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顿时沉默了，那长者似乎为自己女儿说出的这番话给惊讶住了，叹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焦尾吟哦兮，士有相知。
把酒共唱兮，梅子青时。
故人长绝兮，燕歌未彻。
今我高山兮，流水谁和。
青青子衿兮，我心已死。
……
突然，那女孩抚琴而歌，周瑜听到了之前听过的那首歌谣。他无意间好像懂了些什么，正想走近茅屋，突然琴声一转，四周的景色在渐变。
等到四周的景色明朗起来时，周瑜却发现眼前的景色是自己所熟悉的。
一阵惬意的秋风，吹拂过周瑜的脸颊，轻飘起他的长发。周瑜看到眼前一个熟悉的白衣站在一个参天的古树下，闭目养神表情安详。
“师傅……”他不自觉地喊了一句，却发现一个小男孩在向那白衣走近，脸上是得意的表情。
这时，一只蝴蝶翩翩舞过白衣的身前，轻盈而华美。
“师傅师傅。这首曲子我弹得怎么样？”那孩子脸色带着几近自负的微笑，期待着白衣的点评。周瑜看到男孩身后一把熟悉的瑶琴，才知道原来那个男孩就是他自己。眼前这一幕是几年前师傅教他弹琴的情景。他感到熟悉温馨。
“好——”白衣依然闭着眼一脸安详。“伯牙在世，想来也不过尔尔。”
那男孩笑了，很得意很单纯，双瞳闪过了一道幸福的光亮。
白衣突然伸出了手掌，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一片尚未黄透的秋叶颓废地跌落在他的手上，他用拇指和食指按着秋叶根部转了转。
“音乐之妙，在于到达一定的境界，悟懂人的一切行为其实都与自然息息相关之后。此时，即使是一片树叶，也将是最精妙的乐器。”白衣意味深长地说。
听着这熟悉的话，周瑜突然很感动，师傅总是用最少的言语教自己最多的东西，如果没有师傅的指导，周瑜也不会有今日这般意气风发。他看到白衣将叶子凑近嘴边，吹起了一首熟悉的歌谣。
“原来你的师傅是杜夔啊，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却这般厉害呢。”银铃般的声音在周瑜身边发出，周瑜猛一回头，惊讶于何时身边站着一个女孩子。
“杜夔哦，大汉王朝史上最棒的乐师，连爹爹都自叹不如呢。”那女孩子嘟囔着，似乎有点点不服气和羡慕的样子。而周瑜此时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孩子是之前屏风前那个女孩，同时也是竹林茅屋里的女孩。
“……”周瑜看着她，显得有些愣怔，不知道从何问起或是说些什么。
“怎么了？这样子看人家？”那个女孩见周瑜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地说道。
“你怎么……”周瑜欲言又止，一时想不到该怎么问。
“你是想问，为什么你会在这样一个地方，而我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你身边是么？”
“恩！”周瑜点了点头，却依然看着她。
“焦尾琴有让人走进自己内心，也有可以走进别人内心的效果哦。”女孩悠然一笑，见周瑜似乎不信，却不再解释。
“你叫什么名字？”
“蔡文姬。”那女孩子笑着说。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十章 蜕变
白衣一曲奏完，轻松地一笑，摸了摸沉醉在他身旁的男孩。
“瑜，听懂了么？”白衣问道。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过了白衣手中的叶子，好奇下反复察看着，似乎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从这样一片叶子吹出声响的。
蔡文姬噗嗤一声便笑了：“你以前的样子，傻傻的还蛮可爱的嘛。”
周瑜只是一笑，他看着以前和师傅在一起的场景，心里暖暖的。
“对了，你又叫什么名字呢？”蔡文姬好奇地问道。
“周瑜，字公瑾。”周瑜说。
“周瑜喔，你是第一个既懂我琴又懂我心的人。”蔡文姬显得认真地说。
“恩？”周瑜顿了顿，说：“是因为那一子‘打一还数’么？”
“是啊。”蔡文姬天真地笑了，又说道：“我见大棋盘上的局势，便知曹昂的棋路，打算在你以为即将获胜时一举反败为胜。可惜他毕竟历练不足，那一招‘十年一剑，吴宫甲围 ’的下法出了些破绽，我见你迟疑，下法不再如之前般锋利无匹，不想曹昂这家伙太过骄傲无视他人，于是便有意提醒你。不过我不能当面跟你说，想来想去，便只有通过琴音告知你。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自你和颜夫子进来这大厅，你便一直在注意着我的琴声，不是么？”
“被你知道啦？”周瑜呵呵笑着。
“我猜想你是懂我的琴声的，所以……”
“所以你便用焦尾琴试探我，是不是你想要的知音者。”周瑜笑着说道。
“不止知音，更是知心呢。”蔡文姬也笑了，第一次露出了极其轻松无邪的笑容，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比之之前面对曹昂那倔强的模样，却是判若两人。“知道么，今天我太开心了太幸福了……”
