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们不是媳妇就是爹娘,就愁苦地叹口气:“只怕丢了性命呢。”
……
近傍晚时雪停住,诡异地有一丝日头光出来,还能照到帐篷里。
正打在邹国舅面上。
国舅咕哝一声,动动身子,试图从绳索中解脱,却觉得绳索如铁铸,不能办到。他骂了一句:“捆得铁紧!”
不错,国舅身处西山大营中,是人阶下之囚。
昨天他奔到这里,就被拿下,这才知道西山大营不能出兵的原因,是分成三下里。三个将军一个是张守户的人,一个是石明的,余下的那个独力支撑,被堵在两方之中。
邹国舅谈不上悔也谈不上恨,脑子里转个不停,怎么办?
该怎么办?
西山大营也叛变,必定他们封锁住一切往京外的道路……
“国舅爷!”
关他的帐篷薄而绡,外面有人说话里面能听到。邹国舅觉得耳熟,他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情,盼着有人来救,听什么声音都快耳熟。忙挣挣身子:“哪一位?”
没有回话声,只有一把小刀插进帐篷布,划开一个大口子,露出一张面庞。邹国舅认得,是在他手中提上来的将军叫袁连,袁家的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有嘘唏。郑事示意他不要说话,切开他身上绳索,伸手来扶:“你能骑马吗?”
“有马?”邹国舅大喜,又愁眉不展:“郡主在哪里?”袁连为难,看他脸色就知道他是知道寿昌在哪里的,邹国舅想也不想,双膝跪到。袁连也跪下来,虽然为难,也咬牙:“我去试试。”
他用两、三句话解释西山大营的事:“杨将军杀了闻将军,把陆将军逼走。和张将军分兵争吵起来,两个人才生分。他们正在吵架,我就来救你。”
邹国舅胡子抖动,一把握住他手:“兄弟,”几十岁的国舅喊二十多岁的袁连兄弟,不是不滑稽的。
天是夜晚来临时的猛地一黑,袁连辩个方向,指向一方:“请国舅爷往那边走,二十步,有我几个兄弟,全是国舅见过的,我去找郡主,如果我不回来……”
邹国舅毅然沉声:“我和你一起去,寿昌见不到我,不会和你一起走!”他执意要去,袁连拧不过他,又拖延不起时间,就带着他用帐篷掩护,去找郡主。
郡主离得不远,和国舅相比,对她是额外待遇,好吃好喝,还有两个士兵把门。人人知道她是永宁侯的亲侄女儿,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石家的家丑,因此不杀她,只关着她。
宫中第一女魔头是好关的吗?寿昌郡主是没有阳光自己也灿烂,没有雨水自己造。在帐篷里大叫大摔大闹,扯着嗓子一直骂到说不出来话。
守帐篷的士兵让她折腾累了,觉得比给一群马洗澡还要累,又天冷,眯着眼只想打盹儿。袁连过来时,他们神疲思倦的,就没有发现。
这是寿昌郡主真正吃的苦头。
对于萧护,她只是情伤,还有国舅胡子可以揪,还有宫中可以告状,其实还是一个幸福的人。而今天,她亲眼见到国舅被捆,寿昌郡主委屈地坐着,正哭泣得伤心:“舅舅,我要舅舅,”
邹国舅从后面走入帐篷时,就看到外甥女儿委屈的样子。
他心中一疼,张开手臂:“寿昌,以舅舅这里来。”
“舅舅,呜……”寿昌郡主是哭哑了嗓子,才没有让外面听到。邹国舅一把抱住她,从后面划破帐篷口子处出来,边走边道:“小声。”
走下十几步,一个士兵撒尿,惊叫一声:“国舅跑了!”
袁连一拳打倒他,带着国舅往跑,有人过来接应,可怜人也不多,只有二十几个,匆匆上马,寿昌郡主本会骑术,此时不是撒娇地方,也沉默的不再哭泣,打马紧随邹国舅逃命。
后面追兵紧紧不放,又加上两边暗林憧憧,似鬼影子一般。有北风吹过,树枝冻得结实不动,积雪却扫下来,好似妖魔鬼怪,让逃命的人心头如压大石,喘不过来气。
有一支追兵,绕小路,却到了前面。
前面一个人,邹国舅认得清楚。他面临生死关头,又挂念皇上和太子安危,危急中,大喝一声:“杨威!你还记得老夫情意?”
杨威果然愣了一下,见邹国舅带马拐上小路,狂奔而去。
“将军,怎么不追?”
杨威苦笑一下,他心头泛起的是有一回犯了小错,要挨军棍时,国舅说了情。杨威受利诱造反,又与上司有小过节。他幽幽道:“他回京去,也是死路一条。”
城门早就通过消息,张大帅正往宫中推进,杨威心想,让别人杀他去吧,带人回西山大营。
邹国舅越奔越想越知道不妙,他一天没怎么进水米,双臂被绑得血脉不通,在寒风中如遭针扎,刺痛上来。
几回,握不住马缰,是心中有皇帝和太子、姐姐在,才忍痛又握住。
北风是公平的,没有因为他们逃难就不吹拂。一个时辰后,寿昌先哭起来:“舅舅!”郡主从没有逃难过。
邹国舅怒喝一声:“忍住!”喝骂外甥女儿,自己更是心疼。可是自己奔马都不容易,怎么能带外甥女儿一同?
