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海边及时堵截多名自杀女青年而荣获模范干警称号,报纸曾为此大书特书。
刘干部看完这篇报道,曾勃然大怒:“这样文章为什么要见报?简直是给国家脸上抹黑!简直是给外国人提供攻击我们的材料!”
此时,刘干部在我身后呼呼地喘粗气,他大概企盼那个模范干警能及时解救他的女儿。
我们先是朝地势险峻的叫跳台崖的海边跑去,到那里再分手,往相反的方向跑。路上我们堵了一辆过路汽车,但汽车毫不理会我们,从我们身旁呼啸而过。没办法,我们只好穿树丛,抄近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到跳台崖。
意外的是跳台崖下面有一个钓鱼的老头儿。刘干部开始认为是他女儿,以少有的敏捷速度扑过去,把那钓鱼老头儿吓得一趔趄。
我们气喘吁吁地问老头儿,看没看见一个穿什么什么式衣服,什么什么色裤子,多高多胖扎什么辫子的女孩?
老头儿竟很迅速地回问:“几个女孩?”
刘干部立即哆嗦着:“一、一……一个!”
老头儿说:“一个没看见,看见了三个。”
我和刘干部愣住了,可刘干部很快就反应过来:“对对,三个,三个,她们在哪儿?”
原来刘干部想起,他女儿时常和另外两个落榜的女同学在一起,天天不拆帮儿,看起来这三个家伙要一块死。不过我和刘干部有些轻松了,总觉得三个一起死比一个死可能性小。
老头儿说那三个女孩在崖头上唱了很长时间歌,唱完以后就走了。
刘干部急切地问:“是唱歌还是哭?”
老头儿怔住了,便又改口说:“也许是哭。反正现在唱歌和哭都分不清。”
刘干部又问:“她们三个是真走了吗?……也许走了两个?”
老头儿大概钓鱼心切,对刘干部的啰嗦有点不耐烦,便说:“走了,一个不剩地走了,还手扯手儿地唱着走呢!”
我们对老头儿千恩万谢,然后按他指引的方向继续奔跑。
跑着跑着,我们发现海湾里的礁石上影影绰绰地有人,便不管深浅地扑下水去,扑通扑通地踩着冰凉的水花,到近前一看,还是钓鱼的,但都是年轻小伙子。他们一面埋怨我们吓跑了鱼,一面哈哈大笑,说到这里自杀是外行,这里水浅滩平,就是死人到这太平地方也能活了!
我和刘干部继续顺海岸线奔跑,一直跑到天亮,累得浑身瘫软,再往前跑下去,即使刘美不死,我们也得死了。
正在这时,我们发现对面也跑过来和我们俩差不多的两个落魄鬼。彼此照面一搭话,原来是刘美另两个同学的父亲,他们已把那边的海滩查找完了,他们家里也都发现要离开世界的纸条。
几个人在一起急切地推测,结果倒有点乐观。其中有一个姓周的女同学父亲,说他的女儿绝对不会自杀,只要有他的女儿在,那两个也自杀不成。说着他要我们都去他家休息一下吃点饭,他家离海边特近。昨晚,那三个小冤家就是从他家出发的。不过,姓周的也挺伤心,说他老婆幸亏出差去外地,要是他老婆在家,肯定会惊吓出精神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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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邻右舍(10)
到了姓周的家,大家全愣住了。原来三个要自杀的女孩正呼呼大睡,枕边、茶几上到处都是啃剩的面包、肠和烤鱼片。
几个家长真是又喜又气又恨,纷纷拍醒各自的孩子,一顿情感复杂的斥责之后,又迅速拖着各自的宝贝往家奔。
刘干部挥动手臂叫住一辆出租车,也不问价钱高低就喊快开。他说我早一分钟告诉雅雯早一分钟好,雅雯在家什么滋味呀!
刘美衣冠不整地坐在刘干部旁边,头发凌乱,眼圈红肿。她开始是一言不发,后来车快到家门口时,她蓦地说了句:“要不是那些钓鱼的,我们早死了!”
“住嘴!”刘干部愤怒地喊了一句。
刘美一进门,我和爱人就尽快地撤出来。
刘干部对我们轻声说了声谢谢,麻烦了,就很快很紧地关上门。那门一连好多日没开,一直到后来,我在楼道里撞见刘干部多次,他也绝口不提刘美自杀的事,似乎从没有那么一回事。
刘美后来也正常进进出出,只是脸色更加白皙,像多日见不到太阳。她不像过去那样问叔叔阿姨好,见到邻居时总是一低头就过去了,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默。
八
与刘干部阴沉的家庭气氛相反,张永武家里却日渐兴隆。他的龙鱼打出牌子,远近闻名,买鱼者,观鱼者,求教者,进进出出,沸沸扬扬。
什么时候都可以听到张永武在屋子里高谈阔论,大讲养鱼之道。人混出名堂,众邻居也渐渐高看三分,有意无意地来凑热闹。弄得似乎全楼的门都对着张永武家开,相比之下,刘干部更是孤家寡人。
张永武身上的疙瘩也没了,脸上的胡子也刮得精光,人显得格外精神。看来他确实是有钱了,雇了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来当助手,并给那助手印了名片:龙鱼公司秘书杨小惠。
杨小惠长得像街上时髦的女孩,打扮得很现代,颇有姿色。张永武说:“不漂亮我不要!”
