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有很久没有拜祭过故去的恩人了。
“他也在金陵。你离开华别院之后,朕已下旨将他葬在了那里。”
抬眼望着对方,忽然起身,郑重其事地俯身叩拜,“多谢万岁,萧竹替宗爱叩谢圣恩。”
“起来,你这样朕到不习惯了。”伸手扶起对方,“有句话朕憋了很久:你真的喜欢过宗爱吗?”
沉默良久,坚定地说道,“喜欢过……他为我而死的那一刻。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以此证明了自己。”
“好残忍——”他毫不隐晦自己的感受,“你把爱情放在了高不可攀的神坛上。要得到你的恩典,除非把自己当做祭品。”不知道她能不能懂,她对爱情的苛刻近乎洁癖,这一点他们很像。“朕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司马宝胤他——殉国了。”
心一惊,麻木已久的心霎时纠结在一起。强忍着哽咽,眼泪还是涌出了眼眶,吧嗒吧嗒地打湿了眼前的席篾。
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少见的大度,“哭吧,朕知道你会伤心。”
紧紧攥起他的衣襟,愤怒的小手狠狠捶打着挺括的肩膀,强忍着抽噎放肆地抱怨道,“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了宝胤……”
“爱情,一场尸横遍野的战役。该死的都死了,活着的却不意味着胜利。”总觉得她脆弱的外表下藏着某种锐利的东西,泪眼动人心魄的美丽需要男人耗尽血泪去供养。
“不,你胜利了。你该满意了!”放肆捶打,忽然扑进他的怀里大哭起来。
“胜利?呵,被朕视为对手的人都死了,而朕得到你了吗?你让死去的人都住进了你的心里,朕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再回首,恍然发觉他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爱的战役——不是争取,而是给予。
窝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尽情哭泣,萧竹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那个满手血腥的“凶手”将她抱在怀里,她却像只乖巧的猫咪一样顺从。
记忆里填满了宝胤回首张望的背影,心里始终徘徊着一个词汇——忍辱负重。她想见她的望儿。
马车在铺满新绿的旷野上颠簸,隐约听得到周遭回响着凌乱的马蹄声。直到傍晚宿营的时候,护驾的亲军才现了身,在距离他们三百步的地方排成一个圈,将他们乘坐的马车围在央。
“你怕刺客吗?”夜风凄冷,萧竹圈起柔弱的双臂吊在他的脖上,望着不远处的点点篝火,没头没脑地问道。
“有些刺客是防不住的。”拓跋焘闭目靠在车窗旁,圈着怀抱里“意图弑君”的家伙,忽然张开眼,锁定女人迷离的眸,“你想杀朕吗?”
“有一种刺客是不用剑的。”方才吃过老太医预备的曼陀罗丹,男人修罗般的脸庞就像是幻觉。她忘不了他脸上的伤,可此时分明都不见了,“佛狸……”曾经以为这辈再不会这样唤他。
他敏锐地闻到了情欲的味道,仿佛遭遇了血腥的饿狼。小心翼翼地凑近女人嫣红的唇,刻意压低声音,“不要诱惑朕,朕不想。朕的爱情同样不容亵渎。”
攀着宽肩撑起身体,轻蔑地俯视着桀骜不驯的脸庞,“爱情?你是说真的?”
“服用鸦片的时候,朕疼你,由着你胡闹。现在,朕不会将一腔热情投入给一具别有用心的行尸走肉。”
短暂错愕,他居然知道她别有用心?“你看得出我在想什么?”捧起他的脸,轻轻贴上他的薄唇。锁定他困惑的眸,微微挑起嘴角,“你想太多了,仅仅是因为那丸药。”
“曼陀罗?”
“你要不要试试?Mandragoraofficinarum,古希腊,原意为‘男人爱欲之药’。”
“朕知道。那些来自异域的藩僧称它为情欲之门的门环。借助此功效迷惑信众,传授导淫之术坏我民风。致使人们甘心以昏迷的方式抵押理智而成为感觉的俘虏,把自己负载于一片花上,以应正神谕的玄机。”
“理智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这叫什么话?朕是一国之君,凡事能只凭感觉而为吗?置社稷百姓于何地?”
“呵,闺房之事相当于修仙。”讽刺,一脸扫兴地推离了他的怀抱,“我也是你的百姓之一,你这为君为父的置我于何地?”
拓跋焘赶忙拉住弃他而去的小手,一时间哭笑不得,“你这丫头怎么,怎么这般……唉,朕不就是没答应宠幸你吗?怎么被你一说,就像对不起黎民百姓似的。”
“众生有差别吗?你勤政爱民,为什么不能爱我?”
“这个……”无语,她跟众生有什么不一样呢?
俯身占据了他的怀抱,整张小脸压向他的鼻尖,“我替你说,就因为我是个女的。史官笔下一个‘好女色’你就怕了。《心经》上说:心无挂碍才能无有恐惧。你挂碍着一个‘明君’的美名,所以你恐惧。”
“胡扯。”轻柔地呵斥,即使对方说得有些道理,他也不会承认的,“当着朕的面论经说佛,找死。”强忍着即将决堤的渴望,冷冷地推她出怀:一个见鬼的小女奴都能搬出佛典经论上的字眼把他这堂堂天问得哑口无言,何况天下的饱学之士?
