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儿纤巧的唇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是时候了,去请尚书大人!”
李青麟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辚辚的车马声。林月儿秀眉一扬,对肖阳道:“你肯定很好奇吧,现在就让你看一出好戏。”
她示意肖阳从小洞往下看,肖阳将眼睛贴近洞口,看到房间里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五官虽然端正,却瘦得皮包骨头,一件锦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虽是坐着,双手却遏止不住地颤抖,神色张皇,坐立不安,好像随时都想要拔足狂奔出去。
但他身后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蒲扇似的大手,可以轻易扭断他细弱的脖子,也可以一拳击碎他的头骨。
所以他不敢逃。
若“鸿运坊”想留下谁,那人就永远别想逃掉。
他听说过大司马的儿子欠债不还,结果在一艘花船上失足落水而亡,而且全船的人都看到是他自己喝醉了酒掉到水里,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还有御史大人的女婿,竟被人发现死在青楼名妓的卧床上。仵作验尸后,说是纵欲过度引发旧疾而亡,气得御史大人连丧事都没给他办,草草埋了完事。
都尉刘永,年轻有为,深受器重,眼看就要青云直上,却被人揭发有通敌之嫌,后来竟又在他家搜出了确凿的证据。他虽然不断喊冤,却终于逃不过凌迟的酷刑。
想到这些人的下场,少年抖得更是厉害,他相信自己就算逃出了这间屋子,也逃不出和那些人一样的命运。
“尚书大人到!”
这声音宛如炸雷一般,惊得那少年面如土色,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门外闯进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已经六十多岁了,腰板仍然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如刀,手上拿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杖,一进门,就往少年身上狠命地打,打得他满地乱滚。
少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着求饶:“爷爷,爷爷……我错了……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那木杖却落得更狠了,如暴雨一般,打得少年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尚书大人若再打下去,你唯一的孙子就要没命了。”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清淡的男声,声音虽轻,却如铜钉砸地,字字清晰地敲入老者耳中。
木杖蓦然一顿,房间突然变得死寂,只听见老者粗重的喘息声,那少年却早已晕过去,背臀间血肉横糊,再无一块好肉。口中还淌着鲜血,已是气息奄奄,危在旦夕。
老者心中一痛,木杖再也挥不下去,口中却兀自骂道:“这等不肖的孙子,还要来作甚?大不了打死他,我再陪他一起死!”
“尚书大人家三代单传,他爹又走得早,只剩下这根独苗,你就忍心让上官家在你这儿断了香火?”
那老者正是刑部尚书上官洵。听了这话,他身子一颤,转过头,只见一个中年文士,白面微须,青衣蓝衫,手摇折扇,笑意优雅,正是重新改扮后的林月儿。
“你就是这儿的老板?”上官洵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正是。”林月儿摇了摇折扇,悠然一笑。
“你也知道我这不肖的孙子欠下的债务,把上官家全卖了也还不起?”
“知道。”
上官洵一挥木杖,咬了咬牙:“反正他也活不成了,你为什么不让我把他打死?”
“谁说他活不成?”
林月儿拍拍掌,进来一人,肩挎药箱,紫衫葛巾,面容端方,气度从容。
林月儿指着他道:“这是卢神医,你孙子的伤若不及时救治,恐怕就真的活不成了。”
卢神医是京城第一名医,有他在,这少年的命差不多就算保住了。但他并没有立即上前,只是望着上官洵,后者目光闪动,终于叹息一声,收起木杖,闪到一边,让他上前查看那少年的伤势。
见到那惨状,卢神医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忙蹲下身去仔细检查。上官洵刚才还说要将孙子打死,现在却神情紧张地盯着卢神医的一举一动,额上不知不觉已渗出了冷汗。
检查完后,卢神医站起来,神情轻松了不少:“令孙只是些皮肉伤,还好没伤到筋骨,我给他止血,包扎好伤口,好好调养,一个多月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上官洵松了口气,眉头微展,眼神也渐渐缓和下来。
卢神医拿出伤药,作了一些简单的处理,然后对上官洵道:“此地不宜休养,能否请大人将令孙带回家去好好照料?”
上官洵微微颔首,林月儿便叫来几个手下,将那少年抬了回去。
目送一行人出了门,上官洵转过头,用探询的目光望着林月儿:“他欠了你们的钱,而且还不起,你为何还要救他?”
月满天下 第一卷 风起江湖 第22章 赌坊(二)
章节字数:1900 更新时间:10…03…16 21:46
林月儿轻摇折扇,意态悠闲:“这点小钱不值一提,我还可以再送给大人一件礼物——”拿出一叠票据,递给上官洵,“这是你家的房契、地契,你孙子欠债的借据,现在都可以还给你。”
上官洵接过,翻看一遍,再抬头时,已是一脸诧异:“你为何要这样做?”
