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里,高烧来了又退,退了又来,反反复复,脑海里最后的画面,始终有一双眼睛长久地凝视她,她想如果在某个夜深人静,她能睁开眼睛,就会对上那双沉痛的眸子,里面全是他的不舍和苦衷。
可是她太累了,时而置身冰里,时而置身火里,凌迟在冰火两重天的心碎里,意识终于能自由时,长久以来的挣扎、思恋和那一瞬的怨念也终于被焚毁殆尽,他们纠缠得太久,在那一放手,终于是错过了。
她在那一刻释然,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沉睡,觉得安心,好像走在自己家的楼道里,哪怕是黑灯瞎火,也觉得安全,因为熟悉,因为没有意外。
只是有个阴魂不散的声音不停地吵吵吵吵吵死人。
又来了,又来了,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哎啊,王爷,你要干什么?”
“我要带她回去。”
要走快走,少来烦我,不知道要尊重个人意愿吗?
“王爷你糊涂了,小姐这样子,怎么可以走远路?万一在路上出了事怎么办?”
“都十天了,她还不醒,我还怕出什么事,宫里里有的是太医,太医不行,我便召集天下的大夫进京,我不信天下没一个能人了。”
“王爷,你看看,小姐身体这么弱,恐怕你还未回到京,小姐就熬不住了,我求求你再等一等,既然大夫说查不出别的病症,小姐就一定会没事的。”
“你让开!”
“王爷,不要啊……”
“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又来了哪个不怕死撞枪眼的?
“我带她回去。”
“她这个样子能去哪里,你是存心想逼死她是不是?”
“哼,她留在这里,不是也差点让你给逼死了么?”
“……”堵枪眼的滋味不好受,“韩成敖,我不跟你多费口舌,总之你别想出得了这个门。”
乒乒乓乓,哐啷哐啷,噼里啪啦……
“你们不要打了,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韩成敖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刚扑到床边,床上人睡容平静,哪里有任何异样,正要发作,就见那一排覆盖着的睫毛眨了眨,如蝴蝶扑翅,缓慢又坚定地打了开来。
“小姐,你终于醒了。”乞巧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又赶紧止住哭,紧张兮兮道,“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你怎么不说话啊?”
她脸色平和,眼神没有初醒病人的涣散,如果仔细看,眼底甚至有着笑意。
韩成敖被她的目光看得手足无措,方才凶神恶煞的气势如遭了针扎的气球,结结巴巴道,“你,你醒了?”
“听说你要杀了这群郎中?”
她的声音嘶哑得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
“听说你要卖了我的丫头?”
“……”
“听说你要上天入地找我算账?”
“我是说,你要再不醒来,我……”韩成敖慌得好像他就是她口中那些受害人,好半天才找回舌头,却忘了她怎么会知道他在她昏迷时的恶言威胁。
“我饿了。”她很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
“我给你拿吃的!你等着。”韩成敖如蒙大赦,立马献宝地转身把食物端到跟前。
乞巧破涕为笑,接过碗来一点一点地喂她,边道,“我听说小姐掉下山崖,真是急疯了,别说那天王爷赶到时,眼睁睁地看着小姐掉下去。当时连少爷都绝望了,说那么高的山,不可能活得下来,没想到山下竟有一条河,小姐竟是掉进河里了,真是皇天保佑。王爷派人在河里打捞了两天两夜才找到小姐呢,水底有很多礁石,水流又很急,大夫说小姐的眼睛差点被水里的枯枝划到,除了这一点竟然没一点受伤,那才是奇迹呢。”
韩成敖看着她埋头静静地喝粥,眼底异常的明亮,嘴角隐隐有上翘的弧度,总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奇怪,试探地问,“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眉头拧了起来,“很难吃。”她又平静地叙述另一个事实,疑惑的眼神投向乞巧。
韩成敖一个劲地使眼色,可是丫头看不懂暗示,一股脑子全倒了出来。“小姐,不是我做的,这粥是王爷亲手做的,小姐都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他就闹了多久,要不是找点事让他折腾,他不知道要闹你多久。”
韩成敖如遭霜打般蔫了头,见她嫌弃的皱眉,又猛的抬头,目露凶光,声音却泄露了没底气,“难吃就算了,叫你的丫头给你另做吧!”
