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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速之客
更新时间2011…7…17 10:40:45 字数:3330
福诞宫内,四角安置的紫金铜炉使得室内温暖如春。
今儿是大年夜,宫人都在过岁,惯例是今夜无人入眠的。闹腾了一夜,韩成敖愣是不肯睡,喝了半碗醒酒汤,反而小孩儿心性起,硬是要跟她一道包饺子。包饺子是民间习俗,宫人一般是不沾手的,不知他从哪里起的兴,她觉得好笑,问他为什么也不肯说,不过静妃是江南人,大概是她那里听来的吧。
他包得乱七八糟,竟也沾沾自喜,还逼她非吃了他溃不成军的成品不可。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呢?”
“有什么?”
“难道你没吃里面的珍珠?”
结果是,他为了非要让她吃到珍珠,把饺子全部开膛,看着她把有珠子的饺子吃下去才满意作罢。
“怎么了?”
“有……两颗。”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朝他摊开手心。
等忙完一通,韩成敖坚持要和她一道守岁,然而没到后半夜,便睡意翻涌,眼皮打架,终究撑不住。
施玥儿叫人把他弄回房里去,退了所有人,心事满腹终究无法入眠,起来一人独坐,等到后半夜,喜公公才回来。
她看了床上的韩成敖一眼,轻声道,“公公,外面说话。”
喜公公随她出去,未带她开口,躬身道,“王妃放心,施小姐安置妥当了,只是她激动得很,公公只得让人绑着她,不知王妃要如何处置她?”
公公脸上横着几道新鲜抓痕,她一见就知道他的差不好办,知道事情办妥了,她稍稍舒了心,道,“公公辛苦了,不知公公有何办法把她送出宫去?”
公公闻言颇为惊讶,随即为难道,“施小姐说是舞姬,其实还不是要献给皇上的,当主子当奴才,皇上才做得了主,若皇上瞧不上,那也只能配个宫女的差使,断没有出宫的道理。”
她担心的果然发生了,眉头一皱道,“公公在宫里也等于半个主子,竟然送个人出去也没办法?”
喜公公白净的脸皮泛起了红,“是公公无能。”她又笑道,“公公,我知道想的做的,都是为我好,但公公未免思虑过多了。”
“此女是个祸根,不值得王妃为她扮恶人。”
“公公口中的祸根可是和我血脉相连呢。”
“公公不敢。”
公公自然不敢含沙射影,他一心只有韩成敖,以他喜为己喜,他恶为己恶,信服她,也只因为她是韩成敖信任的人。
喜公公闻言嘴角动了动,似要说什么,终究什么没说,又把头低下去。“这几天有批宫女就要放出宫去,公公倒是把施小姐安插进去,只是她不肯配合,公公也没法子。”
她想了片刻,“你派个可靠的人去找施子珩,把事情告诉他,叫他来接人,施琏儿若要闹,就一直绑着她,绑也要把她绑出宫去。”
送走公公已是四更天,万籁俱静,外面偶尔有夜枭啼叫的声音,“呀”的一声飞离枝头,清晰得连雪簌簌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一桩事了,一桩心事又上头。拓跋扬一切诡异行为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她不知自己哪里露了破绽,一直以来拓跋扬竟都在暗中偷窥、试探她,想起她就觉得毛骨悚然!
她心里像有几百只爪子在挠,恨不能冲到拓跋扬面前问个清楚,然而她又清楚拓跋扬绝对有鬼,故意放长线,就等她找上门去,他在偷窥她,她何尝不是在偷窥他,敌友未分前,她总不能巴巴上门认亲。她心里还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万一真只是个巧合呢?可是真有这么巧的事吗,一连串的巧合还叫巧合吗?
百般心事,注定只能由它烂在心里,好不容易把乱跳的脉搏压下去,她起身,拐进卧间里。卧室里布置得堂皇华丽,中间一张紫檀雕花大床,隔着一层红色幕帘看去,暗红绡纱帐从床顶一直垂下来,让她依稀记起她和韩成敖的婚床来。
床上躺的人从纱帐里透出影子来,她撩起最后一层纱帐,便看到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丫头,再揉眼珠子都掉了。”不速之客笑嘻嘻地提醒她。
“师……师傅?你怎么进来的?”施玥儿差点没叫出声来。但见这人白色搭褂,青灰棉裘,外面一件半旧大氅,露出好几处乱糟糟的皮毛,脚蹬一双青布鞋,斜依着床头,摇着乱糟糟的胡子,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人她怎么可能认错?
她才从卧间出来不久,怎么可能有人在她眼皮底下进去?别说福诞宫数重庭落,层层禁卫森严,光是这皇宫高墙,他怎么进得了?
一灯白了韩成敖一眼,没好气道,“你当谁都跟这小子一般不济事么?”