天上不会平白掉下馅饼,老于世故的上官洵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林月儿微微一笑:“因为我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
天下人都知道,“一诺千金”上官洵平生最怕的就是欠人情。若是欠了别人的情,他就会吃不好睡不香,想尽办法也要还清人情才行。
他任杭州知府期间,曾与同僚张同知私交甚笃,还打算结成儿女亲家,让上官洵的女儿嫁给张同知的儿子,并约定等儿女长大后,就给他们完婚。
后来,上官洵仕途顺利,一路做到刑部尚书。张同知却因收受贿赂,被撤职查办,在狱中抑郁而死。其妻受此打击,一病不起,长年缠绵病床,张家便渐渐败落。但厄运却还没有结束,张家的儿子上山给母亲采药,竟摔断了腿,成了瘸子。
见自家这般光景,张妻也不指望上官家能遵守婚约,等儿子到了适婚年龄,便琢磨着给他另娶个乡下女子,生个一男半女,传承张家香火也就罢了。于是就写了封信给上官洵,表明了退婚意图。
谁知上官洵竟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执意要将女儿嫁给张家的儿子,并亲自护送女儿到张家的草屋,为他们完婚。家人竭力劝阻,他却说:“大丈夫一诺千金,岂有出尔反尔之理?我女儿既然许给了张家的儿子,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贫是富都是她的命!”
从此,上官洵“一诺千金”的美名便传遍了京城。有赞他重诺守信的,也有骂他沽名钓誉的,但上官洵此人虽非耿介之辈,却从来不曾违背过承诺,这点就连他的政敌也不得不佩服。
一日,百官上朝前闲聊,无意中说起京城哪样物什最重,有的说是皇宫前的石狮,有的说是白马寺的宝鼎,其中一个官员摇头晃脑地道:“非也,非也,最重之物乃上官洵的承诺也。”众人一愣,继而大笑,皆赞:“妙论,妙论!”
上官洵的承诺虽然重逾千钧,但他却是一个不肯轻易允诺的人,更不愿欠别人的情。此时,听林月儿说要用孙子的债务来交换一个人情,便忍不住仰天大笑:“想我上官洵平生从不愿欠人情,没想到却有人硬要送个人情给我,岂不可笑?”
笑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苍凉,就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狮子。笑罢,上官洵锋利的眼神直刺向林月儿:“你处心积虑要送人情给我,到底有何企图?”
林月儿唇角勾起狡黠的微笑,慢慢举起右手,亮出指上的碧玉环,“我要你看见这个指环时,不论来者是谁,都要答应他一件事。”
上官洵愤然道:“如果来者想要我的命,我也得答应么?”
“你刚才不是说过要陪孙子一起死?这条命岂非已不再是你自个儿的了?”林月儿顿了顿,满意地看到上官洵脸色变得灰败,又傲然道,“不光是你的命,你们上官家上下七十六条命都是我的。但我并不想要你们的命,只想要你为我做一件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上官洵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连脊背都弯曲了不少。他沉默了很久,终于颓然叹息:“我答应你,只要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我照办就是。”
“上官大人请放心,我们的要求一定不会让你太为难。”林月儿展颜一笑,轻敲着折扇,又道,“我不仅免了令孙的债务,而且还会嘱咐京城所有的赌坊,只要见到令孙,便将他拒之门外。令孙无处可赌,大人再严加管束,相信他的赌瘾很快就会戒掉了。”
上官洵喜出望外,胡须微微抖动着:“若我那不成器的孙子真能戒赌,我一定不会忘记先生的恩德!”
林月儿盯着他,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希望上官大人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上官洵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去了,他的背影仿佛一下子压上了千斤重担,变得不再挺直。
目送他消失在门外,红绡有点担心地问:“小姐,你不怕那老头儿到时候反悔吗?”
林月儿抿了一口茶,悠然道:“上官洵最重承诺,他答应的事从未反悔过。”
“更何况,”她放下茶碗,明眸带上了几分锐利的精明,“他知道我们能轻易放过他的孙子,也能再轻易置他孙子于死地。上官家只有这一根独苗,他不敢冒险。”
红绡恍然大悟,由衷赞叹:“小姐真是神机妙算,红绡佩服得五体投地!”
林月儿轻轻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笑道:“你这小妮子,嘴巴倒是越来越甜了。”
红绡顿时不依,主仆俩笑闹成一团。
这时,李青麟走进来,对林月儿躬身一礼:“小姐,崔驸马已经在外候着了。”
林月儿面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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