她“哦”的一声,“可是我现在很饿。”她再度慢条斯理开口,摇着头正想用手背擦嘴,见眼前有现成的餐巾,便抽起韩成敖的衣袖。
能连粥也能做成夹生的,难为这孩子了。
这会儿韩成敖是确定她没事了,句句都能把他噎死。
他们说着,没人留意倚在门边一个沉默的身影,一直看着他们,所以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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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良弓藏
更新时间2011…5…6 19:17:04 字数:2558
外面的士兵见主帅出来,朝他以行以标准军礼,以往的时候,韩煜齐总会以点头示意,可这次他面无表情,连眼神示意也省了。韩煜齐的亲兵跟着他的时日不短,主子的意思一个眼色便能了然,正要自觉地跟上去,见他目光如电,立即止住了步。直到他的身影远远离开,才忙派人去报告慕容德馨。
直至见到韩煜齐回来,亲兵才放下心来。案上的公务已经堆成山,韩煜齐处理了几件紧急公务,期间不断有人进来报告,正忙着,常将军进来了。
常胜难掩激动,“王爷,拓跋王下降书了!拓跋从此甘为大煌属国,年年纳赋税,岁岁进朝贡,拓跋王世代称臣,永不再犯!”这是载入史册的战绩,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一个武将激动的?
韩煜齐冷笑道,“赢了就极尽残杀之能事,败了就立马跪地求饶,拓跋王也算个能屈能伸的,继续说,他不会没有要求的。”
“他……只要求将拓跋铭平安送回。”
“不可能。”
“王爷,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拓跋铭现在不过废人一个,留着他对我们并没多大用处,日后拓跋王来朝,皇上免不了要释放拓跋铭以示好,与其这样,不如先卖拓跋王一个人情。”
“不行。成王败寇,拓跋王没有议价的余地,我若说拓跋铭已经死了,他也不敢哼半个不字。”韩煜齐蓦地扔了笔,站起来,冷声道。
常将军看着他眼底的戾气骤生,心底一凛,“王爷,大局为重,拓跋铭毕竟身份特殊,落在王爷手里,以王爷的身份……不好处理,不如把这烫手山芋送回去。”
倘若拓跋王称臣,拓跋铭便也算一个王公贵爵,王爷只有亲王身份,没有官爵,没有权利处理一个王公贵爵,何况这次与拓跋开战,王爷扮演的角色本来就不尴不尬,幸在最终立了大功,若是输了,他们这一群人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招降拓跋王一事更加不宜节外生枝。而常将军所说,他的身份不好处理拓跋铭,其中另一层深意,韩煜齐会明白的。
等了好一会,仍是让人窒息的寂静,常胜小心地抬眼,却见韩煜齐面容变得柔和起来,正感诧异,就听他轻声道,“她表面装得满不在乎,心里却是很爱记仇的,她知道我让拓跋铭活着回去,会有多气呢?”
常胜低下了头,不敢去接他的话,韩煜齐也不期望他的回答,突然道,“按你意思,放他回去吧。”
“王爷?”常胜咋一听,几乎不敢相信。
韩煜齐转眼换成冷峭的面容,眼内仿佛那一瞬间的温柔不过是错觉,“对于没了獠牙的狼王,你知道什么才是最可怕的吗?不是落在猎人手里,而是让他回到狼群里,让他昔日的部下看着他活生生地饿死,或者被他的同伴分食得片肉不留。”
常胜大喜,“王爷英明!”
正说话当头,一个娉婷身影进入,似是没料到里面另有人,她在门边停下,欲进还退。
常将军见了来人,忙抱拳行礼,而后道,“王爷,长公主,末将先退下。”
韩煜齐答应一声,返身回到案前,长衫一撩,宛如流风回雪,面容也是淡淡的冰雪色。“你来了?”
慕容德馨点点头,迟疑道,“王爷,听说玥儿醒过来了?”韩煜齐头也不抬,口气略淡应了一句,“醒过来就好。”“王爷,你……不去看看吗?”
“我走不开,麻烦你代我前去看看吧。”
慕容德馨走过去,站在案前看他,他眉间轻褶,神色冷峻,眼底是掩不住的倦色,她觉得心疼不已,只有她知道,这些日子他的不眠不休除了压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公务还为了什么。每个更深人静时分,他独自披着夜色出去,黎明时分才静悄悄回来,只有她知道他一夜去了哪里,可是他从来不曾发现站在帐外的她,独立寒宵,披了一夜的风露。
慕容德馨幽幽道,“王爷,你后悔了?你心里怪我吗?”
“德馨,你别多心。”他放下手中的毫笔,淡淡道,“我答应了丞相的,无论如何都会保你平安。”
好一个答应丞相保她平安,他将他们的界线划得一清二楚,她怎么听不出,慕容德馨露出了苦笑,“是吗,王爷是因为这样才救我的?我本想着,你不看在我们好歹夫妻一场的份上,也会看在我们多年相知的情份,没想我竟是自作多情到了这个份上。”
“夫妻一场”几字让他轻轻皱眉,却放柔声音道,“德馨,你为我付出了什么,我心里都是清楚的,是我对不住你。”
慕容德馨看着他俊朗清瘦的侧脸,忍不住心酸,“那么,如果那一天可以重来,你还会不会救我?”
他的眼里涌起复杂情绪,许久,转过身去背对她,轻叹道,“德馨,时间不能倒流。”
慕容德馨低着头轻道,“其实我知道你刚才出去见谁,本来我想不明白,后来总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