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兰心借口方便,独自溜了出来——她今日之所以进宫待到现在,除了家庭原因不得不来,还有就是经常能看到石朗了。方才她眼尖的看到石朗带了一队人,从窗口走过,那一晃而逝的面孔,把她的心都从窗口吸引了出去。
外间廊下皆是宫人,侍从,她假意打听了一下方便之所,便一心朝着巡逻队的方向走去。
许是心虚导致步子太过急促,底下一个不稳,踩中了石板上的一个漏水的小凹坑,脚下一崴,摔到了地上,动静不小,引得有宫女跑了过来,左右将她扶了起来,因她今日待在宫里长久,其中有一个宫女竟模糊认得她,当即喊她曲二小姐,和另一名宫女要好心将她扶回大殿去。
曲兰心有心自己走,好挣脱她们去找巡逻队,可脚不争气,崴得有些厉害,走起来竟一瘸一拐了。那俩宫女赶紧扶着她回了大殿,曲兰心让她们不要声张,由一个宫女扶着送进了座位。里面人太多,没几个注意到她的不正常,曲夫人见她由宫人搀扶着回来,吓了一跳,细细追问下,曲兰心只道是去方便时不小心崴了脚,丝毫不敢说自己追赶石朗的事。
曲夫人一面心疼的查看,一面责怪她的不小心。曲兰心却心思不在此,只把那目光盯紧了窗户,期盼能再次看到石朗的路过。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
曲兰的期盼在晚宴结束时有了意想不到的结果——风荷不愿住在宫里,怎么着都想回曲府去住上一晚,周梦鹤当然点头同意,反正去老丈人家里一可以增进感情,二可以睡一下风荷的闺房,何乐而不为?傅元谌拗不过,只好答应,但为了安危起见特意抽调了二十名石朗的御林军护送到曲府。倒是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夜晚所有人散去后低调行事,石朗骑着马,帅士兵护着棽月王夫妻的銮驾,后面跟着曲尚书和夫人小姐的软轿,以及曲蕙心和冯威共乘的软轿,被御林军簇拥着平安的到达了曲府。
因傅元谌的意思,石朗特意留在曲府守护着棽月王和王后的安全。曲尚书便命人替他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又念着上次他救了曲兰心的事,和夫人商量明日一早得好好招待石朗一番,聊表谢意。曲兰心在一旁听着,脸上笑得甜甜的。
在曲府,周梦鹤见只有家里人,便摘下了脸上的面罩,真面目终见天日。曲尚书将他细细打量,见他面容俊朗,器宇轩昂,并无甚伤疤缺陷,一颗端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又见周梦鹤私下也不摆那皇帝架子,对风荷又体贴又呵护,更是喜得嘴咧得就没闭上过。
曲兰心也是刚看到这位妹夫的真面貌,初时一怔,俄而心底那块安静了两个时辰的地方又开始耸动破土——居然不是刀疤脸,那为何要戴个面罩?她妄图从周梦鹤脸上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找了半天却是徒劳。
曲夫人冷不防发现二女儿的目光,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她走到一边儿小声责备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姐姐,怎可放肆的盯着自己的妹夫看?”误以为曲兰心被周梦鹤吸引了。
曲兰心涨红脸绞紧了帕子,似有些被误会的委屈道:“娘亲想多了,我只是见他脸上并无疤痕,却要戴个面罩,一时有些好奇,所以多看了几眼。”她才不会看上曲风荷的男人,要看也是看石朗那样的救美英雄。别过脸,看向院中正吩咐手下的男子,心里那股破土而出的冲动才平复了一点。
冯威一回来便送曲蕙心回了房间,她今日太累了,扛不住的实在要歇息去。冯威亲力亲为的伺候她沐浴更衣,上床后又守了一会儿,见她睡着了才出来,急急忙忙赶回大厅。
风荷原本也有些累,想着再说会儿话便回房去,此刻一见冯威出现,瞌睡一下全无,瞅着冯威笑道:“大姐夫伺候完了?”
冯威将拐杖往身边一靠:“那是当然。”对曲尚书作了一揖:“岳父大人见谅!”
曲尚书连连摆手,笑哈哈的:“贤婿哪里话,当然是以蕙心为重,见你们小夫妻恩爱,为父高兴还来不及呢!”看看冯威又看看周梦鹤,他今晚估计要跟曲夫人兴奋唠叨到半夜了。
“如何?”周梦鹤挪近他身边,悄声问道。
“你说的对,是我多虑了,瞧,岳父岳母对我很是中意呀!”冯威得意洋洋的挑挑眉毛。
……
风荷拉着自家夫君,亲自带着他往自己住了十六年的闺房走去,近两年没回来,她脚步竟有些不稳和激动。周梦鹤扶住她:“慢慢走,为夫很是期待呢。”一语双关,风荷不由得红透了耳朵。
小巧的荷苑处在曲府的西南方位,与大姐二姐的院子隔得不远,因为其中一面墙靠着后花园,是以当年的曲风荷经常有机会偷溜出去而不被人发觉。回到荷苑里,风荷感叹且唏嘘,当她看向自己经常翻的院墙,试图找回青春的回忆时,无情的现实当空给了她一个霹雳——院墙不仅增高了,那颗经常爬的石榴树也不见了踪影。
“什么情况?我的树呢?”她挣开周梦鹤的手,奔到墙边仔细查看——地上一片平整,墙边种了一圈儿茶花,个个顶了个大花苞,她的石榴树却无影无踪。
“回小……王后娘娘,那颗石榴树去年冬天的时候就死掉了,老爷夫人回家后,府里作了大休整,园丁把树挖掉种了茶花,老爷又叮嘱把院墙加高点儿,所以变成了现在这样。”荷苑里的丫鬟回答她。
一听这话,风荷又折身往屋里冲,周梦鹤赶紧跟上。
推开门,里面早已点上灯,明亮柔和,屋内的摆设还同从前一样,没有一丝改变,风荷松了一口气,斜倚在周梦鹤身上道:“幸亏没变,我还以为面目全非了呢!”
