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落羽借着昏暗的烛光在膝下的青砖上一遍一遍地描画着鬼画符似的古怪字,神情疏离:Karma……Kali……
死即是生,毁灭即是创造,最高境界里没有善与恶,对与错……
未曾听闻佛法,生命便毫无方向可言。 得闻解脱之道而未能奉行,则是人生更大的悲哀!赫连皇后活得逍遥自在,她却窝在这阴暗而潮湿的牢房里,这才是悲哀!
争,有错吗?
迫切地想要“活着”错了吗?
“淡漠生死”只会把麻木的灵魂引向死亡。执着是错,看淡亦错。
再不想要什么唯一了,她一旦拥有了完美的爱情就意味着宫里上万女堕入了地狱。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拈酸赌气上,不如尽量把握美好而有限的时光。
缘起当有缘尽时,分合只是早晚的事。诸因缘结果无非一个“灭”字,越是苛求结果,从掌心漏去的东西越多。
所有的事物都有正反两面,幸福和美好总拖着相对面积的阴影,有多爱就有多伤,得到这些就意味着失去那些。没有对错,只有选择,之后,坦然承受预料之内的结果……
隐约听到牢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之后是狱卒颐指气使地呼喝。霍然起身,颤抖的小手慌忙拢了拢颊边凌乱的长发,跌跌撞撞地冲向牢房的木栅栏……
拓拔焘跟在看守女监的婆身后跨进牢房,一眼就对上了烛光下闪动的泪光。女人的身因为抽噎而微微颤抖,吃力发白的指甲狠狠刻入掌下的木桩。心头忽然泛起一片自责,想要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女人哀婉的嗓音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罪奴雁落羽叩见吾皇万岁。”身一沉,指甲在立木上划出几道深深地印痕,断裂的甲片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拓拔焘示意婆打开狱门即刻退下,端详着默默哭泣的小女人,沉声质问道,“知错了?”
顺着眉,淡淡摇了摇头,“错了,但不悔。”
“该死,总是这么固执。”轻启薄唇,低声咒骂道。
“落羽不敢藐视圣旨,只是想给牢里的兄长带个话。马上就是除夕了,囚犯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奴婢知道万岁无心杀他们,所以才……”
拓拔焘推开囚笼的大门,举步走了进来,释然轻叹,“起来吧,朕原本打算与你老死不再相见的。只是方才在御花园里碰巧遇到个‘风流女鬼’,对方说她是死去的乞伏绛蕊,就是你这副身的主人。朕担心她加害于你,特地来此给你报个信。”
“然后呢?”他不是来接她出去的吗?满眼期待。
“什么然后?”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想从这里出去,好歹也得说几句好话求求他。
落羽撑着虚软的双腿站起身,赫然沉下小脸,“没什么。多谢你的好意。时辰不早了,万岁起驾回宫吧。”
火气腾地冲上了头顶,“撵朕走?呵,走就走……不知好歹的东西!”
心窃喜,对方一发火她的机会就来了。那家伙脑袋清醒的时候,谁人是他的对手?“走吧走吧走吧,我只当你死了。盼星星盼月亮,等了这么久你才来,我连发发脾气都不可以吗?”
“你——你敢咒朕死?”猛一转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提起她额前的碎发,“打个赌,你一定比朕先死。”
“我赌,你比我先死,死在我手里。”媚眼如丝,面对强势的压迫急促喘息。
他在女人愤怒的眸里发现了泛滥的情欲,高高扬起红唇,炽热的气息拂过他的下巴,仿佛是渴求,又仿佛是挑衅……
粗暴地将其推翻在地,哗地一声扯下腰间的束带,“贱人……朕,现在就杀了你……”欲火狂然,大手急不可耐地探入衣襟。
“佛狸……轻点……别,别再弄疼我……”奋力的推拒渐变为微弱的迎合。
“想朕了?”癫狂放纵,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想朕了吗?”
“想,想极了……你说了不会再离开我,骗人的!”
窄腰一挺,霎时被一泓温热包裹,满肚嗔怨当下被抛到了霄云外,“朕这不是来了吗?该死的,到头来还都成了朕的不是。”
扬起玉臂圈住挺拔的脖颈,舒挺腰身恩承甘露,“佛狸,答应我:从今往后不要再离开我,不许再欺负我,守着落羽,守着你的奴儿。”
纵情云雨与她抵死缠绵,迷离的眸锁住女人额前媚惑的天眼,“朕答应……乖,守着朕,朕什么都答应你……”
魏宫旧制,子贵母死 第232章 情业祸国善息杀戮
宝音小嘴撅得老高,急急火火冲进皇后的寝宫,“母后,母后——那个妖精被父皇接回宫了,真是气死我了!”
