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舅舅真这么说?”不怪她怀疑啊!自己的这个弟弟是继母生的,做为富察家的嫡女,当年继母替自己选的这门亲事自己并非那么满意,只是这世道的婚姻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无法反抗,自己的父亲自娶了继母又生了个儿子,对自己就更不上心了,又怎么会为她做主……没办法,咬咬牙,嫁了。
婚后的生活就那么回事,老爷对自己也还好,敬重有加,自己又生了嫡子,总算安了心,不过自己与娘家的往来却是淡淡的,总也膈不去心中那缕怨气,出嫁时这个异母弟弟也才两三岁,与自己也谈不上什么感情……这么多年,他继承了家业,娶了亲,靠着自身的努力及岳家的提携官倒是做得顺当,如今已是三品的京中参领,膝下的两个儿子也只比自己的孙子端海长几岁,听说在军中前途也很被看好。
“他……这是给你提醒?示好?”老太太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出话的好坏,只是由她这个向来不怎么亲的弟弟口中说来便觉十分古怪,凌柱自然也知道这情况,所以更琢磨不透其中的道道了。
“儿子也是这么想,只是舅舅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跟儿子说之些……”凌柱虽不是善于钻营之辈却也不傻,也猜到向没什么联系的舅舅跑来说教定是背后有人指使,可想想自己这个顶着清冷衙门的四品官在京中一扫一大片的哪个大人物会看上自己?就是看上了,自己还要想想会不会被当枪使或当牺牲品呢!
而且他很难去想哪个大人物会关心到他的妻女在别庄居住看着不像……这京中的官宦人家,就是有什么说道的人家也就不吝在背后说嘲两句,谁会傻到当面讲,或好心去提醒啊。谁知道得罪的人什么时候会翻身,或是人家背后系着哪门看不见的贵戚在呢!
“不管什么缘故,你马上到房山亲自接回惠如母女。”老太太当机立断,“你舅舅说得对,要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将出去被那些御史听到你这官也不必做了,修身、齐家、治国……这还用想么,况且,明年就选秀了,苏宜尔哈和安敏的名声也要顾,至于其他”想到话里的前程,她心中一动,半晌才道,“先不要多想,也不必多做。”
如今朝堂争储之势已张,诸位皇子渐渐长大,自己的儿子可不是什么聪明人,那浑水能不沾就不沾……
“是。”凌柱脸上讪讪的,老太太的话他也是明白的,不只是道理上如此,自上次老太太跟他说过惠如有意析产别居的事后他表面上虽日子照常在过,但内心深处也会时不时地想到她……有心去接她们回来,又觉着有些不甘有些拉不下脸。
老太太一看他的神色哪还不知他的心理,不满地哼道:“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额娘就是再疼你也不能让你在这正道上有半点亏欠,你这媳妇有哪点不得你心意你还是敞开来说吧,我不偏她也不偏你。”
凌柱兀自沉吟许久,脸上阵青阵白阵红的,煞是吓人。老太太倒是有耐性,反正她在旁边看着呢,她是下定决心问个清楚了,都有孙儿的人了,过了这趟她再不管他们夫妻间的事。
“……她新婚之夜并无落红。”好久,凌柱才道,眼中深寒。
“什么?!”老太太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震惊道:“就为这个?难道你媳妇不曾与你分说?”
凌柱皱着眉,也有点不明白老太太的话:“分说什么?她哪有脸说——”
“我的傻儿子!”霎那明白了首尾的老太太真有些替儿媳叫屈了,“额娘一生只得了你这么个宝贝蛋,你娶媳妇是一辈子的大事,额娘能不为你千挑万选么?订下惠如前额娘就将她家门第亲戚还有惠如的心性管家能力等都打听清楚了,你说的这事儿不怪你媳妇,是她小时候顽皮爬树跌落时弄的,惠如她额娘怕与她亲事有碍特将物证兼人证都管得好好的,还请了族中老人当了见证……这些额娘当年都验见过了,我还以为你们小夫妻自己会分说明白呢,也就没告诉你,哪知我那媳妇竟也半点没同你说——她定是以为为娘的告知你了……而你这么多年竟问也不问?”
竟——是这么回事?!那他这十多年来的自苦是为了什么?自苦也罢了,还恼她,任由婢妾为难她……
好半晌,凌柱才想到另一事,“额娘说婚前替儿子相看过惠如也仔细打听了她的秉性,可儿子在婚前曾有一次偷偷出去,怎么却听说她与寄居她家的远房表哥有感情暖昧?”
远房表哥?寄居?感情暖昧?
“竟有这事?”老太太表情从疑惑转为凝重:“你在哪儿听说,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惠如还有个什么表哥?还寄居在她家?当时我不仅向与章佳府有往来的人家打听过章佳府的门风教养还有亲朋往来,还亲自指了人向他们府上的下人里去打听,色色都是好的,除了惠如她父亲这一房单薄了些——但若非如此只怕她阿玛额娘也不会将她许给你,人家也是看在咱们家人口简单没那些深宅里的勾勾壑壑才应允的!
