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就来夺我的孩?”这算什么道理?
“机缘所致,自然不能抢夺其他嫔妃的嗣。”两人在大殿里一一拜过了五方佛祖,顺着角门进了后院的偏厅。“有些话,宝胤不知当讲不当讲。公主说,万岁从始到终都是在替皇后谋划,自从嫡出生,君后二人居然愈发恩爱了。”
“出生?”
“是。皇后亲生。”
“该死!”心口霎时一阵绞痛。
端茶的小和尚走后,宝胤抿了口茶,起身凑上前来,“听我一句劝,孩过得好,你也就不要太过牵挂了。儿一步登天,多少女人盼一辈也不过为了这个。思念是难免的,闲下来得仔细盘算将来的日。”
萧竹落寞地垂下脸,“孑然一身,除了念经就只剩下念经了。呵,心里何曾有菩萨,都是望儿。”
“秦王待你不好吗?”轻轻蹲下身,迎上女人凄婉的眸,“不得宠?”
“叔孙王妃是那种独占欲很强的女人。”四目相对,温暖着半壶放冷了的情缘。
“普天之下,有几个女人当真能容得下?”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希望对方能换个角度想一想。
“你呢?还好吗?”岔开话题,小手搅动着团在掌心的帕。
“呵,忘情山水——自在!”长叹一声缓缓起身,举目望向门外的蓝天。
“夫人——没有一起回来?”憋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孑然一身,除了念经就只剩下念经了。”引用了以她的话。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打算再成个家吗?”悔不当初:怪只怪自己走错了路,认错了人。
“当初,听宫里的人说:书女没了。我的心亦跟着她葬进了金陵。”不知道现在说这些算不算晚,听到她死讯的那天,才发觉从前的自己过分认命了。人终须一死,早死和晚死有什么不一样呢?人怯懦,是因为太想活。贪着时间,想尽办法让自己活得再久一点。
忽然觉得,人活一世不是要刻意延长生命的时间,而是该将有限的时间赋予生命。若放下贪心,还怕什么?
萧竹因为对方的一席肺腑之言微微颤抖着,长久的孤单,长久的委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动了。咬着嘴唇,声音低沉而恍惚,“宝胤,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欠你的情,还不清了……”
“宝胤是个废人。官职小爵位低,没有能力庇护于你。所以……不敢奢求。”
“多么强大的羽翼下就会有多么黑暗的阴影,看到我现在的处境你应该明白了。”
“你怕死吗?”猛一转身,冷不防问出一句。
“你看不出我已经死了吗?”面如死灰,叹息,“一副行尸走肉而已。”
阔步上前,狠狠抱住她的双肩,“那就,跟我走!”
“私奔?”凄然苦笑,“你以为能逃得出去?西边的柔然,还是东边的高句丽?大魏国万里疆土,我以为我们逃不出国境线。”
“逃不掉,不逃了!”
“坐以待毙?”
“共赴黄泉,死有何惧?”
说不清为什么,脑海忽然浮现出拓跋焘的身影,或许是最后一次,绝望了……
掌心覆上紧握着肩头的手,注视着男人诚恳地眼睛,“宝胤,我跟你去。”
门外忽然响起啪啪的掌声,“走?要去哪里啊?是柔然,还是高句丽?”拓跋翰微胖的身影从容迈进门槛,阴阳怪气地叫嚣道,“好你个司马宝胤,居然欺负到老头上来了!来啊,给本王拿下!”
“慢!”宝胤一声大喝,“本官若猜得不错,王爷乃是跟踪而来的?”
“何以见得?”高昂着下巴,一副目无人的样。
“带着家丁,拿着家伙在这佛门清静之地,不是早有准备,还是赶巧路过?”
“是又如何?本王一早就看出这贱人不守妇道!”
“不守妇道?王爷哪只眼睛看见的?捉奸是要在床的,不是在禅院的菩萨面前!”宝胤凛然相对。
“本王可是亲耳听到你二人商量着私奔出境,还敢在此狡辩!少废话,给我拿下!”话音未落,手持利刃的家丁打手一股脑地涌进了厅门,七手八脚将宝胤压伏在地捆了个严严实实。
“王爷!”萧竹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求你高抬贵手,放司马大公一马!上刀山下油锅,萧竹一个人承担!”
无情的大掌狠狠打在她的脸上,假惺惺地咒骂道,“枉费本王对你的一番宠爱……放了他可以,你且写下《悔过书》,自行了断吧。水性杨花的贱货,杀你,脏了本王的手!”
宝胤强挺起胸膛,愤怒地咬着牙根,“拓跋翰,你最好把我一起杀了,我若活着,你就没有一天安稳日!”
“一个偷香窃玉的淫贼居然也如此猖狂,一个卑贱汉人,本王要杀你易如反掌!”
“哪个敢动!”门外忽然冲进一队兵勇,三下五除二就解除了一帮家丁的武装。为首的上前一步宣称道,“我等奉琅琊王之命接我家大公回府,有什么不满秦王自去找我家王爷理论。”
“老匹夫拥兵自重,欺人太甚!本王要上表父皇,听凭父皇定夺!”