胡教不灭无以安天下,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值得!
魏宫旧制,子贵母死 第318章 红颜内侍避祸结党
斗转星移,拓跋焘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定格在天穹上钻石般的星斗,刻意忽略掉窝在怀里沉睡的女人。
萧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宝胤的影。诧然醒来,庆幸自己没有喊出声,嗅到那缕熟悉的菊香,飘向另一个世界的灵魂瞬间落回了现实。扬手搬回转向窗外的脸,有气无力地调侃道,“你连看看我的胆量都没有了?”
无奈地吞了口吐沫,长长吐出一口郁气,“曼陀罗的药效还没有过么?”
“过了。”
“再嘲笑朕,就是死罪。”
“你不会杀我的。”对此她坚信不疑。
冷冷地望向她,媚眼的淡漠与坦然,实在太见鬼了!
“你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把我从阎王殿里拉回来,杀我?呵。”他投入的太多,输不起的。魅惑的小手攀上他的后脑,吻上棱角分明的下颌。
“讹诈!”逼视她迷离的眸,丧气地包裹了饱藏欲求的红唇。舌尖交底,流连缠绵,生怕沉迷其难以自拔,狠狠地一吻,粗喘着将绯红的小脸压进怀里,“吃什么?朕饿了。”
听到他急速而强烈的心跳,忍不住嗤笑出声,“呵,嘴可以骗人,心骗不了人。”
语调莫名变得很暴躁,“朕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明知道她的依从并非出于真心。他甚至怀疑两人在鱼水缠绵的时候,她心里想着的是那个姓司马的死鬼。
“你是嫉妒,还是忌讳?”清楚地感觉到燃烧在他眼底的妒火而非怒火。
“嫉妒,不是属于帝王的词汇。忌讳——是的,是忌讳。”关于那段“同宿一帐”的往事。
萧竹淡淡一笑,起身离开了他的怀抱,“你该早点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朕自己都不明白,你怎么会明白?”
“宝胤因我而死,我没办法将他从心里抹去。你若解不开这心结,非要跟死去的人计较,我对此也无能为力。”靠着他对面的墙壁坐了下来,“不怕你怪罪,时刻面对一个间接的“杀人凶手’并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放纵也好,胡闹也罢,浑浑噩噩时人就不会觉得那么痛。我知道,求你没用,你不会放我离开。往后,我只管安安分分地做个奴才,尽心侍候我大魏国的一代明主,再不会做什么非分之想,让万岁为难。”捧起放在一旁的宦官朝服,背过身径自宽衣解带。
衣裙滑落,宦官的长衫瞬间遮蔽了赤露的脊背。拓跋焘有些眼花,隐约觉得那尊怪异的胡神像正舞动着十只纤长的手臂虎视眈眈地笑望着他……
萧竹穿戴完毕,叩上笼帽,转身跪拜,“宗爱,叩见万岁。”
瞬间回了神,打量着眼前俊俏的小宦官,“起来。”心里始终不熨帖,揉了揉太阳穴,说不清问题出在哪里。然而有一点很清楚,他想要的不是个奴才。
百里外的京城,赫连淑妃在晚膳之后带着几名随从进了皇后的寝宫,“姐姐,妹妹按照您的意思放出了不少耳目,可至今也没有查出太有任何悖逆之行。”
赫连皇后对妹妹使了个眼色,把怀里昏昏欲睡的望儿交给了乳娘,举步走出了画屏,“走,咱们姐妹后面说话。”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花园,站在春日微凉的晚风接续着谈话,“不怪妹妹,这也是意料之的事情。太身为储君多年,在朝廷内外的势力不容小觑。哀家虽贵为皇后,论及党羽实不能与之相比。那些朝臣大多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想从他们嘴里问出不利于太的话来,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真要依从太的心思把孩除掉吗?”
“这万万不能。秦王杀了囚禁在鹿苑的菊夫人,这分明是万岁的意思。你以为万岁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做给哀家看么?哀家若在这个时候说不要这孩了,我看这个皇后就不要当了。”满心焦虑,望着头顶闪烁的星光黯然叹息。
“姐姐说的是。眼下,怕是只能进不能退了。”
“哀家思量了很久,有一个人手里或许抓着太的把柄……”转身望向赫连淑妃。
“姐姐是说——崔。”
轻轻点了点头。
“可他是个汉人,灭佛之事又多半因他而起。与其说他痛恨胡教,不如说他痛恨胡人。”淑妃对与这样的人合作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胡人?我们若是胡人,那万岁是什么?在那些汉人的眼里,何人不是异类?”
“这话也对。我是担心对方拿出一套官话来把咱们拒之门外,回头再落下一个意图结交外臣的话柄。”
“先去试试吧,或许能行。这老家伙比任何人都想搬倒太。”
“这是为何?”
“因为政见不合,双方积怨已深。老家伙依仗万岁的宠信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太纵有抱负也施展不出来。一个是胡人的首脑,一个是汉人的领袖,无论如何也尿不到一个壶里。”
“照姐姐的意思,我们是要投靠汉人喽?”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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