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人生:陈逸飞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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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人生:陈逸飞传-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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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这些画家姓甚名谁,他们也不知道那天在昔日霞飞路上的集体亮相,使他们成为日后70年代上海市最重要的油画家。
  这是1968年。这段话有两个提示:一、陈逸飞及其他画家这个群体,在1968年这个年头没有被冲击,这跟他们被安排画革命历史题材和毛主席油画像有关,这在客观上保护了他们。当然也不容易,就是陈逸飞经常说的“走钢丝的感觉”。二、这年陈丹青14岁,这是一个容易崇拜人的年龄,正在学习绘画的他好羡慕集体亮相的陈逸飞们。而这一年,少年陈丹青也画了一些有点模样的画了。多年以后,2000年9月5日,陈丹青个人画展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开幕,画展的名称为“陈丹青1968年…1999年素描油画展”。最早的作品出自1968年。这一年陈丹青实际上已经15岁。他在这一年见到陈逸飞的前后开始着手学习油画。读陈丹青《多余的素材》,读到《我的第一次油画风景写生》,他回忆说:“1968年,‘文革’乱世,我满十五岁,趁乱学起油画来。在大墙面大铁皮上才画了几幅毛主席‘红宝像’,我就认定自己已经是个油画家。冬季头一场雪,我约了两位大我几岁的工人画友:郑学明、李云晖,直奔淮海路西端襄阳公园,瞄准园外那座有五个圆顶的东正教教堂画写生。那年,教堂早已成了卢湾区抄家物资管理办公室,但圆顶不容易‘抄’走,我们早就选定了一下雪就画它:它多像苏联画册中的景象——什么是苏联、旧俄、东正教,我们全不懂,但那又怎样!”
  1968年,陈丹青开始学油画,开始创作油画,而这一年,他也见到了陈逸飞。
  多年后,我才知道其中的魏景山、陈逸飞、邱瑞敏、王永强、刘耀真,均属1965年甫告成立的“上海油画雕塑创作室”新成员,夏葆元、赖礼庠、严国基被分在别的单位,不知他们三位是否参与了那次淮海路行动?那次行动不是“全国美展”而胜过“全国美展”,不似“行为艺术”而胜似“行为艺术”——“文革”飘起,权威靠边,舞台空出,新人登场,我所见证的淮海路一幕,便是以上画家从上海美专60年代本科预科结业后首次出动的大场面。
  三十六年过去了。那段墙面早已拆除,种满鲜花,竖起欧美时装广告牌。今日申城画家与70年代上海油画精英群已经隔代而隔阂,几近形同陌路。大家还记得他们、说起他们么?我不愿忘记,因他们都是我的好老师:在没有艺术学院的70年代,他们影响了上海滩所有向往油画艺术的青少年。
  “他们都是我的好老师”,这就是为什么陈丹青至今还自豪地称陈逸飞为自己的老师。陈逸飞影响了向往油画艺术的少年陈丹青。
  那时,陈丹青眼里的陈逸飞们,是成熟的大人,举手投足,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有形有色,亮相般的难忘。其实,1946年出生的陈逸飞此时只有22岁。
  我现在要来说起他们。那是上海美专校友们的集体记忆,也是我私人珍藏的青春记忆——此刻我不知是怀想长辈或回望一群年轻人:70年代初,他们在我眼里都是气宇轩昂的“大人”,现在想来,他们当时的平均年龄不过二十五岁上下,真正年纪轻!
  现场逸飞
  20世纪60年代末期,陈逸飞经常在上海、北京的市区当街往墙上画毛主席的油画头像,陈丹青看到的那一幕只是其中的一回。时间很快进入70年代,陈丹青以一个知青的身份在迷恋着油画,而陈逸飞一迈进70年代就在“走钢丝的感觉”中创作了著名的油画《黄河颂》。陈丹青在江西的乡下插队,一旦有机会返沪探亲,自然就很关注陈逸飞及其画家群体。
  

第十六章 陈丹青笔下的陈逸飞(2)
没有杂志、没有媒体、没有电话、没有网络,那年月所有消息不胫而走——下一波“油画震撼”是在1971年,我已是一介知青,从赣南山沟流窜回沪,立即得知上海滩头条“油画新闻”:根据1969年创作的钢琴协奏曲《黄河》,由张春桥、姚文元主政的“上海市革命委员会”重点组织创作同名油画系列,严国基画第一乐章“黄河船夫曲”、陈逸飞画第二乐章“黄河颂”、夏葆元画第四乐章“黄河愤”……消息确凿:“黄河”系列的创作地点就在外滩附近的解放日报报社。
  陈丹青先是知道陈逸飞他们正在创作黄河系列,陈逸飞画的是《黄河颂》这个章节,然后打听到了创作的地点。但那个地点是上级的安排,报社的大门卫兵严守,一般人进不去,进去了也到达不了创作革命历史题材油画的楼层。陈丹青想去看看正在创作的人和正在创作的作品,但一时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进去。
  当年的报社岂能随便出入?当年的创作岂是未经审查而能公之于众——江湖画友或者看过,或者没看过,或没看过而说看过的,或看过了而说不像样的:有说夏葆元画那钢刃的闪光全部使用刮刀,皮肤的颜色居然掺了群青与钴蓝,有说陈逸飞画面上稀薄的部分看得见布纹,厚堆的部分干脆破开颜料管直接挤上去……我迷失在各种口传版中,心事重重,望眼欲穿。
  此情此状如今真不易说得周全。日后我在书中读到昔年印象派小子群相窥探德拉克罗瓦一静一动,新作甫出,争睹为快:原来人同此心!而在同一时代,同一城市,年轻人瞻望年事稍长的名家,翘首企盼之状,诚哉心同此理:1971年前后,上海与全国因“文革”暴乱中止油画创作长达五年,虽说谁都知道那时的油画无非政治宣传,但众人渴望一看,更兼作者啼声初试,耸动其事者大有人在。再者,上海美专生尚且60年代得以亲见民国前辈些许原作,盛大苏联油画展也曾来过上海,到了扫荡一切的70年代,我辈长大成人,初涉油画,眼界未开,于是“黄河”系列之出,非同小可——那真是我们平生头一回遭遇同代人的大创制!
