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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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瀑布-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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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害。我希望造成爱丽丝夭折,还有其他邻家孩子生病或死亡的那些人承认,这是他们的责任。我知道这里一定有问题。你可以感觉到,有时候这种东西灼烧着你的眼睛和鼻孔。在后院,在许多人家的后院,都有一种恶心、古怪的黑泥渗出来,像油,却比油要稠。我带你去看看吧,我们家的地下室就有。在潮湿的天气里,那东西就从墙壁里渗出来。打电话给市政府,秘书或其他人就说稍等一下,等着等着,电话线就断了。亲自去找他们,去市政大厅,也是就这么一直等着。你可以等上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要是能一直活着,还可以等上许多年。在第九十九大街的学校里,波纳比先生,孩子们能尝得出来水的味道不对劲。他们在操场上玩耍,眼睛和皮肤都被灼伤了。学校的旁边有块空地,还有个水沟,孩子们在那里玩儿的时候都被灼伤了。比利把那些‘发烫的石头’带回家来——那是一种磷矿石,有棒球那么大,朝地上一扔就像放鞭炮或是像烧木柴一样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孩子们怎么能玩儿这种鬼东西呢?我和校长谈过。他态度很不友好,对孩子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原以为他一定会关心学校的学生们的,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对我态度粗暴,就好像我精神不正常,而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这样一个热心过头了的母亲。他对我说,比利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学校的管辖范围之内,不要在水沟和空地那里玩耍,而事实上,孩子们正在操场上玩儿的时候,那种黑色的东西都会从裂缝中冒出来。我拍了很多照片,波纳比先生。还有索非亚的照片,我想让你看看。比利?比利,过来。”
  那个有些自命不凡,亚麻色头发的小家伙刚才一直在客厅门口转来转去,这会儿才磨磨蹭蹭走过来跟波纳比先生打招呼——“他是位律师,比利,非常有名望的律师。”
  德克一激灵。非常有名望!
  “我想让比利转到别的学校,但他们不同意。他们只要对一位家长让步,就等于承认这里确实有问题,所以他们绝不会这么做的。因为这样一来,每个家长都想让自己的孩子转到一个更安全的学校去。那么他们也许就要‘承担责任’——学校管理处,教育委员会,还有市长。他们官官相护,能看得出他们在故意拖延,在撒谎,就像健康部那样,但是有什么法子呢?我们住在这儿,我们每个月的收入勉强够支付按揭的房款和车款,如果还要支出额外的医疗费用,比方说带爱丽丝去圣?安妮医院做检查而不是去他们所指定的那些个县里的诊所,这一切加在一起,萨姆的工资就应付不过来了。如果萨姆出了什么事,帕里什的工厂还有医疗保险和养老金,但萨姆担心如果我们惹麻烦的话,他们就会‘报复’。真的会吗,波纳比先生?就连劳工联合会也会这么做吗?”
  德克眉头紧锁,若有所思。但是他知道:他们当然会报复。帕里什塑料厂的老板十分强硬,德克认识老海勒姆?帕里什,他是维吉尔?波纳比的朋友,而且帕里什夫人也是克劳丁社交圈中的朋友。德克知道他们的名声——帕里什、斯万、道、西方化学公司,还有其他一些公司。尽管当地经济一片繁荣,然而工会仍没从这些公司手中得到他们想要的合同。德克?波纳比从未涉及过劳工谈判,但他的一些律师朋友曾参与过:都是受这些公司委聘的。如果德克开始研究他一直没多大兴趣的劳工法,那他现在很可能也是在为帕里什的公司工作呢。他说:“他们会的,奥谢克太太。我得先研究一下你丈夫的合同,看看能不能有什么主意。”
  这是否就是第一步,重要的一步呢?德克很想知道。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把自己——德克?波纳比引入到了一群陌生人的生活中。
  “谢谢您,波纳比先生。”
  妮娜?奥谢克看着他,眼睛像矿石一样闪亮发光,她笑眯眯的,好像德克?波纳比的话外有音一样,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这次到访的剩余部分,在德克看来,都是些残碎的片断,就好像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梦。妮娜对他说话的口气生动而大胆,仿佛他俩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妮娜向他讲述了关于这栋房子的“悲剧性错误”:他们已经签了30年的按揭合约。他们起初很喜欢这里,周围的邻居都是和他们一样“善良”——“热心”——“友好”的夫妇,还有许多小孩子,比利走过两个街区就到学校了,屋后还有一个大院子能让萨姆种些蔬菜。“你会发现他从中获得了许多乐趣,或许是遗传基因的作用吧,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实在很怀念那段时光。现在,如果我在那里撒上种子,大概什么也长不出来;就算能长出来,也会让那些该死的小虫给毁了。”妮娜迷迷糊糊地把手放在腹部,也许是她想起了曾经流产过,或是想起了她夭折的小女儿。
