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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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呐喊-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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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一个停滞的、几乎凝固的社会里突然来到一群奋发的进取的人们中间,这一对比是这样强烈,使他更加痛感到祖国面临危机的深刻程度,痛感到自己对于祖国的责任,在这种心情之下,他写了一首诗:
  鲁迅在五十岁的时候重写了这首少年时的诗作。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黯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他曾经把这首诗题写在送给许寿裳的照片上。鲁迅去世之后,许在悼文《怀旧》中首次将它发表,给它加上了《自题小像》这个标题,并且解释说:“首句说留学外邦所受刺激之深,次写遥望故国风雨飘摇之状,三述同胞未醒,不胜寂寞之感,末了直抒怀抱,是一句毕生实践的格言。”
  当年的留学生,怀着这样忧时报国之心的人还很不在少数。1902年秋天,浙江籍的留学生成立同乡会,决定出版杂志,这就是《浙江潮》。许寿裳在《亡友鲁迅印象记》中谈到这事说:“命名之始,就起了两派的争执:温和的一派主张用浙江同乡会月刊之类,激烈的一派大加反对,主张用这个名称,来作革命潮汹涌的象征。”创刊号于1903年2月17日(夏历正月二十)出版,开始由孙江东、蒋百里主编,后来由许寿裳接编。蒋百里写的《发刊词》,对刊名作了这样的解释:
  可爱哉浙江潮!可爱哉浙江潮!挟其万马奔腾排山倒海之气力,以日日激刺于吾国民之脑,以发其雄心,以养其气魄,二十世纪之大风潮中,或亦有起陆龙蛇挟其气魄以奔入于世界者乎?西望葱茏,碧天万里,故乡风景,历历心头。我愿我青年之势力,如浙江潮;我青年之气魄,如浙江潮;我青年之声誉,如浙江潮;吾愿吾杂志亦如之,因以名。
  《发刊词》中,最为人传诵的警句是:“忍将冷眼,睹亡国于生前;剩有雄魂,发大声于海上。”借伍子胥的故事,抒自己的胸臆,不只是一篇之警策,也显出了杂志的精神。
  入侵中国的八国联军,在辛丑条约签订之后就应该撤军了。只有俄国一直拖着,拒绝从东三省撤军。1903年4月18日,俄国还向中国提出七项新要求。这事在中国知识界引起强烈反应。4月27日上海张园开了拒俄大会,接着,京师大学堂学生也开了大会,提出拒绝俄国要求。在东京的一些中国留学生也组织起了拒俄义勇队,日日操练,还打电报给北洋大臣袁世凯,请隶其麾下,求其援助。一时颇为热闹。《浙江潮》第四期《留学界·拒俄事件》报道了成立义勇队这事。有参加者向清廷驻日本公使蔡钧告密,说义勇队名为拒俄,实则革命。于是蔡钧就请日本政府勒令解散义勇队,制止学生练习兵操。原来义勇队中的一些人于是另外组织了一个军国民教育会。参加的有杨笃生、董鸿祎(恂士)等人,许寿裳也是其中的一员。
  义勇队致袁世凯的公函中有这样一段话:
  昔波斯王泽耳士以十万之众,图吞希腊,而留尼达士亲率丁壮数百扼险拒守,突阵死战,全军歼焉,至今德摩比勒之役,荣名震于列国,泰西三尺之童无不知之。夫以区区半岛之希腊,犹有义不辱国之士,可以吾数百万万里之帝国而无之乎!
  引用这个历史上不惜战死抗击强敌的有名战例,反映出了留学生慷慨激昂的情绪。
  也许应该认为是对于这事的响应,鲁迅在《浙江潮》第五期上发表的《斯巴达之魂》写的正是这次德摩比勒(今译温泉关)之役。后来他自己回忆说,他那时西洋史的程度并没有这样高,这篇是根据外文材料编译而成的。他要借歌颂斯巴达的英雄来激励自己的同胞。文章洋溢着高昂的热情。该刊编者许寿裳在《亡友鲁迅印象记》中说:“这篇文章是少年作,借斯巴达的故事,来鼓励我们民族的尚武精神。……文中叙将士死战的勇敢,少妇斥责生还者的严厉,使千载以下的读者如见其人!”