张永武对杨小惠只喊一个字:“惠儿!”
那女孩手头利落,随张永武的呼喊忙来忙去,干得挺起劲。
楼下的老邻居深沉地摇着头:“那女孩完了!”说着还使了个更深沉的眼神,大家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存不同见解者反问:“那样的事怎能藏得住!可为什么永武老婆不吵不闹呢?”
老邻居又深沉地一笑:“手段高强就表现在这里!”
有了助手,张永武干得更顺手,也有了闲工夫。他有时喝点酒,晕乎乎地就敲我家门。我爱人就怕他来,因为他身上老带一股腥气,那鱼缸里的腥气要比海鱼的腥气难闻。问题是张永武敲门擂鼓一般,不开是不行的。
不过,听张永武讲龙鱼还是很有点意思,听着听着你就忘了他身上的腥气。他眉飞色舞地讲着,说在养龙鱼方面,全世界人都是笨蛋,就他一个人聪明。他说香港龙鱼贩子全是飞机贩鱼,然后运到鱼店出售。可他绝不去鱼店买鱼,而是直接到机场。他手里藏着个小温度计,以看鱼质量的机会将港商鱼缸的水温弄准了,然后再把他的鱼缸水温调到和飞机上的鱼缸水温相同,绝不差一毫。龙鱼进了他的缸子,什么差异的感觉都没有,活蹦乱跳,一条也死不了!
酒喝多的时候,张永武就嘴巴大开闸门:“我的绝招谁也学不到,花多少钱我也不教!他们学会了我吃什么?你是外行,哥儿们不背你。其实我的绝招很简单,两个字就能泄露天机:温度。关键就是温度!人为什么感冒,就是个温度反差太大;鱼和人一样,也会感冒。说起来鱼比人娇贵,温度一丝一毫不对劲,它他妈的就得完蛋。
“光鱼缸里的温度弄准了不行,这谁都会,可为什么别人弄不过我?我还有高超的地方!比如说吧,所有养龙鱼的人都捉城郊河沟里的小草鱼喂,我也一样,可为什么我的龙鱼长得最好?哈哈,关键还是温度!”这时张永武不讲了。
讲到得意处,张永武还会卖关子,故意抽几口烟再讲。接下去他声音一下变小,显得极神秘。他告诉我们,河里的水温和鱼缸里的水温不一样,河里的小草鱼体温当然和龙鱼体温不一样。那首先要用龙鱼鱼缸的水把小草鱼体温同化,才能喂龙鱼。别的那些傻蛋就没这两下子,反而以为河里刚捉出来的鱼新鲜,赶快喂龙鱼,结果全他妈玩完。
我猛然地感到张永武这家伙挺了不起,如果他要写小说,会相当生动精彩。
张永武的能耐远不止这些。例如看鱼的公母,这是件极困难的事,大多数鱼迷都没辨别公母鱼的能力。有些老鱼迷说能从鱼的翅、鳍和鳞的形状分辨出公和母。张永武骂道:“全他妈故弄玄虚!关键是看动作。鱼也和人一样,公的主动,老是追呀蹭呀地调戏母鱼,你要是看哪条鱼经常有流氓行为,那就是公鱼。”
张永武不断地拍胸脯说全市就他能把龙鱼养到三尺长,别人怎么养也就是二尺半到头了。
楼上一个小伙子不服气,说他们富丽豪大酒店养鱼池里的龙鱼就是三尺长。
张永武说他知道富丽豪的龙鱼,根本没资格同他的龙鱼相提并论。那不能叫龙鱼,那叫泥鳅,没色泽!把鱼养成那种样子应该上吊自杀!
小伙子不知高低,顶起牛来,说他们酒店的龙鱼和张永武的龙鱼绝对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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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邻右舍(11)
这下张永武火了,咚咚咚地跑下楼去。我们不知道他发火为什么往楼下跑,正莫名其妙,张永武却又咚咚咚地跑上来,拖住那小伙子和我们几个在场邻居,非要下楼跟他去一趟富丽豪大酒店。原来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正在楼下鸣喇叭。
大家在富丽豪看完了龙鱼,觉得没什么两样。可回到张永武家再仔细对照一看,一下子就优劣分明,豁然开目。张永武养的龙鱼确实鳞片鲜亮,银光闪闪,精神活泛。富丽豪那对龙鱼身上就像落了一层灰,俨然长年使用的铝锅色。
小伙子当场认输,像电视武打片那样,行礼作揖,说哥儿们服了!
张永武趁机更加吹起来:“我水平高超,管理严格。不信你们看。惠儿,过来!”
惠儿跑过来。张永武说:“伸手伸脸让诸位看看,有没有一点雪花膏和口红!”
我们看了,惠儿洗得干干净净,没一点化妆的痕迹。但大家疑惑不解。
张永武笑道:“不明白吧?这才叫严格管理!女人身上化妆品全是化学的东西,有毒,不小心沾染到鱼缸里怎么办?”
我们全都目瞪口呆,没想到张永武能这么细致。
惠儿走出门去。有人对张永武开玩笑:“秘书挺漂亮呀!”
张永武说:“要是换别的秘书,哥儿们早把她干了!这个是朋友的孩子,哥儿们得讲义气!”
大家笑道:“话是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