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上突然传来了轻叩的声音。
“谁?”
“呵呵……”欧阳克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小姑娘可是睡了?”
我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正想扯着嗓子喊“已经睡了”“你请快滚”一类的话,却听他又在门外道:“若是睡了,在下也不方便打扰,那这碗药……啧啧……不如就倒了吧!”
惨了,今晚的解药还没喝呢,见过大叔师徒后一直心神不定的,把这个事儿给忘了。我立马一骨碌地翻下了床,一边扯着嗓子大喊:“来了来了!”,一边顺手把圆球揣进了怀里。
既然是益西嘉措说的话,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决定从此不让它离身了!
一开房门,就看见一碗冒着热气的黑稠药汤和欧阳少主笑得无比欠扁的一张俊脸。
我狗腿地扑过去接药,少主大人手一抬,我就扑了个空。只一愣神的功夫他就抬腿进了门,把药碗放在了桌上,姿势潇洒无比地坐进了椅子,然后“唰”地一声展开了折扇,冲我一笑:“小姑娘,药碗太烫,你拿不住的。”
他有这么好心,天都要下红雨了!
不过,这人在耍帅方面还真是很在行啊。刚才那套“强行进入别人房间”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还顺带展示了潇洒挺拔的身姿……不知道私下花了多少时间练习呐。
难怪你功夫不如益西嘉措,是心思都花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我一边在心里大肆恶意地编排着欧阳少主,一边磨磨叽叽地走到唯一剩下的椅子旁坐下,盯着那碗药开始做心理建设:
它很好喝很好喝很好喝……(以下省略一千字)
“这药真的有那么难喝吗?”
“废话!不信你试试!”
完全沉浸在这解药带来的愁云惨雾中的我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被我吼的人是目前掌握着我身家性命的欧阳少主……惨了。
他却轻笑了起来,“小姑娘果然勇气过人……”
我已经懒得分辨这话是褒还是贬了,反正最多四十九天,忍忍就过去了。
想着早点喝完早点打发走这位大神,伸手碰了碰药碗试温,立刻被烫了回来,还真是……很烫呐。忍不住好奇地看向少主正轻摇折扇的右手,看起来行动自如,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我可以把原因归结于他天生皮厚吗?
头上忽然被折扇重重敲了一记,“小姑娘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
“没,没有啊!”
他微微一笑,伸出左手抵在药碗外侧,片刻之后便有丝丝白烟自他掌心冒起,药汤面上升起的热气随之渐渐消散,片刻之后他收回手,笑道:
“现在可以喝了。”
伸手一摸药碗,刚才还热得发烫的地方此刻竟然已经只是微温,恰好是药汤适宜入口的温度了。呃……这人的功力真的会比益西嘉措差那么多?
我咬牙闭眼,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都史番外预留
【始】
朔风吹雪,烛暗夜寒。
华贵的纯白毡帐中立着四根围金云纹的柱子,十数根足有小儿手臂粗细的牛油巨烛“吱吱”地燃着。
“嗤”地一声之后,传来了皮革被灼焦的糊味,与原本就弥漫在帐中的淡淡血腥混在了一起……
巴音掀开帐门之时,扑面而来的便是这样一种让人连头发根处都会直沁冷汗的味道。
不,真正让他打从心底颤栗的,与其说是气味,倒不如说是此时正站在帐中擦拭着手中钢刀的那一位,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那种神情。
他自少年时起便加入军中,跟在王罕身边东征西战,更为残忍的情景也见得多了。
只是……
此时仰面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在不久之前还是这帐中颇受宠的女奴。
黄昏时分,她以有机密要事为由将他呵斥了出去。
他早已是年轻将领中位阶最高之人,居然被一名女奴呵斥。虽然碍着主人的面子不便发作,心中却仍是气恼,出帐便寻人饮酒去了。
直至片刻之前,帐中亲卫奉命来寻他,没料到帐中竟是这样的场景……
“巴音,你来了。”
淡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心中一惊,迅速收回目光,俯身行了一礼。
“都史少爷。”
身为王罕大汗唯一的孙子,克烈部理所当然的继承人,此时站在他身前的这名二十岁的英俊青年,便是他的直属统领,也是他早已决定追随之人……
王罕大汗年事已高,独子桑昆每日只知饮酒作乐,倒是这位都史少爷大有祖父之风。
这些年乞颜部野心颇大,双方摩擦渐多,无数次明里暗里的交手下来,连铁木真那几个儿子也没讨了什么便宜去,是以声望日隆,在族人间颇得拥戴。
近几年来……甚至传说连族中的耄老宿将都曾向王罕大汗进言,要将汗位直接传给都史……
“叫什么少爷,铁木真那边从来没这么多规矩,照样领兵打胜仗。”都史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这样,你可还满意?”