  德克一直听着。那天晚上他几乎没提什么问题。他被妮娜?奥谢克迷住了,她和德克以前接触过的女人不同。妮娜可能有塔斯卡洛拉的血统,头发乌黑但无光泽,眼睛显出疲劳和忧虑,却依然乌黑闪耀,吸引着德克成为她的同盟者。她身上有着男孩子似的胆大好斗。她暗色的皮肤略显粗糙,但仍然很有魅力。她很独特,她自己也这么认为。她肩负使命,就算是输了她仍不放弃。廉价的夏装,赤脚在舒适而凌乱的屋里跑来跑去,她并不因为自己的脚丫子(不太干净)而觉得尴尬,就好像她同样也不因为家中的凌乱,孩子流着的鼻涕,或是屋里弥漫的潮腐气而觉得尴尬一样。她把自己的故事告诉给德克?波纳比,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所属的类型和阶层,通常德克是不会去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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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4)
德克?波纳比倒不是不相信民主。所有男人,还有一部分女人,生而平等。在上帝眼里是这样的。(若不论经济地位的话。)美国宪法保证了人们生命的权利、自由的权利和追求幸福的权利。若不讨论是否是真正的幸福的话。(无论幸福是什么。用一叠叠钞票建起的舒适的房屋,这钞票看起来和砖头并无多大区别。)
  如同克劳丁?波纳比带着讽刺的幽默所说的那样,这种人并不存在,即使真的存在,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妮娜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这栋房子根本就是个陷阱,令索非亚和他们都患了病。如今,一些邻居也对妮娜非常反感,说她在学校惹了麻烦,危言耸听,制造“恐慌情绪”,造成了“财产贬值”——居然指责她和萨姆是“共产分子”。“你相信吗,波纳比先生?我和萨姆?这不是很荒唐吗?我们可是天主教徒啊。”
  德克回答:“是的,这的确荒唐。”
  “我说这实在太可笑了!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们只是想得到一个诚实的答案,只是不希望别人对我们扯谎,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怎么就能说我们是共产分子呢?”
  德克想起了50年代早期,为黑名单上的人或者“造反嫌疑人”辩护的那些律师,都被扣上了难听的绰号。其实就是布法罗大学几个拒绝签署效忠誓言的教师,一个新教的牧师,《新闻报》的一名专栏作家和几个地方联盟的官员。人数并不多。凡是为他们辩护的律师,都被扣上了“共产律师”,“红色律师”,“少数人的律师”的大帽子。
  德克由衷地说:“好了,妮娜,现在是1961年。我们已经进步很多了。”
  随后,妮娜?奥谢克拿来了一本照片。她擦着眼泪,身体不停地颤抖。她把比利和爱丽丝支到另一间屋里,让他们吃热好的炖菜,看电视,她不想让他们看到那些照片。看着漂亮的、但已夭折了的索非亚的照片,德克努力压抑着内心柔软的情感。从一个小婴儿,到刚学走路的孩子,再到双腿纤细的小姑娘,被爸爸高高举起,靠在爸爸结实黝黑的臂弯里。(照片上的萨姆是个瘦高结实的年轻人,在阳光里露出灿烂的笑容;他戴着顶棒球帽,穿者T恤和短裤。看着他结实健美的身材,德克忽然间有一丝嫉妒。)紧接着的那张照片是在医院,索非亚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好像透明的一样,一双蓝色的眼睛阴郁黯淡。下一张照片,她已经死了,如同一个皮肤苍白的娃娃,躺在衬着白缎子的棺材里。德克眯着眼,注意力已经不在妮娜?奥谢克颤抖的声音上了。
  他想起了他的女儿,朱丽叶。她只有六个月大。他使劲咽了口唾沫,感觉到一丝由恐惧引起的悲痛。
  德克已经忘了,他以前并不想再要孩子了。因为妻子原始的欲望让他觉得震惊。他甚至有点怕她。
  和我做爱吧!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做吧。做呀!
  不是怕阿莉亚,而是怕欲望强烈的女人。不是怕他娶的那个阿莉亚,而是在同样外表之下的另一个阿莉亚。
  然而:就在这样的结合中,朱丽叶出生了。
  “我也有个女儿。”
  “是吗?她叫什么名字?”
  “朱丽叶。”
  “好美的名字啊。她,她多大了?”
  “刚出生。”
  这句话很奇怪。这样说并不准确。就在那一刻,德克猛然感觉到人在婴儿时期原来那么脆弱,维持生命竟如此不易。吮吸着母亲的乳汁或奶瓶,完全要依靠别人,却缺乏力气,不够灵活,而且不会说话。德克在那一瞬间,忽然感到一丝荒谬的恐慌,好像会有一些事情会降临在他女儿身上,就因为他今天不在她身边,没有直接回家。
  妮娜接着把在第九十九大街的学校拍的照片拿给他看。在操场上,那种黑“泥”从沥青裂缝里冒了出来。还有那个“到处是那种泥的”臭水沟。那块开阔的空地,长满了杂草和蓟,边上是恶心的脏水。比利?奥谢克肿胀的、红红的眼睛,他被“灼伤”的手,还有别的孩子被“灼伤”的手。“校长对我们说:‘让孩子们洗洗手就没事了。’”妮娜忿忿地说。她把其他许多照片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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