“这就是你睡了十六年的闺房么?”周梦鹤抬眼轻轻打量,目光柔和极了——当年帮助他的小小丫头便是在这屋子里成长起来的,这里的一点一滴都是风荷成长的见证。
陡然,他被窗边的一个空鸟架吸引了,走过去,看到那青瓷鸟食小缸里还有着早已脱水变干的小米。
“这是我十岁的时候养的八哥的鸟架,有天链子断了,八哥飞走了,我哭了好久,天天换水换鸟食,等八哥回来,可惜一直到我离开之前,它都没有回来。”风荷皱皱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讲出自己的幼稚行为。
周梦鹤莞尔,看着她逗趣道:“荷儿对一只八哥尚且这么有感情,那为夫若是离开几天,岂不要哭掉鼻子?”
“哼,你哪里比得上我的宝贝八哥,”风荷撇撇嘴,得意至极:“每天早上起床,它都会夸赞我又聪明又美丽,让我一整天都有好心情。”
“这话谁教它的呢?”周梦鹤忍住笑问道。
风荷一愣,有些讪讪:“我教的,怎么啦?”
“为夫觉得,娘子实在是有先见之明,教得太对了,你的确又聪明又美丽……”周梦鹤捧着她的脸,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末了,淡不可闻,两个人靠得越来越近。
烛光里,两个人影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曲兰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知道石朗睡在主院的客房里,每隔两个时辰会出来检查一遍,这份责任心让她动容,也让她辗转反侧不成眠,仲夏的夜晚,空气中萌动着细微的芬芳,花园中夏令时节的花儿正沐浴着星月精华,柔和细腻的花香便在这月色里飘到院中的每一个角落。偶有金铃子躲在花叶下震震翅膀,发出欢悦的细鸣,这微小的声音便穿透了夜幕,钻进睡不着的人的耳朵里来,于是,睡不着的便更加睡不着了。
曲兰心忍着心口的躁动,掀开薄被坐起身来,灯烛虽然早已熄灭,但月色奇佳,银光如瀑,她连屋内的摆设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悄悄下床,穿好鞋子,没有惊动丫鬟,溜出了门。
像这样的特殊时刻,石朗睡眠都极浅,偶有风吹草动都能感知得到,曲兰心的脚步很轻,可走在寂静的深夜里,却犹如重锤擂在了他的耳朵里。本就是和衣而卧,他迅速睁开眼,飞身闪了出去。
曲兰心刚走到主院门口,石朗便从天而降,无声无息的落在她面前,轻盈且鬼魅。“二小姐为何半夜还未休息?”他低声相问。
“睡不着,”月色下,她看着他,心头火热:“将军不是也没休息么?”
听她突如其来的唤自己将军,石朗眼神缩了缩:“二小姐还是唤我石首领较妥,听着顺耳些。”曾经也有一个如花般娇媚的声音唤自己“将军”,只可惜,那声音的主人转首便投进了商贾巨富的怀抱,用同样娇媚的声音唤那个巨富“老爷”,是以他现在都还难以接受有女子这样唤他。
“那我唤你石大哥可好?”四周无人,她的胆子也大过了面皮,可就这句话一出口,整个人便极速发热起来,头也垂了下去。
石朗一怔,半天无话,看着曲兰心因害羞而低垂的头顶,目光冷淡且复杂。
勇气只是一瞬间的事,用完了便只剩下惶恐和不安了,曲兰心等得久了,心头的火热一降温,骄傲和自尊心便冒了出来:他这么久都没有回答,莫不是看出自己的爱慕之意了?难道他不想接受自己的感情,因此才不做声的?
“二小姐,”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石朗缓缓开口了:“石某只是一届莽夫,不敢受小姐一声大哥,若是小姐愿意,唤我名字便是。”他不是没看出来曲兰心的心意,只是,有些事,他暂未放下,也无法放下,哪里还能接受另一份感情?
曲兰心浑身一颤,有如凉水兜头浇下,火热的心变得冰凉,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兰心明白了,不再打扰石首领,告辞!”不待石朗说话,她转过身便往回走,才走两步,泪水便模糊了眼睛,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
石朗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底悠悠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负手而立,看向空中皎洁的明月,任思绪万千,与星辉同去。
曲兰心病了,第二天一早,曲尚书夫妇便收到了这条消息,前来传递信息的是曲兰心的贴身丫鬟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