且她父亲这房虽薄,她堂伯那一房却是人丁兴旺的,家族也兴盛……额娘虽说不上是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细的,可三代内的亲戚友朋也都是摸了个清的,实在没你说的这么回事,也没听过有这么个人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仔细细地说给我听!”老太太顿了顿手杖,已经意识到有人在儿子和儿媳之间搞鬼。
“那时儿子听额娘说给儿子订了章佳府的小姐,心中十分好奇……嗯,就在云绮的劝说下亲自去打听……”
凌柱回想着自己当时忐忑的心情,虽然相信母亲会给自己说一门好亲,但这种事情哪个少年心中不好奇的?他在书房坐立不安,一旁侍候云绮便道:“少爷何不亲自去看看?”
说这话就失礼了,就算订了亲的男女也是不得相见的。他一眼睨过去,云绮却直抿着嘴笑:“偷偷去不教人发觉也就是了。”
他对云绮这个通房侍婢还是颇有感情的,加之她的话虽不合礼数,却着实动了他的心。反正只是他自己的行为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接下来几天他便在她的帮助下溜出府找到了章佳府附近,借着喝酒吃食档口,不着痕迹地打听着附近人对章佳府的一些事情。
刚开始也没什么特别的,后来他听到一酒后书生呢喃胡语,说什么“为什么要把表妹嫁给那个钮祜禄家的小子?”“是不是看不起他寄人篱下没有富贵前程?”“明明他与表妹是两情相悦”“惠如,惠如……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他未来的妻子便叫章佳.惠如。
越听越是狐疑,心中便有了几分的不悦,几分的猜疑,只是亲事已定,母亲又一副新媳妇秀外慧中十分满意的模样,便按下心中浮躁,心想此事不过一醉酒之人所言,未必是真。
到了新婚之夜,一看新娘子确实长得秀丽清雅,言行温婉,凌柱心中涨满喜悦,真真是他梦想中妻子的模样,可惜洞房之后那一满腔的欢喜硬生生被那不带落红的白绫浇息了大半……想起昨夜她生涩疼痛的模样,他当时按下心中的腾升的怒气与不自在,面色冷淡地等着她一起去跟额娘敬茶,期待着她会给他解释,观察着她的言行神色。
她尽管神情因他的冷淡而有些失落,却仍行止温雅,神情没有半分的不自在与心虚,她也没有向他解释什么……
婚后的日子她也宽和大度,对他关怀有加,只他一面对她的关怀就越发想起那没有落红的白绫越发想起那酒醉的书生所言,他也越发地对提了姨娘的云绮好,可她黯然的眼神并不能让他满意,对她待两个姨娘宽和很愤怒……
再后来,种种情绪在彼此渐行渐远的冷淡与疏远中麻木。
“你单凭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人说的几句醉言醉语就使得夫妻十几年生分……真真愚昧已极!”
“额娘——”凌柱一脸委屈,哪个男人遇到这种事还会嚷嚷出来不成?
“这种亲密事本来就容不得一丝隐瞒,是好是歹总要讲清楚,才知道是夫妇和睦还是休离,你这么搁着,是不是想着婚后惠如表现符合一个当家主妇的规矩所以没休离她是你的宽宏大量了?我呸!”老太太也是媳妇熬过来的,心里再疼儿子也不免为儿媳叫屈,这十几年的冤、十几年被丈夫无端冷淡的苦,真是白吃了!亏自己还以为儿子是纯粹不喜欢这个儿媳,怨她自个儿抓不住丈夫的心,每当那两个姨娘借着儿子将事闹开,自己也偏帮着儿子多些,冷淡她们母女……真是惭愧。
只是,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实在令人恼恨,若没有这杆子事,她都抱多少个嫡孙了?!
凌柱愧悔地低下头。
“我真是瞎了眼才让她侍候你给你当通房……真是喂了一只噬主的白眼狼啊……”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如今整个钮祜禄府只她肚子里生出的男丁,老太太不免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一开始就在谋划着成为整个钮祜禄府里的主子?!
“额娘是说?”
“傻啊,在你们夫妻之间下钉子害你们夫妻不和最终得益者是谁?是谁唆使你去看的就是谁下的绊子!”
“云绮——”凌柱心中虽隐隐有所觉,但一说出来还是觉得受不了,真的一切都是她设计的?!那个在他年少时端茶磨墨俏皮解语的丫环?那个娇羞无限的通房?那个宽衣解带温柔妩媚的姨娘?
她为什么这么做?
是了,这么些年她凭着端海在府里风光无限,凭着他对惠如心里的膈应在他面前扮委屈,使他每每将那无名的火气朝惠如发,越发不待见她们母女……
不,他不能这么武断,他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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