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虎狼,后有追兵,幸而坊间的小巷交错纵横。乌云埋葬了残月,黑暗遮蔽了眼睛。身后细碎而紧促的脚步声如索命的厉鬼般阴魂不散,擦身而过的乱箭如阎罗的令牌般支支催命……
噗——
顿觉脊背窜起一阵凉意,身一抖,随即感到剧烈的刺痛。背后袭来的箭矢没入肩头,脚步片刻未停,热血撒了一路……
夜寒更深,庵其他的尼姑都回了禅房。唯有雁落羽满怀心事跪在佛殿里,仰望着一脸慈悲的菩萨像。双手合十貌似虔诚,想的却都是爱怨离合、生死相思一般的红尘俗事:一个孤单的灵魂搁浅在一千几百年前,再也回不去了。她从没幻想过人死后还能复生,更没幻想过会复活在一个与她格格不入的时代。
在这里,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如一随水的浮萍,不知来自何方,亦不知去向何处?在阴山为奴的日她想过自杀,却每每因为炉灶里残灰的余温而庆幸自己还活着。她不知道再死一次有什么意义,还能回到温哥华吗?
痛苦,却只能活着。
对于一个死而复生的妖孽来说,何处才是归宿?
掩蔽的殿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以为是风,转头之间却闪过一袭鬼魅似的背影。鬼影踉踉跄跄地蹿进了主龛垂地的帷幔之后,仿佛是个男人。
正要开口询问,落在地板上的几滴血迹让人心赫然一惊:受了伤?这月黑风高的夜里,莫不是被什么人追杀?
心小鹿乱撞,起身走向淡黄的帷幔想要看个究竟。墙头上黑影接连闪过,三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大汉相继跳进了院。只因躲在帷幔里的男人受了伤,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镇定了片刻,抬脚擦掉地上几点殷红的“落梅”,举步迎出殿外,凛然大喝一声,“什么人?”
提刀的蒙面人互看左右,为首的一个抄着低哑的嗓音轻问,“见到个男人进来吗?”
“胡说什么!佛门净地哪里来的男人?”
旁边的一个凑近“老大”咬起了耳朵。问过话的男人点了点头,继续问到:“明明看见人跳进这院儿里!看你这身打扮不像是这庵里的尼姑,老实交代,干什么的?”
“贫尼在这里带发修行是山王的意思。你们几个半夜三更擅闯尼姑庵,是何居心?若不赶紧离开,我现在就唤醒师太。到时候,免不了带到衙门里治你们的罪!”
三名男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貌似一时间做不了决定。雁落羽一脚跨出殿门,平静了片刻扬声催促道,“还不快走?”
几个飞贼仿佛是碍于山王的威名,没再说什么,相继窜上墙头跃出院外。落羽短暂停跳的心终于砰砰一阵狂跳,长舒一口气随手掩蔽了殿门。
厚重的帷幔微微抖动,恍然发现沿着砖石的缝隙缓缓流出浓重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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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出自《周易·坤》。意为群龙在荒野大战。比喻群雄角逐。龙为阳,此爻为阴,龙战指阴阳交战。玄黄,分别指天、地之色。天地为最大的阴阳,其血玄黄,指阴阳交战流出了血。喻朋党之祸,与国家相始终。
时空岔口,穿越千载 第37节 红颜恻隐地窖藏身
夜风窃窃穿过大殿的门缝,推动佛前的油灯。暗红而粘稠的血液漾出龛前的帷幔,沿着砖石的缝隙缓缓流淌,在昏暗的烛光下晃动着诡异的光芒。
落羽惶恐地咬着下唇,视线顺着殷红泛滥的石缝移上微微抖动的帷幔。夜阑人静,隐约听到断续而隐忍的喘息声……
心惊肉跳,犹豫了片刻,忽然长吸一口气扬手掀起帷幔——
“啊!”被豁然坐起的“大白脸”着实吓了一跳,忍不住尖叫出声。还好,不是鬼。是张面具——一名身负重伤的男人。
下意识地捧着胸口,按耐着差点跃出喉咙的心。一只折断的残箭落在男人身下的血泊里,洁白的箭羽上沾染了粘稠的血迹。
拓跋焘赫然一愣,几乎不敢相信眼下发生的事情: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本以为是追兵发现了他躲在这里,奋而起身正打算做最后的顽抗,孰料掀起帷幔的却是个女人——
居然是那个,差点害他送了性命的混账女人!
女一袭白衣,襟袂飘飘,缓缓蹲下身,有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愈加温婉而圆润,“追杀你的黑衣人已经走了。伤得这么重,要赶紧去看医生!”
医生?
她说的是——“郎”?总觉得她讲起话来怪怪的,不知是哪个郡县的口音。鲜血渗出指缝,紧压着伤口的大手染尽猩红。
他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吗?
不!他毕竟伤过她。如果对方知道是他,保不准会乘机报仇雪恨!
颤抖的手撑着粗糙的墙面晃晃地站起身,虚弱地喘着粗气,断续低语,“在下乃是异乡过客,在这山郡举目无亲。还要烦劳姑娘指点,哪里能找到郎?”
