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那“凶神”翻看急要奏折的空当,私下里讨教趾高气昂的阉宠,“公公,奚官女奴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晕,大学毕业以后,这还是她第一份工作。
“呵呵,说白了就是奚官局的女杂役。另有女酒,女飨,女食各自分管些琐碎的杂事。这鹿苑不比万寿宫,没那么多的人手,因而得委屈姑娘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语调温和而谦卑,心里明白眼前这位“奴”乃是无冕的主。
“可我根本不知道皇上每顿饭都要吃些什么。”做饭,煲汤,干杂活,弄了半天就是“秦姨”那样的保姆角色。
“每日清晨,宫里会有专人把食材送来灶房,送什么你就做什么。万岁向来憎恶繁冗奢靡,对膳食亦从不挑剔,不需精细,只要可口就好。”
“多谢公公指点。“强忍着周身的伤痛浅施一礼。
走进偏殿简单的小厨房,对着竹筐里的萝卜青菜长久发愣。她从小是被人伺候大的,也就是在阴山的时候挨过几日打整。人还是要多经点事,多学点本领,好在跟着老嬷嬷学了几天,否则她这个见鬼的“保姆”恐怕连火都不会生。
哎呀,弯不下腰,伤口还没有长好,疼死了……
劈柴烧得咔咔作响,想起在西蒙佛雷泽读书时,她有空蛮喜欢自己弄吃的,只不过用的都是现代化设备,微波炉啦,烤箱啦,饭煲,平底煎锅什么的。在看看这里,除了铁锅就是陶罐,难的是对号入座。
不管啦!能弄熟就好。按照宗爱的描述,貌似那暴君的要求也不是很高。
偷懒了,煲粥,加之这个她也比较拿手。想当初被席乔政征用做免费厨娘的时候,每次都煮白粥糊弄。谁料,歪打正着,久而久之反到医好了那家伙的胃病,后来才听秦姨说白粥最养胃的。
调料太少,貌似只有油盐酱醋,其他的瓶瓶罐罐里装的仿佛都是药。没有蚝油,没有鱼露,没有咖喱,更没有柠檬草。油是黑乎乎的,怪怪的味道,老早前听阴山的老嬷嬷说,鲜卑人吃胡麻炸的油,奢侈品,有爵位的人才能享受。庶人的下饭菜一律白水煮,充其量是在煮好的大锅菜里泼上一勺滚烫的羊油。
山下的野地上有羊,有牛,还有鹿;笼里有鸡,有鸭,还有兔。都是活蹦乱跳的,足够新鲜,无奈她没有拿起屠刀放血的勇气。
吃萝卜吧,吃萝卜顺气,免得成天那么大的火气!秦姨说,萝卜最好吃的是皮,拌碟萝卜皮就OK了。
可,这是皇帝的御膳啊!太寒酸了,打发讨饭的都拿不出手。
日过正午,拓跋焘将御览过的前方奏报啪的一声丢在条案上,紧紧攒着眉心:武都王杨保宗回京被捕,那些羌人氐人居然拥立了其弟杨德为主……
御笔一挥:羌氐之众历经久战,势如强弩之末。敕令增兵二十万火速赶赴阵前,断其粮草,围而不剿,不战而屈人之兵。擢大司徒崔浩酌情督办。钦赐。
放下笔,忽听遭受粮荒的肚发出凄惨的叫声。扬声传唤,“宗爱,什么时辰了?”
“回禀陛下,午膳时辰已过,传晚膳怕是还早些。”阴阳怪气,忍不住想乐。拙厨娘是万岁自己挑的,等下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呢。
“那奴儿何在?”
“奉陛下旨意,还在灶房里预备午膳呢。”
“那就传膳吧,朕饿极了。”
据说国人都讲究四菜一汤,其实是在安慰自己,雁落羽绞尽脑汁也装不满天的“鼎”。刚把糊弄人的饭菜端出灶房,就被官大一级的才人一通数落。乖乖返工,可她拿出了所有的想象力,也就做出四道菜——萝卜,沙拉,蒸蛋,南瓜。
唯一值得炫耀的就是摆盘精致,废了很多心思。
最大的遗憾是,她不知道砒霜放在哪里。只恨自己没仔细研究过医,不知有没有什么药能把人毒死。
一瘸一拐地将盛着四菜一粥的托盘端上了大殿,刚要跪,便听到端坐榻上的主格外开恩,“身有伤,免了吧。”
将四个碟一一摆在桌上,怯怯打量着男人脸上怪异的表情。说不出是赞赏还是暗自赌气。对方没做任何评价,伸手拿起筷递进她手里。
“还要喂你吃吗?”小脸皱巴在一起,摆明写满了不愿意。
对方没有回答,凝神于桌上过分精致的四样小菜,轻轻点了点头。
“小保姆”无奈地夹起一块桂花蜂蜜南瓜送到他嘴边,当着鸦雀无声的围观人群,鼻梁上霎时飞渡红霞。
主没有张嘴,轻抬眼皮淡淡翻了她一眼,“宗爱,给她讲讲规矩。”
“诺。奚官女奴听了:跪侍陛下用膳之前,每一道菜都要由你当面尝过,名曰试毒。之后才能将万岁想吃的菜逐一放在那个玉碟里。”
拓跋焘打量着心事重重的小女人,忽然打断了宗爱的声音,“自即日起,朕要改一改这规矩。”扬手抬起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雁落羽,说心里话,你恨朕吗?”
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顿觉不妥,又赶忙摇了摇头:老虎屁股摸不得!