寿昌被这一声大喝后,居然不再抱怨。一行人在二更后,到了城门。远远地看去,城门上人衣甲依就,可袁连和邹国舅都谨慎地看了又看。
寒风,把寿昌郡主奔出来的汗水吹干,化为薄冰贴在她身上。寻常她是要加衣服,换马车的人,今天没有,也有大难临头之感,居然能忍得住。
邹国舅终于看出来破绽时,再次打马奔往另一个城门。这个城门上喊话,结果一轮箭雨如注,国舅再次奔逃。
换了三个城门,到了三更时分,才找到萧护拿下的城门。一听少帅大喜,这也算是一种讽刺吧。邹国舅面有倦色:“我可累了,少帅在哪里,带我去见他!”他没有注意到寿昌郡主的神色,寿昌郡主是五味杂陈心情,还是在路上用手抿了抿发丝,取帕子擦了擦面庞。
萧护正一个人想心事,他比十三想得要多。攻打宫中救驾?以后要说自己有罪,宁江侯会出来?长公主会出来?
官场上最多的,是过河拆桥。
还有苏云鹤不时打岔:“表哥,几时带我杀一阵去?”苏小弟是兴奋莫明,他压根儿就没有吃到苦。
挨一个白眼儿出去,不多时再来,人只在门边笑,不敢进来,低声下气地:“表哥,给我一件盔甲,表嫂都有?”
萧护拿起桌上茶碗作势要砸,苏小弟抱头鼠蹿出来,院子里一片笑声。苏小弟悻悻然,走到带着两个丫头擦拭盔甲的表嫂身边。
水兰和小螺儿一直是帮着洗衣服,两双手粗了不少,这又帮着少夫人擦她下午带血的盔甲。
“表嫂。”苏小弟哭丧着脸过来扮可怜:“表哥不给我,表嫂给我一套盔甲。”慧娘在她的好夫君手下呆一年多,挨打记忆深刻,心想把少帅给的盔甲给表弟,少帅虽然最近很疼爱,只怕旧日手痒要复发几下。
正趁心如意的少夫人,一下子也不想挨。笑眯眯哄表弟:“表嫂不管军需。”缩头窃笑,这不是暗示表弟去和林儿哥哥缠?
慧娘挺乐意表弟去和哥哥们多亲近,她也注意到表弟不太爱和哥哥们说话。而哥哥们见到表弟,却是离得老远就停下来,热情万丈地问候:“表弟!”
被姚兴献听到,狠狠讽刺一通:“乱攀表弟?”伍家舅爷们再改口:“表公子。”苏小弟最多咧咧嘴,让表嫂见到一次,觉得那咧出来的笑,还不如表弟的哭。
看现在表弟笑得,好似六月里绽开嘴的桃子,又甜又蜜,又像一只苍蝇,跟在身边不走,眼馋的道:“表嫂手上的给我?”慧娘亲切地笑:“好,你再去问问你表哥。”苏小弟没精打彩走开。
表哥是心疼不让出去怕出事,可把苏小弟给闷坏了。
大门外匆匆进来一个人,大步流星往少帅房中去。他面色太专注,走得又紧急,把院子里人目光全吸引住。
人人是一个表情,出了什么事?
见少帅大步而出,也是快步往外就走。虽然没喊人跟去,又让大家吃了一惊。片刻后,答案揭晓,少帅陪着一行人进来。
所有的人再次大吃一惊,邹国舅?
邹国舅是不容易见到的狼狈,面上有泥有灰,衣服乱得像揉了多少道子的布条,他旁边走着郡主,正在努力对萧护露出笑容。
与感情,郡主是忘不了他,与今天,是见到萧护这里秩序井然,草包郡主又一次倾慕萧护,他还是那么的英俊,那么的高大,那么的让人难忘……
“扑通!”
重重地一声。慧娘手中的盔甲溅入水盆中,盔甲是乌金和铜铸成,水盆偏也是个铜的。只砸得“当”一声,悠远而长,好似庙里午夜敲钟声。
怎么是她?
慧娘曾侥幸过,郡主死在乱军中吧,也免得自己亲手杀她!又痛恨,千万别死,她死了自己心不平!
然后茫然,亲手杀?不亲手杀?怎么杀?杀了是不是罪名?
幸好这几天事情多,可以纠结的时间不多。又有少帅哄着,只在柔情蜜意中,把从军中见到,就从没有丢下来的郡主完全抛到脑后。
“当”地一声,也让国舅和郡主看到慧娘。萧护也看到了。见十三面色苍白,是骤然退去血色,少帅丢下邹国舅,大步过来。慧娘不等他走近,迫不及待地扑到少帅怀中,忍无可忍地哭泣起来。
不想看到他们!
邹国舅恼怒得胡子都快与地平线平直。他阴沉着脸站在当地,见萧护不管自己,军情也不管了,双臂抱着妻子不住地哄:“没事,乖,你别担心。”
寿昌郡主要是能忍住的性子,也算她长进。她在路上能忍,是听到国舅大喝,知道无处可去,只能忍着。此时到了太平地界,郡主以为自己还是国之郡主,才见到心上人一喜,又见慧娘当众撒娇。
慧娘是骤然沉重上心头,郡主以为她给自己下马威。扯舅舅衣服,低声不依:“舅舅,”又郡主脾气压不住,道:“她是钦犯!”
袁连赶快打岔:“郡主,不要说话。”寿昌郡主老性子不改,凶巴巴地:“你能管我!”
邹国舅,也是和外甥女儿一样的想法,认为慧娘是有意的。他气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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