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着眼,今天把你这毛病纠正过来!
不知道嫁狗随狗。
十一公主听过,马上答应一声,脆生生地:“将军吩咐,不敢不从!将军好睡!”拔腿就跑了。那跑的姿势,两只手提着裙子,好似一只蝴蝶。
等到伍思德明白过来,十一公主已不知去向。不过她是奔着后院子去的,倒不是大门。伍思德愣巴好一会儿,气上来,酒散去,抬腿跟过去。
后院子里有三间房,一间门开着,有灯。不到门前,就可以看到十一公主站在书案前,执笔在写字。
写字能静心,十一公主大着胆子跑开来,又气又怕,又不愿服输,拿起笔就开写。她没有关门,一是气忘了,二是关也没有用。什么样的门,能挡住自己丈夫的鞭子。
她烛下纤细身影随着笔划轻晃,伍思德就呆在当地。
知道她会写字,知道她爱念书,可伍思德见到,是头一回。
伍思德佩服所有文人。
虽然他嘴上骂骂咧咧没有客气,心里是佩服的。原因无二,因为他不会。他不会,大帅又重视文人,伍思德就又眼红又羡慕又装着瞧不起他们。
姚兴献会看兵书,伍家的人不看,所以瞪眼看着别人升官,一直是心头恨事。
有了十三娘,伍家兄弟们得意非凡,会认字,会写字,会帮助少帅理军机。而今天,家里又出来一个文曲星。
十一公主熟练挥笔的身影,牢牢钉住伍思德。
他忽然想笑,忽然不生气了,忽然很想知道她写的是什么。
走近几步,见到房中是新收拾出来的,旧书案,是这房子原本就有的,兄弟们舍不得扔,全堆在后面三间房子中。
十一公主白天收拾出来,她需要有一个自己呆的地方。房中全杂物,却也收拾一半出来,有个能睡的地方,挂了一床青帐,不过十一公主自己挂的,就歪歪斜斜不成样子,不过挡灰是可以了。
书案上是她的笔墨纸砚和书,心爱的小东西也在上面,一个装蝈蝈的旧笼子,蝈蝈死了,十一公主伤心很久,把笼子留下来。还有竹子根的盒子,风车,全是孩子东西。
她一笔一笔写着,直到自己心平气和,泪水喷涌而出,“哇”哭了一声,又抽泣忍住,再沾墨再写,泪水一滴滴下来,弄花了笔下字。
伍思德站着,风吹走他的酒意,他清醒不少。
这洁净、美丽的姑娘,相对于伍思德的年纪来说,还是个小姑娘。她哭得很伤心,就为着不洗澡就上床。
伍思德慢慢退回去,烛下这身影因为握的有笔,就变得高洁,让人不能吼她骂她凶她。她会写字呢。
伍家这么多年,就族长家里出了一个秀才,天天眼睛在头顶上。
回到自己房里,伍思德第一件事,脱下自己靴子闻闻,咦!这什么味儿?他呆坐房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去找她,是自己让她滚的。不去找她,这守着妻子在旁边,手指上还有她滑溜的肌肤感,自己要睡空房,更熬人。
坐了有半个时辰,从窗上往后看,见门关上烛光已灭,十一公主已经睡了。
伍思德一夜没有睡好,一早走了。十一公主一夜好睡,虽然这睡的地方差,还有半间房子全是旧家什,她也睡得很香。
睡起来,就不香了。
四个丫头进来,伍思德一走她们来了。敲开门,十一公主冷淡地道:“天还早吧?”言下之意,我自己丈夫都没有喊我,你们又来了。
四个丫头,红英,霞彩,彩环,环英。见十一公主面色不好,四个人也收敛一下。红英客气地道:“公主,您不和驸马睡一间房,怎么打听事情?早上长公主传话,说昨天夜里萧帅携同夫人离京,不知道去了哪里,长公主让你今天晚上就打听清楚。”
彩环也是笑:“听说周妃娘娘昨天晚上还夸您,说您从小就聪明伶俐。”
提到周妃,十一公主默然不语,半晌道:“好吧。”她静静地道:“给我三天时间,我把长公主要的东西给她。”
四个丫头大喜,十一公主板起脸送客状:“我还要再睡。”前几天就没让人好睡。伍思德缠,丫头们也烦。
把门重新关上,十一公主继续房中睡大觉。后窗户屋檐底下,伍小伍轻轻翻下来。他全听在耳朵里。
……
大帅失踪了!
且同夫人!
萧府上乱成一团,乱的不是自己人,是外面来的人。萧护大帅是京都安宁之本,再恨他的人也得承认这一句。
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急的,急得团团转的,急出满头汗的,急得抓耳挠腮的都有了,伍思德大步过来,见满院子人乱转,只有萧北和小厮们面无表情,吼一声:“站好!”问萧北:“大帅呢?”
大帅也起晚了?
伍思德才要坏笑,萧北一句话把他心思打碎:“大帅不在!”伍思德奇怪:“不在是什么意思?”萧规小手搔脑袋,咧开豁牙:“不在就是大家都没有见到,从早上开始!”萧北瞪他:“就你多话!”
嗡嗡声四起,是官员们的。
“大帅去了哪里?你是贴身小厮你不知道?”
