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去长安,一直都未回来。我默默地在心里惦记着他,又不敢让别人知道。芸熙是我的侍女,终日跟随着我,隐约察觉到几分,但她知道我的性子,也没有说破。我在家中,除了做做女红,便是读书。读的最多的,还是《诗经》,因为刘秀说他喜欢。
一个男子,却爱读《诗经》,刘秀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就像他喜爱田园生活一样,他有许多地方都是独特的。
一个春天的下午,我做完女红,去书房找一卷书。找了许久,都找不到它,想了想才记起昨日阴识把它拿去了。阴识这个家伙,每每拿了书,却丢在一旁,并不仔细阅读。我便去阴识的房内,问他是否还需要这卷书,若他不需要,那我便拿过来读。
走到阴识的房外,听见里面传出说话声,才知道阴识有客来访。我不便进去,转身欲离开,却听到里面有人说道:“刘秀将成为天子。”
刘秀?
听到这个名字,我略有吃惊。更吃惊的则是那句话:刘秀将成为天子。
他们在说什么呢?怎么会提到刘秀的名字,又怎么会认为刘秀将成为天子?
我很好奇,便悄悄地走过去。有一扇窗没有关实,留有一条缝,我便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往里面看。
25 田野
我透过窗户的缝隙,悄悄地往屋内看。坐在首位的,是新野的名士蔡少公,因为他德高望重,所以作为主人的阴识请他上座,自己陪坐在一旁。来客之中,大多都是我不认识的人,除了蔡少公,阴识,阴䜣,我又看到了邓晨。邓晨,字伟卿,是刘秀的姐夫。既然邓晨也来了,那刘秀会不会在呢?
我踮起脚尖,又往另一个方向看去,只见末座之上,一个青年男子正看着我微笑。我吓了一大跳,赶紧蹲下身,躲在窗户下面。心咚咚地跳着,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那就是刘秀。
刘秀回来了,他终于回到新野了。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悄悄地抬起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他亦看见了我,对我微微一笑。我又一次胆怯,蹲下身,躲在窗户下面。
屋里的人们正在研究图谶。所谓的“谶”就是方士将一些自然界的偶然现象伪托为神灵天命的征兆,编造而成的隐语或预言,常附有图,故又称为“图谶”。他们看到谶书中说刘秀当为天子,纷纷开始议论。
“这谶书所说的刘秀应该是国师公刘秀吧。”有人说道。
国师公刘秀?新朝的国师公刘歆恰巧刚刚改名为刘秀,我心想,他不会就是因为看到这样的谶书而改的名吧。可是,为什么谶书中所说的刘秀就不能是刘文叔呢?
就在这时,屋内传出刘秀的声音。“你们怎么就知道这谶书中所说的要当天子的刘秀不是指的我呢?”他的话音刚落,便引起一阵哄笑声。
“你们笑什么?”我小声地嘀咕道,“刘秀说的又没错。你们怎么就知道这谶书中所说的要当天子的刘秀不是指他呢?”但我不敢有什么举动,只是悄悄地离开了。
“小姐,你这几天似乎心情很好啊。”芸熙替我梳头的时候,察觉到我嘴角的笑意。
“恩。”我低头微笑。芸熙并不知道,我之所以心情这么好,就是因为刘秀回来了,而且我还见了他一面。虽然很难见到他,但是只要一想到他也在新野,我就觉得他离我是这么的近。
待芸熙替我梳好头,我便急着要去书房,那是我唯一有机会遇见刘秀的地方。
“小姐,你不是昨日才去过书房吗?”芸熙说道,“你这几日天天都往书房跑。”
“昨日找的那卷书已经读完,我再去找一卷书。”我偷笑着说道。
面对着高高的架子,以及上面摆放着的竹简,我无心查阅。会不会遇到刘秀呢?或许他太过忙碌,无暇阅读书籍。或许他已经学了许多,不屑读这里的书籍。或许他已经置办了自己的书房,不需来阴家借书。或许,那么多的或许,或许我再也没有机会遇见他。
心里有些许的失望,却又不肯放弃希望,看到自己对虚无缥缈的希望那么执拗,我替自己感到难过。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湿润,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回转头去,冷不防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真是抱歉。”我们俩同时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抬头一看,那清秀的眉目,正是刘秀。我呆呆地看着他,眼中含着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阴姑娘,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刘秀看到我的眼泪,有些手足无措。
我摇了摇头,用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刘秀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却说不出话来。我低下头,亦不知该说些什么。时间静谧地流淌,淡淡的,浅浅的,如同春日的阳光。
最终,我打破了沉默。“听说你去了长安。”我轻声地说道。
“恩。是的。我去长安求学。”刘秀说道。
“长安是不是很繁华?”我问道。
“比起新野,是要繁华得多。但如今世道不稳,也渐渐地衰败了。”刘秀说道。
“哦,比新野要繁华……”我若有所思。
“阴姑娘,你是不是很少出门?”刘秀问道。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出去了,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刘秀问道。
“家里的长辈不让我出门。”我低下头。
刘秀想了一会儿,问道:“阴姑娘,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想啊。”我说道,“可是,怎么出去呢?”