“朕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朕怕死,朕每吃一口都要你先尝过,为了省去些麻烦,索性准你以口衔之。”冷酷,看不出一丝淫邪的含义。
“你——”小脸当下憋得通红,忍不住沉声抗议,“你!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啪的一声丢下筷,顾不得腰臀间强烈的疼痛,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殿门。
寂寞如火,情根似刀 第86章 郎情化雨妾绾青丝
雁落羽一个人跑回了灶房,憎恶大于委屈,沉着小脸,偏又流不出一滴眼泪。被血污黏在一起的长发随意绾在脑后,看见后灶大锅里冒着气的热水,忽然想到该洗洗头。
不知菜案下的木盆是做什么用的,至少闻起来还算干净。头发太长了,只能用这个。抄起半个葫芦舀了大半盆清水,小心翼翼地解开板结的长发。
发梢一入水,立即翻起一片赤黄,隐隐闻道一股腥味在空气荡漾。
拓跋焘此时已吃光了清淡精简得让人不忍下筷的饭菜。
今天是什么日?要斋戒吗?不像!好歹这盆“绿草”里还有鸡蛋丝。推了碗筷起身埋怨着宗爱,“明知她原是个尼姑,因何不叫他人弄些肉食?照此下去,朕难保不被她活活饿死!”南北饮食差距甚大,江南刘宋之地常以稻米为食,而他鲜卑人天生就以肉食为主。就他这人高马大的身量没法只靠蔬菜豆腐白粥度日。
等了半晌,始终不见夺门而出的小女人回来,决定亲自出门找找,在大殿里憋了大半日,全当出去散散步。独自走在回廊上,目光扫过卧在水畔绿地上的鹿群,回想起那刁奴儿羞红了脸扔下筷冲出大殿时的情形,忍不住轻笑出声。
宁静的时光因和煦的艳阳而放慢了脚步,雀儿在枝头慵懒地聊着天,有一句没一句,瞌睡了就跳出刚发芽的枝干兜去不远处的水边滑翔一圈。
然漫步在接满花苞的红杏之下,轻松安逸的心不自觉地跌入逍遥自在的角色。并没有如预想的那样在回廊上找到她,折下一枝嫩黄的柳枝沿着卵石铺就的小路在杏林间行走。
哗啦啦的泼水声打断了空响的天籁,隔着发芽的丁香瞥见提着木盆的窈窕背影。滴着水的秀发盘绕在头顶,云鬟如雾涨满了狂跳的心。
雁落羽进灶房换了一盆清水,再次躬下身。忽听耳边响起飘逸而温柔的沉吟:“素手绾青丝,白头共枕席,恩爱结同心,生死不相离。”诧异侧目,那张与风花雪月全然不沾边的混账面孔已经跨过门槛,站在了眼前,唇角隐约勾着一弯浅笑,不知是眼花还是错觉。
未曾开口,男人已径自抄起案上的葫芦瓢,贴在耳边嘤咛,“去门外,我帮你冲干净。”
这个家伙怎么了?忽然间仿佛变了个人……
好肉麻,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疑惑之间,男人已端着水盆径自跨出门槛,她只好攥着大把的头发紧跑几步,跟着那似曾相识的背影去了外面。
是他?太像了……
立刻说服自己放弃了荒唐的想法:怎么可能?根本就不可能嘛!一样是鲜卑人,一样是人高马大,巧合而已,是她太敏感了。
歪头侧过身,脸颊又开始发烫,清净的温水缓缓浇下,扬起颤抖的小手轻轻揉搓着长发。太煽情了!他用不着这么讨好她。他是主宰天下的帝王,她只是个卑微的奚官女奴。
该死,他昨日兽性大发欺在她身上作威作福的时候,一直在叫嚣要她的心,这不过是征服目标的手段罢了。
即使如此,心还是会砰砰乱跳,浓重的仇恨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欣喜。
温柔的大掌揉搓着发间的血迹,随意咬在薄唇边的柳枝隐隐拨动着寂寞的春/心……
啪的一声,一颗酸涩的青梅打散了枝头双双对对的鸟儿。白裙袅袅,席地而坐的高欢儿豁然起身在空荡荡的寝殿里走来走去。被鸟儿勾起的春/情在体内蔓延流窜,袭向胸口的热浪无从宣泄。
本能张开了邪魅的唇,欲/望的利齿啃食着寂寞的心。
忽而扯开一抹颠倒众生的甜美笑靥,仿佛黑暗跋涉的人看到了天边的灯,疾步迎向殿门,双手插袖娇柔问安,“臣妾恭迎陛下!“提起裙摆跨出殿门,对着空荡荡的院落再次重复,“臣妾恭迎陛下!”
“娘娘……”面对主的反常举动,跟在身后的贞贤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自从宗爱将关押刑苑的太乐部伎接去了鹿苑,可怜的主便整夜站在殿门口发疯似的大骂。昨日听她复述了宫女们无生有的传言,左昭仪那番轻蔑的言辞,又整整一日不肯讲话。再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只希望陛下能早些回来劝劝她。
太医救不了娘娘,能救娘娘的只有陛下。可娘娘自己却说:陛下不会再来看她了……
乐平王府向来夜夜笙歌,尚书刘洁,侍郎高允推杯换盏,席间诸位皆是左拥右抱。拓跋丕手把菱花镜,为美人点评画在其玉/体上的得意之作。春风得意之时,忽然接到赫连充容的密信。
怎么?那女前夜被陛下接去了鹿苑?
盛怒,哗啦一声推了案席,歌姬舞姬霎时鸟兽四散。刘洁与高允互看一眼,端详王爷嗔怒的脸,怯怯地问道:“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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