“大帅安危关于京都安危,是失踪是有损伤,总得让我们知道。”
萧北没表情,喊小厮们:“把写好的告示分出去,别贴晚了。”伍思德拿起一张,不认识的多。喊萧北:“给念念。”萧北手一挥:“小鬼!”萧规笑嘻嘻跑过来:“舅爷,原来你不认识字?”伍思德一下子想起来会写字的十一公主,皱眉:“你也能笑话我!快念!”
“玄武军大帅萧护晓谕全城银等,”
头一句就出了错,伍思德点着那个字:“这是人吧?”萧规竭力地念:“银,系银。”萧墨哈哈大笑,也咧开自己豁牙,他只有三个,比小鬼的少,还不是大门牙,不太漏风:“银,吃银。”
头上挨了一巴掌,萧北骂道:“当差!”萧墨抱着头放老实。萧规也一缩脑袋,觉得这一巴掌像打自己头上,对伍思德努力笑得甜甜:“银不听了,我去帮笨大叔做事!”
“笨大叔?”伍思德一把提起小鬼衣襟:“你小子骂我?”萧规吓得小手直摆:“不系不系,笨大叔是萧笨大叔。”伍思德怎么会猜不出来,哈哈笑着把萧规送回来,告示揣怀里:“小笨蛋,我把人还你!”
萧北咬牙,低声道:“大帅不知去向,你笑什么!”伍思德也压低嗓音:“看你个小笨蛋,就知道大帅没事,说,大帅去哪了!”萧北皮笑肉不笑:“你有紧急军情吗?有,转给我,没有,休你的婚假去!”
伍思德抬手给他一拳,打在萧北肩头上,转身就走。这个伍家出了名的精明人,却对自己目前的新婚生活不能控制。他喜欢跟十一公主亲热,却又不时提醒自己要小心她。等到提醒过,又从种种事上发现她不过是个孩子。
最多是个聪明孩子。
他就纠结,就来寻萧护听大帅见解。这些话,是不能和林儿说的,伍林儿只会一句话:“抽她!看她不老实?”伍思德要是能抽她,早就简单得多。他还没有爱上,不过十一公主的泪水,灼痛伍思德的心。
他觉得那泪水是真挚的,代表十一公主心中的忧伤。一个人嫁给自己还要忧伤,这不是伤人人的事?
要说教训她,她还没有什么错处?她看不上自己,大家全知道。十一公主是为活命才下嫁,身边人哪个不知道?
有不知道的,说明姚将军没尽力。
伍思德到处乱转,找姚兴献吵了一架。萧府中不能蹭饭,大帅不在妹子不在,官员们在吵,伍思德才不去。傍晚时,才想到自己有家,回家去了。
十一公主坐在客厅上,正在看一卷书。她白天写了字做了针指,就看会儿书。桌子上,摆着香气四溢的四菜一汤。
狮子头,清蒸鸭子,板栗白菜,炒三丝,再一个火腿鲜笋汤。伍小伍在廊下,馋得在流口水。家里没有别的人吃饭,从十一公主进门,兄弟们全自己吃,十一公主不见人回来,只做了这几个菜。
她在等伍思德,旁边四个丫头看着是侍立,其实心不在焉,不是真心侍候的心。
伍小伍迎着伍思德,把白天听到的告诉他:“……下午她们不放心公主,又去催她,出主意,说公主不陪舅睡不对,让公主答应今天晚上回舅房里睡。”伍思德得意一笑,十一公主倒是敢和自己使性子到底,老子不收拾你,别人也不答应。
伍思德性气上来,决定今天晚上再把公主往外撵,撵到她求饶。他走入房中,十一公主不慌不忙来迎他,请他入席吃饭。
伍思德是吃惊的。
继昨天见到十一公主写字,今天又对着一桌子菜吃饭。
伍思德是爱大块吃肉的人,也知道这桌子上好看的菜不容易做。这要怪鲁永安,以前不好的时候,鲁永安看不起这些人:“吃过好菜没有?只怕认也不认得。”后来好了以后,天天候着十三妹子给少帅做菜,他们跟在后面蹭。
对于妻子,伍思德只要求能陪睡能生娃。名门出身具有哪些好处,伍将军今天才领略。他皱眉,没有猪肉。十一公主猜出来了:“这狮子头,是猪肉的。”伍思德一口一个,继续皱眉:“猪肉就猪肉,吃出别的味来。”
十一公主嘀咕:“牛吃牡丹。”可惜。
不防自己的粗鲁丈夫翻脸,带着筷子把桌子重重一拍,拍得正挟菜的伍小伍筷子震落桌子,伍思德大骂十一公主:“你骂谁!”
这句话却听说过。
十一公主吓得站起来就后退好几步,愕然,又吃惊过,没有忍住,轻轻一笑,带着怯怯:“没骂人,牡丹是中药材,牛吃牡丹,是句好话儿。”
丫头们听十一公主胡扯,都撇嘴。
伍思德“呼”地站起来,高个子很有震慑感,怒目瞪圆了,对伍小伍道:“取我鞭子来!不,房里有个戒尺!”他还能想到那鞭子能打伤人。
在军中不认字被人笑,这娶了老婆,她也敢笑了!
不教训要上天!
“不!”十一公主急了,往后再退,身子紧紧贴住门,眸子里有了泪:“我没有骂你,是真的。”四个丫头没有一个帮忙的,全站着不动。
伍思德听马明武说过,又听妹子十三解释说,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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