“怎么,你父皇去了天牢,什么时候的事?”事发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昨儿夜里的事,据说父皇直到四更天才回宫。”
“堂堂天,成何体统?”赫连皇后说着话,用力搅动手里的帕。
“是啊母后。看牢房的婆说,父皇来时一身煞气,走时满心欢喜,也不知那妖精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业障啊,你父亲离不开那骚狐狸。”
“好色就好色,什么业障不业障的。”公主打量四下无人,出言不逊,“为了那骚狐狸还把宝胤给打了。”
“你小孩懂什么?‘业’即造作,有身、语、意三业。身体的动作是身在造业,语言和饮食是口在造业,起心动念是意在造业。杀盗淫妄皆恶业,如今你父皇都占齐了。三界道非人力而是业力在主宰,业力障碍人的心性,包括智慧、德行、体能。哀家担心,不出十载你父皇的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
“母后,那还不快想办法除掉那个妖精。我看她就像《列女传》里的那个苏妲己一样是专门来亡我大魏的。”
“若是天意,谁也挡不住。有你父皇护着她,谁敢动她一根指头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父皇自己厌倦了她,又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沉重的郁闷再次压在胸口,半世修行还是克制不住女人与生俱来的劣根,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天人执情由盛而衰,你父皇不明白,过分贪着于情色与爱会令他陷入万劫不复。情欲是君王的软肋,从前他一向淡薄于此。如今,唉……”
身为一国皇后她常常会感到莫名的悲哀。不知道自己执着守护的是什么。貌似不是那个男人,而是家,是国,是江山……
有时会想:没有男人的爱,她还算是个女人吗?守不住丈夫,守着家国江山有什么用啊?然而她背后还有女儿、亲属、族人……国破家亡、颠沛流离比起没有丈夫无疑是更凄惨的下场。
爱情算什么?比责任还重要吗?比体面的活着还重要吗?
总问自己“像不像个女人”有必要吗?一张女人的皮囊而已,计较那些干嘛?转生为女原本是恶业恶报,消除罪业,得成正果来世就再不做女人了。
烦恼皆因贪嗔痴。为情爱所困,往往是因为女人自私,心里只装着自己和据为己有的男。智慧观照,内外明彻,识自本心。识得本心,即得解脱。
滚滚红尘即无尽烦恼,生而为人便无处可逃。修佛不是含恨隐忍,是用善巧智慧化解世间烦恼。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譬如不下巨海,不能得无价宝珠,如是不入烦恼,不能得一切智宝……
日上三杆,君王未朝,三两散去的群臣皆在私下里议论昨夜天牢里的风流艳事。忠臣们或摇头哀叹,或低声怒斥;奸臣们或恭称龙体康健,或引为风月笑谈。
惊鸿轩里温存无尽,熏炉青烟缭绕,银盆的炭火劈啪作响。雁落羽裹着一展红绢伏在榻边,娇懒地嘟囔道:“佛狸,我一大早就听到有人在骂我。”
“呵,朕忙了二十几年,烦透了。”俯在她肩头,拿着珍藏的半截木梳拢着幽香的发丝。
“我可没打算把你变成昏君。你若是不上朝,那些老夫一定恨死我了。”
“你的确可恨,把朕的一腔豪情壮志都变成了儿女情长。出了正月,朕就把朝政交托给太打理。”
“提前退休了?你真舍得?”
“有舍必有得。有你陪着朕,也省着那些老夫成天在朕耳边唧唧歪歪的。朕这辈一直努力在做两件事,第一件,开疆辟土——杀人;第二件,巩固社稷——杀人。你知道这双手上沾着多少血腥吗?从此抱着你,不再杀人了。”
雁落羽顿觉头皮发麻,假惺惺地抱怨道:“拜托你把手拿开,我会做噩梦。”满是血腥,苍天!
“你就当发发慈悲吧,给这双手找一个归宿,以免它继续造下杀业。”
“现在是造淫业。人随时随地都在造业,呵,你就安心在这道里转吧,出不去了。”
魏宫旧制,子贵母死 第233章 宠幸与名分的抉择
拓拔焘吻过女人沁香的发鬓,轰的一声翻倒在一旁,“跳出轮回得生净土真有那么好吗?心静止了,一切都静止了,没有情,没有欲,周围的人跟自己长得都一个模样。朕现在挺好的,但求长生。”
“对佛土没了憧憬,所以就改修‘道’了?”翻身伏在他胸口,搅动他额角散落的发丝。
“哪里,是那些佛沙门逼着朕改了祖上的信仰。真君一年,晃儿迎请凉州沙门玄高为师。玄高声名显赫,堪称西域禅学的一代宗师,落户万年后自然就成了大魏国的佛教领袖。之前,尚书韩万德也曾拜凉州沙门慧崇为师,京畿百姓多自胡地迁入,易于扇动造反,朕唯恐太一党勾结篡权。”
“你干嘛不把那个玄高奉为国师?那样以来你就不必担心太了。”
“朕若是那样做,一定会惹恼崔老头身后的一大帮老夫。不论什么人做皇帝,天下总归是天下人的天下,不只是鲜卑一族的天下,汉人毕竟占了大半。朕崇道,晃儿崇佛,我父以争为不争——天下太平!”
“太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吗?”拂过他疤痕嶙峋的颊。有一丝动容,忽然体谅了他的孤独。
“朕没问过……”怕伤心。晃儿一点都不像他。
轻易察觉到对方的伤感,迅速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个,说说——除夕怎么过?”
“二十几年,每年还不都一样,带着满堂妻室儿孙接受群臣朝贺。”一拍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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