“我来帮你。”刘秀说道。
我听刘秀的话,走到后花园等候。春日的阳光晒在身上,使得整个人都懒懒的,心里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蛰伏一冬之后复舒的花草,生意盎然。
芸熙陪在我的身边,我怕她知道我和刘秀的计划,便说道:“芸熙,我有些口渴,你替我端一杯茶来。”芸熙背对着围墙站着,问道:“小姐,你想喝什么茶?”此刻,我看见围墙上面有两只手搭在那里,随即又看见刘秀的脑袋露了出来。
“随便什么茶都可以,你快去吧。”我怕芸熙看见刘秀,赶忙催促她。
围墙并不高,刘秀翻身跃过了围墙,轻巧地落在地上。我回头一看,已经不见芸熙的身影,便送了一口气。
“过来吧。”刘秀向我招手。
我跑过去,他便蹲下身,让我踩着他的背,越过这道围墙。我迟疑了一下,因为汉服无裆,因此稍有不雅的动作,便会出丑。
“你把眼睛闭上。”我对刘秀说道。
刘秀笑了笑,把眼睛闭上,弯下腰。我扶着围墙,小心翼翼的踩在他的背上,用手扒住围墙的顶部,跨了过去。坐在围墙之上,不敢往下跳,一时间进退两难。刘秀便又翻过围墙,在外面弯下腰,让我踩着他的背,下了围墙。
我理了理衣衫,抬起头呼吸着外面的空气,露出微笑。刘秀站在一旁,看着我,带着浅浅地笑意,说道:“外面的感觉怎么样?”
“更加清新。”我说道,“比里面更加有春天的感觉。”
“想不想看看春天的田野?”刘秀问道。
“好啊。”我笑着说道。
跟在刘秀的身后,走过新野的集市。摊贩云集,叫卖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小摊上摆放着各种新奇的玩意,我看得眼花缭乱,乐呵呵的,像是获得新玩具的孩子。走过集市,往郊外走去,走了一会儿,便看见大片的油菜花田。
金色的油菜花,铺天盖地地盛开着,强大的气势迎面而来。泥土的芬芳,植物的辛香,花朵的甜郁,混杂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之中。阳光暖暖的,从头顶上空照射下来,天蓝得像是一块缎子,纯净无暇。天边是远山,山坡披上绿装,横在蔚蓝的天空与金灿灿的油菜花田之中,似是一条碧绿的缎带。这番景象甚为壮阔,让人的心胸豁然开朗,天地之间的一切繁杂事务都只是过眼云烟。
“好美。”我对刘秀说道。在此时此刻,我似乎能够体会,为何刘秀对农田如此热爱,他醉心田野,心怀天下。
刘秀伸展双臂,在田间小道上奔跑。他仰着头,阳光映照着他俊秀的面容,他的微笑能让人忘记世上的一切烦恼。
“阴姑娘,你也跑过来试试。”刘秀停下来,转过身,向我招手。
我用手提拉着曲据的下摆,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木屐站着潮湿的泥土,行动不便。刘秀见我这副样子,呵呵地笑着,说道:“我忘了,你不习惯走这样的路。”于是他走回我的面前,向我伸出手,微笑着说道:“来,我扶着你。”
我低下头,他的手在我的面前,那么近,那么有安全感。但我还是摇头,对他说道:“你在前面走,我跟在你的身后。”
“那也好。”刘秀笑着说道,“你一定要跟着我,不要走丢了哦。田野这么大,走丢了,可不好找。”
“我会一直跟在你的身后。”我微笑着说道。
我会一直跟在你的身后。当时的我,随口说出的话语,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成真。我会一直跟在你的身后,看着你前进,开疆扩土,重振大汉雄风,开启新的盛世。我会一直跟在你的身后,无论发生什么,艰难困苦,生老病死,始终不离不弃。
26 分离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夕阳挂在天边,懒懒地挥洒着最后的光芒。我和刘秀走在回家的路上,言谈笑语,甚为愉悦。木屐沾满了泥浆,曲据的下摆也是脏脏的一片泥泞,但我丝毫不在意,只是看着他的侧脸,面带微笑。
快走到阴家后花园的围墙边时,我看见芸熙等在那里。她远远地便看到了我,抱着胳膊,显得甚为生气。“小姐,你去哪儿了?夫人找了你很久。”芸熙说道。
我吓了一跳,问道:“母亲找我吗?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刘秀在一旁说道:“这不怪阴姑娘,是我把她带出去的。”
芸熙噗嗤一笑,说道:“我在哄你们呢。夫人并没有找小姐。不过,小姐,你以后要是再想溜出去,可别瞒着我。”
我笑着问道:“难道你是知道我要溜出去的?”
“当然啦。我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你想什么,难道我会不知道吗?况且刘公子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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