他的语气轻松得如同在谈论今天的烤羊是否鲜嫩多汁一般。
巴音却知道他所说的绝不是什么烤羊,犹豫了一下,才道:
“我不明白……”
都史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尽是残酷之意。
“区区女奴也敢对你不敬,自然不能再留。若是你觉得不够解气,再做些什么也无妨……”
跟了都史这么久,巴音自然明白这句不过是玩笑话,听在耳里却仍是忍不住心中一凛。
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地下那具女尸。
致命伤自然是胸腹间的那一刀,但是……她的神情……
似是在死之前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双眼惊恐地圆睁着,多少破坏了原本颇为秀美的面容。
身为都史心腹之人,他时常出入于这座华贵营帐,自然是认得她的。
名为其其格的女奴,十年前由铁木真所赠,近一年来时常奉都史之命回乞颜部给他那位未婚妻送衣物。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晚上她确实是刚自乞颜部归来……
巴音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都史,不太确定地猜测着:
“……她可是惹到乞颜部的那一位了?”
“其其格哪次去乞颜部的时候不惹她几次,她要是什么时候肯来跟我抱怨两句倒好了……”
都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满之意昭然若揭。
平日里杀伐决断的一个人,一遇到和那一位相关的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巴音又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闭嘴。
“不说这个了。”
都史脸上忽地露出一丝恶意的笑容。“你找人将尸体处理一下,对外……便说她是触怒了我被活活鞭死的。”
“连夜把这消息给我散出去,我倒要看看还有几个人有异议……”
“那您……”
“我这便去见祖父,商议和华筝的亲事。你处理完这里,便点一队兵马,待会儿随我一同去乞颜部提亲。”
巴音愣了一愣,眼看都史已经掀开帐门走了出去,忙追上前问道:
“婚期不是定在明年吗?”
两部当初议定的是等女方年满十六迎娶,怎么突然……
夜色中,披着华贵银灰色貂裘的青年身形顿了一顿,才回身笑道:
“……我等不及了!”
巴音站在帐外,担忧地看着都史远去的背影。
他对那位未婚妻实在是过于在意了啊……
倒不是说那一位有什么地方不好,只是毕竟是铁木真的女儿,对未来的大汗影响如此之大,绝非克烈部之幸……
【续】
夜色深沉如墨。
在这世间万物都陷入了沉睡的时刻,一小队兵马忽地自克烈部营地疾驰而出,“嗒嗒”的急促蹄声仿佛在昭示着不久之后即将发生的大事。
克烈部距乞颜部约有十日路程。
都史扫了一眼身后随行众人,俱都是他帐下骑术最为精湛之人,可见巴音是精心挑过的。他想了一想,冲跟在身侧的巴音招了招手。
巴音立即策马靠了过来。
他们两人骑术均极好,所以在马匹疾驰之时仍然能保持并行交谈的状态。
“巴音,传令下去,所有人轮班歇息,五日内我一定要赶到乞颜部。”
“这是不是……”
巴音有些犹豫。其时蒙古人的马术天下无双,战事紧急之时,在马背上不眠不休赶路也是常事,但这次只不过是去提亲而已……
都史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想早日见到姐姐吗?”
“……是。”
看着巴音脸色苍白驰向后队的样子,都史心里微微有些愧意。
这位长他八岁的年轻将领,原本很可能成为他的姐夫……只是谁都没有料到……姐姐最后竟然会嫁给了铁木真的长子术赤。
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
听到姐姐被术赤□的消息,他红着眼要去找术赤拼命,却反而被姐姐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克烈部和乞颜部迟早会有决裂的一天,我既然已经选择了要做术赤的妻子,从此就是乞颜部的人。他胜也好败也好,生也好死也好,我总是要同他在一处的。”
……
那个时候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牢牢地记在了心上,却一直到这些年才慢慢懂得了那是什么意思。
原来姐姐一直喜欢的人是术赤。
原来所谓的“□事件”只不过是姐姐铤而走险的结果。
原来……
只要嫁给了一个人,便可以从此与原来的部族毫不相关……
“全队都已知晓您的命令了。”
巴音策马从后面赶了上来,低声向他禀告着。
都史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