“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本地人。”隐约听到后窗传来手杖触地的当当声,一把抓起他的手腕直冲向殿门,“快跟我走!师太来了,你不能呆在这里。”
“去何处?”强忍着疼痛和阵阵眩晕,只觉得步下绵软。
“地窖!”话音未落,架扶起举步维艰的男人跨出殿门,一路呼呼急喘,直奔前殿。
撑着身型足有她两倍的男人绕过前殿的天王塑像,扶着对方靠在持剑的毗琉璃天王背后,阵阵恐惧,声音低到只剩下气息,“你还好吗?等下,我去把地窖的盖弄开。”
殿内昏暗一片,只有前墙上的窗洞透进一缕暗淡的月光。依稀看见女人吃力地掀起地窖的盖,从轰轰的闷响来判断,仿佛是沉重石盖。不久,因疼痛而微微痉挛的手臂再次感觉到女人微凉的小手,“振作点,再坚持一下,我扶你进去。”
大半体重压在女人单薄的肩膀上,顺着陡峭而狭窄的阶梯战战兢兢地踏进漆黑一片的地窖。膝盖一软,前后打了个踉跄,幸而身旁的小女人一把抱住他的腰身,随即扬起温润如玉的嗓音宽慰道,“小心点,楼梯下面有灯烛火石,不过这一段只能摸着走。”
落羽迅速感觉到沾在掌心的粘腻,一丝血腥浮动在地窖潮湿而浑浊的空气里,“出了很多血。”沉静,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看不见那张绝美出尘的小脸,忽然感到有些窝心,暗暗轻叹,任由对方搀扶着小心探路,顺着湿滑的石阶缓慢下行。
咔咔咔,火石碰出明亮的火花。灯烛亮起,照亮了周遭有限的区域。狭窄巷道的尽头直通贮藏室,隐约闻到一股腐烂发霉的味道。
泻下肩头的热血染红了女人素净的白袍,仿佛是朵写意的莲,又像是朱红渲染的泼墨山水。任对方搀扶着坐在堆放粮食的麦仓下,几只肥硕的老鼠伏在仓顶瞪着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们俩。
女人一手敛着烛火,将蜡台放在一旁倒扣的破旧米斛上。缓缓蹲下身,凑近他耳边试探着问,“血止住了吗?这里没有医生,你介不介意我来帮你看一下?”
暗暗吞着吐沫,尴尬地点了点头,放开压在伤口上的手指。想要解开腰间的革带,无奈只能活动一只手,“烦劳姑娘帮忙……”局促,分明感觉到隐藏在面具下的脸阵阵发烫。说来,这女与他已有过肌肤之亲,可他实在控制不住心的异样。
落羽瞬间意会了对方,一时羞红了脸,深知人命关天,索性勉为其难。小心翼翼地除却腰间革带,褪下一只衣袖,露出健美粗壮的手臂和受了伤的挺括肩膀。
“伤口还在流血……等下,我马上回来。”豁然起身,执起烛台直奔光源之外的一片黑暗。
铁器碰撞的杂乱声响铿然吓跑了谷仓上嬉戏的硕鼠,片刻,漆黑的地窖里亮起一片幽幽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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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兮福所倚*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出自《老》。意思是祸与福互相依存,可以互相转化。比喻坏事可以引出好的结果,好事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
*毗琉璃天王*
南方增长天王:名毗琉璃。增长,意为能令众生增长善根,护持佛法,故名增长天王。居须弥山琉璃地,身为青色,穿甲胄,手握宝剑,以保护佛法不受侵犯。
时空岔口,穿越千载 第38节 化焚情丝妖怜惑君
磷光荧荧,映照着女妖娆的曲线。拓跋焘虚弱地靠着谷仓,遥望着那片诡异的火焰。焦糊的气味在凝滞的空气扩散开来,火光渐渐熄灭,女人手握灯烛,掌心托着一只残破的黑瓷碗跪坐在他身边。
“来,转过身,用这个止血不知道会不会管用。”指尖用力捻动,意在将碗灰黄的焦炭碾得更碎。
“这……”他猛一抬眼,发现女挽在头顶的长发飘然垂下,薄如青纱,遮住了低垂的温婉双颊。
“烧过的头发。”没有抬头,一边解释,一边将细碎的粉末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柔柔一笑,“但愿有用。”
稍稍扭转那张苍白面具,扬手挑起垂在她颊边齐齐截断的鬓发,嗓音沙哑而温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这么轻易割断了?”弯曲的长指凌空顿了一下,似有些犹豫,柔柔插入如雾的发丝,顺着细腻的耳轮缓缓滑下光洁的玉颈。
顿觉脊背一阵酥麻,身体莫名颤抖,是她太敏感,还是期望太执着?
George,是你吗?
猛然抬眼锁住苍白面具下那双似曾相识的炽热眸,沉静如水的心湖霎时漾开了一轮涟漪。镇定片刻,垂下眼帘轻问,“干嘛这样看着我?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人追杀你?”没有回避游移在颈上的大手,继续拈起碗里的灰烬撒向翻裂的伤口。
被她一问,迅速收起眼沉迷的目光,为了安全着想随口扯了个谎,“在下复姓独孤,小字佛狸,鲜卑人。燕国灭亡之后,被迫迁往魏都平城。亡国流民,命如草芥,不慎得罪了权贵,一路逃亡来到山。”
“呵。”忍不住轻笑出声。或许因为覆在焦发粉末下的流血慢慢止住了,心情一时轻松了许多。
“姑娘何故发笑?”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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