,却孤独高贵的身影,在我的记忆深处定格。
直到现在,都觉得那么的悲凉。
我知道,子孟哥一直都在和刘弗陵争斗。
一个想独霸大权,而另一个却到了亲政的年纪。
我的绣房里,人越来越多了。
不少子孟哥的亲信,时常会被传来这里,他们秘密的谋划着一些事情。
其中,我得知,黄少原的存在是为了不让刘弗陵诞生继承人。
而这,让我多么的惊讶。
刘弗陵的皇后,上官燕,是霍真的女儿。
为什么子孟哥连自己孙女的幸福都不管不顾。
权力,已经让他歇斯底里。
然而,我不会去干涉他。
我只是他身边的妓女。
显儿,才是该给他中肯意见的女人。
可是,事实证明,这个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祸水。
她一手毁了我的子孟哥。
随着岁月的流逝,刘弗陵亲政的决心越来越强。
子孟哥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终于,矛盾激化。
上官桀联合鄂邑长公主,诬陷子孟哥谋反。
他们伪造了许多的证据,然而,令人欣慰的是,刘弗陵的头脑异常的清晰,他并没有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
并在麒麟阁为子孟哥画像,听说,用了大汉朝最杰出的画师。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
傍晚,子孟哥面带疲惫的跨入了我的房门。
我焦急的扑进他的怀里。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
可他,却深情的捧起我的脸。
望着我,微微的笑着。
然后,他将我捧在他的膝上。
那是我最习惯的位子。
从十三岁起,便只属于我的位子。
“你看,如果你是我的妻子,那么,今天可能会被关进大牢。”他微笑着,缓缓说道。
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自知位高权重,若是出事,便是粉身碎骨。故而,才这样苦心经营着与我的距离。
他仍旧笑着,捧着我的脸。
“但是,谁也不会去抓高官身边的妓女,那对我们来说,不过是玩物,而非家人。”
我痛苦的垂下眼帘。泪不听话的滚落。
他却倾下身子,紧紧的将我抱住。
“宝筝,我的小宝筝,永远都不是玩物,而是珍宝。”
那一刻,我的泪,如倾塌的雪峰,轰然而坠。
或许,是刘弗陵的举动感动了他。
此后,他再也没有谋划什么。
相反的,在公主府宴请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拔出腰间的“嗜阳”。
可是,他毕竟已经年过五旬,“嗜阳”再快,也无法追风啊。
如不是一个叫长烟的女子,怕是陛下早已受到重创。
我很佩服长烟。
年纪不大,却拥有过人的胆量。
这些年轻人,似乎比我们年轻的时候更有激情,更敢作为。
我很想认识她。
然而,后来的日子里,我没有如愿以偿。不过,我认识了另外一个姑娘,后来她去了刘徇的身旁。
红绡曾问我为什么要去帮她,我什么都没说。
我只是觉得,她们的眼神里闪动着难以磨灭的勇气,不像我们,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欲望。
我不能无视那些伸出去的手,那些高昂着斗志的头颅里,有我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勇气和力量。
其实,我是个只会躲藏的女人,子孟哥哥就是我的高墙。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自己比她们都要幸运。
我的生命里,有个那样为我而隐忍压抑的男人,这已经是我和李家,全家的幸运了。
月光终于从乌云里露出头来,外面的风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皎洁的月亮圆满的脸庞。
今天,是满月啊。
抬头吹灭了烛台里的火光。
子孟哥似乎仍在沉思。
有月光的夜晚,火光成了多余的奢侈。
我起身,朝他走去。
直到我近的碰触到他的皮肤,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月光里,他眼角的皱纹深处,有着闪烁的泪光。
我假装没有看见,微微的笑着,握紧了他的双手,就像,曾经的法场上,他高举着,握住我的手时一样,坚定不肯放弃。
我俯下身去,跪在他的脚旁。
他垂着眼。
“宝筝,你本可以置身事外。”
我仰着头,微笑着看住他的眼睛。
我怎么能呢!
难道,我真的可以忘记,那一个个血泪交织的过往。
我知道,我的微笑可以给他力量。
他渐渐从恍惚中走出来。
目光从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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