她不由朝韩成敖望去,只见他眉睫轻阖,呼吸平稳,嘴角微微上扬,不知在做什么好梦。
一灯从鼻孔里“哼哧”一声,“放心,这小子还死不了。”
她红着脸收回视线,讷讷道,“师傅,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们两个小马猴有没有翻了天。”
她一听忙凑过去,“师傅是来看周易的?”
一灯“嘿”的一声道,“丫头是想说,老头子终于知道要好生管教徒儿了吧?”
她干笑了两声,“我不是这个意思,许久没见,我心里也是想念得紧,今日一见,知道你老人家老当益壮得紧——唔。”
一灯老道出手竟是闪电一般快,一把揪住她的喉咙,一手扣住她手腕,不知往她嘴里塞了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什么味也没咂出来,那东西已经吞下去了。一灯又恢复好整以暇的样子,拂拂了衣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瞠大眼睛,“师傅……你让我吃了什么?”
“吃了就是,你还怕为师的害你不成?”
他老人家不会又炼成什么药,拿她来试药吧?她浑身汗毛竖了起来,强笑道,“师傅自然不会害我,我总可以知道我哪里生病吧?”
一灯淡淡道,“为师记得早就警告过你,丫头体质偏寒,底虚气薄,不能受寒。”说着他一手把上她的脉搏,道,“本来就是个多灾多难的身子骨,竟然还无半点自觉。去年十二月,丫头受过一次风寒,愈后再患,三个月前一次,一个月前,丫头因寒气侵骨,差点丢了小命,十天才缓过来,我可说对了?”
她慢慢回忆起来,一灯说的竟是一点不差,这副身子的确常常感冒发烧,比她从前差多了,她从前顶多也就偶尔胃造反。
“你这辈子的病根子算是落下了。”一灯摇头叹气。“你以前老是怨我把你当药罐子,要不是为师当日用药给你吊着,你的小命早就被阎罗小鬼勾走了,要是你当时跟着我好生调养,说不定我还能保你个三五年,现在?啧啧。”
她眼皮忽地一跳,以她的感觉,这具身体的主人绝不是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也从没听说过有什么打小落下的病根,难道都是自她来了才这样的?
“师傅,你是说我……活不长了?”
“那倒不至于,你也不看看你的师傅是谁,刚才让你吃的,便是续命丹,可保你小命无虞。”
“真的?”她想从一灯脸色看出半点夸大其辞的端倪来,可是他难得的一脸严肃,不到她不信。
“不过为师得警告你,丫头若再受一次寒,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那……我还能活多久?”
“天命所定,天命到时你便知道了。”
一灯又摆出算命时的一副高深莫测来,她牵了牵嘴角,每当他摆出这副阵势,那便是三分真,三分假,三分唬人。忽地想起被他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师傅,周易知道不知道你来了?”
“师傅,你的好徒儿把朝廷上下搞得鸡飞狗跳,现在满朝人心惶惶,只求自保,政事都乱了套,这些你难道都不知道?”
一灯闭目养神,闲闲道,“我当然知道,天是这兔崽子捅破的,让他自己补去。”
她急了,“他对当皇帝根本不上心,让他这样胡闹,苦的还不是百姓?只有师傅你才阻止得了他,你不能撒手不管啊。”
“丫头,你倒是看得透彻。”一灯双眼微阖,再睁眼已是炯然有神,微笑道,“不过,能阻止他的不是我。我也不瞒你,我和易儿打了一次赌,我输了,因此他有一年时间做他想做的事,这一年内,我绝不干涉他。”
“一年后呢?”
“一年后,不管成与不成,他都要随我回千寻山。”
原来他耍够了便要撂挑子走人,可到了那时乱摊子谁来收呢?她有气无力道,“那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一灯翻翻眼皮,“还不是因为那疯丫头。”
她恍然大悟,“施琏儿是你弄进宫里来的?”
一灯颔首笑道,“没错。”
“你早知道她进宫是为什么,还把她送进来?”
“她说只要我把她弄进宫来,以后就不再缠着我。”一灯哈哈大笑,“不是还有丫头你么,丫头没让我失望,一物降一物,果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一灯顺手把包袱甩给他的徒儿,没想韩慎“顺手”又把她送出去,这两师徒把施琏儿当皮球一般踢,可怜她夹在其中,尽是唱黑脸。
她没好气道,“我要把她送回去,你不要插手。”
一灯敛了笑意,“那疯丫头心还不算坏,只要她以后不缠着我,我也不打算为难她。”
说道,他撩衣起身,回身看了好睡正酣的韩成敖一眼,“这混小子果真还是毫无长进,你告诉他,下次我要跟他再下一盘,他若是赢不了,我便把你带到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丫头,我走了。”一灯哈哈一笑走出去,她忙跟出去,正想说领他出去,只见他移影换步,她只感门面一阵凉风拂过,又听得外面枝头一阵窸窸窣窣,再抬头,哪里还有影儿?她傻在原地,他这样的身手,怎么连施琏儿也摆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