  

“我以我血荐轩辕”(5)
这是确实的。我们就只来看看少妇斥责生还者这个片断吧:斯巴达王黎河尼佗(前引公函中作留尼达士,今译莱奥尼达斯)率孤军扼守温泉关,与入侵的波斯军血战,敌众我寡,腹背受敌,全军覆没。斯巴达武士亚里士多德因目疾未愈,没有参加这场战斗而生还了,当他在月夜回到家里的时候,妻子涘烈娜看到这违背了斯巴达武士道德准则的丈夫,感到蒙受了巨大的耻辱,就对这生还者说:
  君诚爱妾,曷不誉妾以战死者之妻。……君诚爱妾,愿君速亡,否则杀妾。呜呼,君犹佩剑,剑犹佩于君,使剑而有灵,奚不离其人?奚不为其人折?奚不断其人首?设其人知耻,奚不解剑?奚不以其剑战?奚不以其剑断敌人头?噫,斯巴达之武德其式微哉!妾辱夫矣,请伏剑于君侧。
  涘烈娜自杀了。亚里士多德作为一名临阵脱逃者遭到了通缉。可是,第二年斯巴达军在浦累皆(今译普拉蒂亚)和波斯军进行的报仇雪恨大获全胜的决战中,人们在阵地上发现了亚历士多德壮烈战死的遗骸!他是背负着死无葬身之地的负义的懦夫的恶名投入战斗的。柏撒纽(今译保萨尼阿斯,指挥这一战役的希腊联军统帅)将军说:按照斯巴达军人的传统,不能为他营葬。但是他毕竟有着斯巴达武士的灵魂。
  《斯巴达之魂》是鲁迅第一篇用铅字排印在期刊上发表的文章,是他文学活动正式的开端。后来他谈到这篇,说,“现在看起来,自己也不免耳朵发热。但这是当时的风气,要激昂慷慨,顿挫抑扬,才能被称为好文章”。不过,他同时也说了:“我惭愧我的少年之作,却并不后悔,甚而至于还有些爱,这真好像是‘乳犊不怕虎’,乱攻一通,虽然无谋,但自有天真存在。”(《集外集·自序》)后来的文章当然是更加成熟,更有深度了。就文风说,是减少了一些华丽,在平实中更见笔力,也就是他在《莲蓬人》诗中说的“扫除腻粉呈风骨”吧。可是,这篇文章中流露的爱国心,对祖国的责任感,是一直贯彻到后来。可以说,《斯巴达之魂》是他一生文学活动的一个很好的开端。
  1904年弘文学院毕业照。接着,鲁迅在《浙江潮》上还发表了《说》(署名自树)和《中国地质略论》(署名索子)两篇文章。
  《说》一文,是介绍居里(文中作古篱)夫妇发现新元素镭(符号Ra)的事迹。1902年居里夫人从数吨沥青铀矿渣中提炼出01克纯氯化镭。1903年6月她获理学博士学位,两夫妇都获得皇家学会戴维奖章。一时媒体对这事做了不少报道。鲁迅此文显然是据外文材料编译而成。可以看出鲁迅怀着极大的兴趣关心着科学的最新进展。在这篇文章里,鲁迅主张用“”字作为新元素的译名,这个译法后来没有被化学界接受。
  《中国地质略论》一文,在简单介绍地质学常识之后,即根据当时已有的资料介绍中国各省煤矿分布的情况。文章谈到一些外国人到中国来调查地质矿产,要求开采权。鲁迅对此感到恐惧。文章提出挽救的办法,是国人自己“结合大众起而兴业”,自己来开采,发展工业。
  在《浙江潮》第十期上,还刊出了鲁迅翻译的儒勒·凡尔纳的科学幻想小说《地底旅行》开头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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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医的梦(1)
1904年4月30日,鲁迅在弘文学院毕业。决定去进仙台医学专门学校。他去学医,当时的想法,后来在《〈呐喊〉自序》中说了:
  我还记得先前的医生的议论和方药,和现在所知道的比较起来,便渐渐的悟得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的或无意的骗子,同时又很起了对于被骗的病人和他的家族的同情;而且从译出的历史上,又知道了日本维新是大半发端于西方医学的事实。
  当年仙台医学专门学校外景因为这些幼稚的知识,后来便使我的学籍列在日本一个乡间的医学专门学校里了。我的梦很美满,预备卒业回来,救治像我父亲似的被误的病人的疾苦,战争时候便去当军医,一面又促进了国人对于维新的信仰。
  他大约是9月上旬到达仙台的,参加了9月12日的开学典礼。他在这学校很受到一点优待。在《藤野先生》一文中他回忆说:
  在仙台,与日本同学合影。不但学校不收学费,几个职员还为我的食宿操心。我先是住在监狱旁边一个客店里的,初冬已经颇冷,蚊子却还多,后来用被盖了全身,用衣服包了头脸,只留两个鼻孔出气。在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无从插嘴,居然睡安稳了。饭食也不坏。但一位先生却以为这客店也包办囚人的饭食,我住在那里不相宜,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地说。我虽然觉得客店兼办囚人的饭食和我不相干,然而好意难却,也只得别寻相宜的住处了。于是搬到别一家,离监狱也很远,可惜每天总要喝难以下咽的芋梗汤。
  现在保存下来鲁迅最早的一封信,是他1904年10月8日致友人蒋抑卮的。这是他到仙台刚一个月的时候写的。信中谈到了他在这里生活和学习的情况:
  尔来索居仙台,又复匝月,形不吊影,弥觉无聊。昨忽由任君克任寄至《黑奴吁天录》一部及所手录之《释人》一篇,乃大欢喜,穷日读之竟毕。拳拳盛意,感莫可言。树人到仙台后,离中国主人翁颇遥,所恨尚有怪事奇闻,由新闻纸以触我目。曼思故国,来日方长,载悲黑奴,前车如是,弥益感喟。闻素民已东渡,此外浙人颇多,相隔非遥,竟不得会。惟日本同学来访者颇不寡,此阿利安人亦殊懒与酬对。所聊慰情者,仅我旧友之笔音耳。近数日间,深入彼学生社会间,略一相度,敢决言其思想行为决不居我震旦青年上,惟社交活泼,则彼辈为长。以乐观的思之,黄帝之灵或当不馁欤。
  此地颇冷,晌午较温,其风景尚佳,而下宿则大劣。再觅一东樱馆,绝不可得。即所谓旅馆,亦殊不宏。今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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