魏宫旧制,子贵母死 第300章 父权如山情陷囹圄
司马宝胤被几名兵士解开了绳索,长长舒了口气,赶忙上前扶起为他跪地求情的女人,“快起来,跟我走。”
带兵的小将一抱拳,“大公,王爷说了,不论出了什么事,只带您一个人回去!”
沉默片刻,举重若轻地说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这……”兵头儿当即犯了难。
宝胤打量着一脸尴尬的女人,当下灵机一动,“你们看看,她是谁?认不得了吗?你们在出征柔然的战场上负伤的时候,是什么人把你们给治好的?”
片刻,士兵忽然有人大喊道,“木兰花?不,花木兰,就是替父从军的那个——木兰军医!”
“是啊。你们就忍心留她在这儿等死吗?本官与她情投意合,这你们是知道的。”脸色一沉,蔑然转向拓跋翰,“当初我俩同住一顶帐篷的时候,还没有王爷呢!”
“你——你好大的胆!”秦王吹胡瞪眼,自视在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如此,本王就把你的原话呈给父皇。司马宝胤,你找死!”
宝胤全然不理会怒不可遏的皇,搀扶起满眼感激的小女人在一群兵勇的护卫下出了禅院。
当初,他之所以不与拓跋焘争夺,并非畏惧权利,而是认定对方是真英雄。就各方面而言,他都不堪与之比肩。可对方那群皇算什么,一群不肖弟,根本就不配他多看一眼。在他眼里,落羽的选择是对的,他从来不曾怪她,可他不能眼看着她毁在秦王之辈的手里。
匆匆回到琅琊王府,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就听见琅琊王老爷暴戾的吼声,“你这个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是在给咱们司马家挖坟掘墓!这女人,这女人……这往轻里说是拐带人口,说重点是辱没皇族!”气得呼呼直喘,面红耳赤,“唉——怪我司马楚之教无方,堂堂世家弟偏偏被女色所迷。来人啊,把这逆给我关进柴房!派车,把这女人给我送回秦王府,听凭秦王发落!”
“父王,父亲!你可以责罚孩儿,却万万不能将人送回去!”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扯着父亲的衣襟,“送她回去,只有死路一条。父亲若执意这样做,不孝逆唯有一死!”
“胤儿!”
“我意已决。请父亲成全孩儿。”
“司马一家上下百口,还不及她在你心的分量?”觉得儿执迷情爱,简直是无药可救了。
伏在地上砰地磕了个响头,“儿请父亲为我二人主婚,明日一早,我夫妻二人同去秦王府请罪,携手赴死!”
“你……一个有夫之妇,老夫如何为你主婚?你糊涂,老夫不糊涂!”
萧竹站在廊下观望良久,强忍着抽噎,缓缓跪下身,“大公不要为难王爷了……我走。”
“等等——”赶忙起身阻拦,“你死,宝胤绝不偷生;你走,宝胤随你走!”
“天下之大,可怜我俩竟无处容身……”扬手拭去两颊的泪痕,转身就往院外走,垂地的裙摆荡起一路风尘。
宝胤再次跪了下来,不曾抬眼,对着琅琊王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父亲,恕孩儿不孝。孩儿去了!”豁然起身冲向门外,“落羽,等我——”
琅琊王但觉天旋地转,撑着廊下立柱,老泪横流:这儿,当真是不用了……
与此同时,拓跋焘率军到达了长安,下令凡遇到汉人、蛮夷以及与逆贼盖吴串通之人一律诛杀。经过一番调度部署,决胜于千里之外,盖吴叛军在杏城遭遇惨败。
闻听盖吴派出使节向刘宋求救,那个宋帝给了他一些有名无实的头衔,之后只是把大军部署在边境上摇旗呐喊,看似声援,实则观望。听到他御驾亲征的消息,前方的敌人早已闻风丧胆,不禁沾沾自喜,以为这些都是意料之的事情。
是夜,军营之把酒狂欢。随军出征的崔浩私下里将一封密函放在了大帐内的御案上。
拓跋焘灌了一肚酒,身披重甲晃晃地挑开帐帘,遥望着奋笔疾书的崔老夫说道,“司徒大人不去喝几杯吗?”轻提嘴角,指了指对方,“洁身自好——好!不像朕,纵酒无度。”惬意,放肆地打了个酒嗝。
崔浩起身施礼,一派君儒雅,“万岁,快马新送到的密函。貌似,一封家信。”
“家信?呵,煌煌京师,谁人能想起问候朕?”心暗叹:孤家寡人!
“秦王手书。”
阔步走向案头,某些原因,对于“秦王”二字异常的敏感,“他怎么想起给朕写信了?”哗啦一声拆开信笺,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在心默念:儿臣不孝,以此手书向父皇请罪……
信读到一半,拿着请罪书的大手便克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片刻,将简短的信件撕得粉碎……
崔浩瞬间察觉到了天的异样,起身询问道,“何事惹得万岁发火?”
怔了片刻,“没事……没事!”气势汹汹地冲出大帐,一脚踢散了帐门前的篝火:她……司马宝胤……宝塔寺私会……意图私奔?
居然还当众提起两人曾同宿一帐的陈年旧事……
你二人把朕置于何地?朕不会,不会就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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