“唔……”周瑜见蔡文姬之前恍若冰山美人，此刻破冰之后笑容却是不可遏止地在持续蔓延着，连周瑜也被感染到了，终于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却很奇妙很神奇。也许，他终于明白了当年伯牙一曲高山流水得遇知音钟子期后，为什么会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原来是这种内心极其舒畅以至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
颜衡一直处在不远处观察着两个少年，他内心也是暖暖地，脸上扬起了笑容。后生可畏的感觉今天来得特别的强烈。没想到这一批属于未来天下的少年，竟然是这么地不可限量。他似乎看到了如北辰星耀眼天际的场景，他们都是未来天下闪耀天际的北辰星，给天际带来最美的夜景。假以十年，不知道这个天下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却是极其令人期待。看着两个少年知音早遇，话似泛滥的黄河一打不可收拾地聊了起来。颜衡哈哈一笑，不再逗留了，天下就留给他们去把握吧。他摇了摇头，用意志力摆脱掉眼前的因音乐而创造出来的幻境，回到了之前轩漓阁的大厅里。
此时大厅里，几乎每个人都沉醉在琴声中，周瑜没有抚琴似乎还在沉醉，只有蔡文姬抚着焦尾吟哦不断。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颜衡又多喝了点兰陵，周瑜突然放好膝上的古琴站了起来一拱手。
“周瑜，认输了。”他向蔡文姬拱手点头，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而此时，蔡文姬的琴音也是戛然而止。
“曹昂，我们回去了。”蔡文姬朝周瑜一点头，也不多说，一声完后便带着曹昂款款离去，而她之前所奏琴音，似乎还在大厅里绕梁。宾客们兀自还在沉醉。
颜衡见周瑜愣愣地望着蔡文姬和曹昂离去的方向，渐渐低下了头。他慢慢走了上前，拍了拍周瑜的肩膀。见周瑜将脸埋在长发下，身上有不经意的抖动，倒是小小吃了一惊。
（公瑾怎么了？）
颜衡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想起周瑜本来便是淮江书院里棋艺琴技无人可比的少年天才，今天来到这轩漓阁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围棋输了曹昂这样一个年纪和他相若的孩子，琴技又认输了比他稍小的蔡文姬。一般人应该都会有些难过的。
“公瑾啊，这个天下，有很多年纪和你差不多却比老夫还厉害的人呢。没什么好抱怨的，只要……”颜衡呵呵一笑想安慰下周瑜，没想到周瑜却抬起头来笑了开来。
“啊，夫子，这个天下越来越有趣了。”
“恩？”
“我会更加努力的，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看看，我周公瑾，将会超越他们，成为天下间了不起的人物。”周瑜意外地豪迈一句，用食指擦了擦鼻尖说道。
“呵呵……”颜衡不但看到了那道闪过周瑜双瞳的光亮，似乎也看到了一种蜕变，一种雨后孕育的新生太阳……
第二十一章 颜衡之死【1】
颜衡和周瑜的对剑，发生了令人料想不到的意外，颜衡吐血晕倒在地上。
之后周瑜和鲁肃他们大闹了较武场之后慌忙离去，淮江书院的学子们为颜衡请大夫和安置，淮江书院算是平静了下来。
不过，此时的淮江书院上空笼罩着一股阴郁的气息，使每个人显得开始压抑起来。
周瑜对于颜夫子的一番话，不知道由谁散播，在淮江书院里传了开来，深深触动了每个人的内心。
到底是保守留校，还是学周瑜一样杀出条血路迎向不可预知的未来？淮江书院的学生们开始无心向学了。这一切颜衡并不知道，因为他一直昏迷着，沉睡着，做着一个古老而悠久的梦。
他梦到很多很多，大多都是往事，大多的往事里都有周瑜的身影。
是啊，不止他影响了周瑜很多，反过来周瑜也影响了颜衡很多很多。似乎这辈子最开心的时间，便是周瑜在淮江入学的这四年。颜衡早已经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忘年交知己。梦里回忆起了很多和周瑜一起的愉快往事。
竹林晨读，较武场习武，论战台强辩，月下对酒琴歌，还有偶尔的四处游学经历，许多许多的回忆不断地在颜衡的梦中倒带着。
周瑜是个很自负的孩子，在淮江书院里虽然和师兄们相处的不错，但颜衡也知道，师兄们毕竟不是周瑜最要好最知心的朋友。由于周瑜的不同，使得颜衡同时也注意到了另外两个人，鲁肃和蒋干。
鲁肃和蒋干，好像天生下来就是为了来做对比的两个人。一个富家公子挥金如土*不羁，一个贫穷小子唯唯诺诺自卑矜持……这是颜衡对两个人的印象，不过这两个人却和一般的人很不一样，想法大胆创新极具展望性，对周瑜的影响很大，比之淮江书院内近年那些死读书的学子却是不知好上多少倍。
迷迷糊糊间，颜衡又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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