  这份心思,今时的少年或能有所同感么?
  渴望目睹陈逸飞们创作现场的迫切心情,强烈愿望 ,足见1968年那一幕对陈丹青心灵的冲击,也足见陈丹青已把油画创作当作自己人生的重要目标。也许是上帝知道陈丹青的心情之急迫,发了善心,给了他目睹“黄河系列”创作现场的机会。
  不记得是在当年还是翌年,忽一日,经由大师兄徐纯中慷慨引领,我做梦似地登上《解放日报》老式殖民建筑的石砌楼梯,站在“黄河”系列大画布前……文字是无力的,我放弃描述。是什么使一组作品显得重要而神秘?端看它何时诞生,以何种状况被看见,还有:被什么人看见——真好比《红灯记》歌词“做人要做这样的人”,那年我将届十八岁,心中唯有一念:我也要画大油画!
  看完这感人的现场,看完这一组壮阔宏大的画面,18岁的陈丹青知道自己这一生要干的就是油画了,而且是“我也要画大油画”。
  不幸的年代,总能制造一系列随之而来的不幸,“黄河系列”被撤销就是万千不幸中的一个不幸。
  “黄河”被撤销了。1972年形势逆转,中日建交。除了1977年北京全军美展接纳了陈逸飞的《黄河颂》,其他几幅从未面世。70年代初,画坛中老年权威悉数靠边,创作局面原已万马齐喑,此时有“黄河”系列推出,本该是上海乃至全国油画创作的重头戏,那年,外地油画家群曾为此专程组团来沪,寻看受阻,竟在报社街区坐地不去,有如抗议……
  陈逸飞总要幸运一些,系列中其他章节都不再有机会参展面世,而陈逸飞的《黄河颂》不仅面世,还给他带来了荣誉。
  认识逸飞
  就在陈丹青看完“黄河”现场并立志要画大油画之后不久,陈丹青有幸结识了陈逸飞、夏葆元、刘耀真、魏景山、邱瑞敏、王永强等画家,他仿佛进入了一所美院,面对众多的老师。这些人的性情和教养又那么让他感到亲切,便有了日后的讨教和学习,加快了自己的成长步伐。
  什么是性情教养,我以为这就是性情与教养。上海美专毕业生虽则全都画着造反年代的革命画,却是平日里一派斯文谦和,看过去非常之“上海”。上海所谓“老侠客”怎样气质呢,葆元便是,只不过他当时太年轻,而我竟至于从此走路甩手有意无意模仿夏葆元——同年我结识了刘耀真,耿介有礼,行事说话一点不晓得敷衍,今时想来真好比张爱玲时代的女书生。她看出我辈与她周旋恐怕是为认得魏景山与陈逸飞,于是爽然引见,同时结识了邱瑞敏与王永强。
  奇怪。这几位才俊个个生得一表人才好模样,年纪轻轻,待人真心,一次见过,就说“下次来白相”——那时“油雕室”位于瑞金路长乐路,全上海迷油画的小青年对那里是个个望之沮丧而心心念念——我就日后经常去“白相”,好比小阿弟到隔壁弄堂面见大兄长,彼此招呼过,他们便手里停下来,对着画面说是“看到哪里不舒服”就“讲讲”。我有什么资格呢?然而那时的画家请教成风,彼此都诚恳。
  

第十六章 陈丹青笔下的陈逸飞(3)
很快,陈丹青与陈逸飞就成了往来密切的朋友和画友。你到我家,我到你家,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画室,一起去吃风味。当然,在这对朋友中,陈逸飞是资深的大哥哥,对陈丹青有引领和支持的作用。陈丹青也见证了陈逸飞及其画家群体的一段创作经历:
  1972年,“文革”开始后首次全国美展揭幕于北京,影响之大,我们这些半吊子油画草寇从此想入非非要来摆弄所谓主题大油画——陈逸飞魏景山合作的《开路先锋》获选进京,初件运走了,两人复制一件挂在南京路上海美术馆,观者如堵。我为看清为首工人腰间那枚铜吹哨,周围拥挤,心里崇拜,汗淋淋几乎对不准目光的焦距——陈逸飞,戴副眼镜,众人堆里似乎数他最年轻,不记得怎样一来,已是他带着单位的同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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