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野圣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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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野圣僧-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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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干,我不干,决不分手!不干,不干,决不分手!”她浑身发颤。
  “看看相片,不要紧吧。不行吗?哼,管它呢,我豁出去了。”
  她正要一骨碌翻身爬起来,那只纸糊的狗模模糊糊映入眼帘。于是呼地叹口气,又突然倒在枕上。接着咂咂舌头,说了声:
  “睡吧!”
  她偎倚过去说:
  “小乖,让我睡在边儿上,喏,吃咂儿吧。”
  她也不管给人撞见了像是什么样儿,边说边拉开衣服,托着那丰满的白白的东西。可是一看,布娃娃的脸不见了。
  “哎呀,真奇怪。”
  蝶吉大吃一惊,神色蓦地严肃起来。她这才想起,临出门时曾把棉睡衣的领子盖在布娃娃的脸上。
  “咦,我觉得一直看见那张脸来着,难道是幻影吗?”
  她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四下里打量了一下,莞尔一笑道:
  “喂,我认为你长得像他,你倒捉弄起我来了,好狂妄!”
  她边说边轻轻地打了一下棉睡衣,只觉得里面空空的,没有反应。
  蝶吉哎呀一声纳闷了片刻,然后悄悄地提起棉睡衣的领子,提心吊胆地一掀,牡丹花般鲜艳的红绸里子便翻上来了。褥子上,连一张纸都没有。
  蝶吉情不自禁地喊着:“富儿!”直直地跳了起来。
  这边,在谷中瑞林寺借住一间屋的学士神月梓,端端正正地倚桌阅读着《雨月物语》,他忽然说了声:“真怪!”便移开视线,朝屋子的一角望去。 。。

汤岛之恋(24)
他双手扶膝,正襟危坐,冥思片刻,随即拉过身边的一张借来的读经小桌,上面摆着他所喜爱的香炉。据说这香炉是用从前长在某殿里的老梅树的木材雕刻而成。他拿起香炉,捻了一点香料,添在炉里,像是告诫自己般喃喃地说:
  “这可不成。”
  他看了看煤油灯,重新伏案。由于屋子宽敞,灯光照不到陈旧的纸隔扇,那里是一片昏暗。这时从外面传来了咳嗽声,寺院的住持律师云岳边说:“先生,读书哪,”边静悄悄地踱了进来。
  他对学士作了个揖,感动不已地说:
  “打扰了。我原想再跟您下一盘棋,正赶上您在朗读,就在外面等了会儿。不知道读的是什么,很好嘛。有纸隔扇挡着,断断续续的,听不大清。可是说也奇怪,今天晚上您的声音无比清澈嘹亮,实在像是白莲花上滚露珠,或是小溪流水映明月,简直把我吸引住了。我感到寂寥凄楚,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不知您读的是什么?”
  梓仿佛被一语道破了心事,回答说:
  “有一桩稀奇古怪的事。师父,我读的是您也熟悉的《雨月》。不知怎的,我的声音使我自己都听得入了迷,边读边感到吃惊。就像是一滴滴地喝凉凉的清水似的,连唾沫都是凉的。近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话的时候,口水发粘,舌头都给裹住了,可不自在啦。可是刚才好像半边身子变成水做的,用清水冲洗过,融化了似的。那么,是不是觉得爽快了呢?其实不然。这个地方……”
  梓说到这里,像是感到冷似的隔着冰凉的衣服按住了胸口。他已闭门谢客达两个多月之久,脸色越发白净,眼睛愈益清亮,唇不涂而赤。头发略嫌长了一些,却油亮油亮的,清妍消瘦的面容,看上去令人吃惊。
  “无非是心慌意乱吧!”
  “并不觉得疼,只是痒痒的,心里没有着落。压上个东西,就怦怦乱跳,心酸得厉害。要是坐着不动,就几乎要倒下去。我想分分神,就朗诵起来,我是轻易不这么做的。那声音连我自己都听得入迷了,用您的话来说,就是清澈嘹亮吧。”
  “可不是嘛。说来也奇怪,调子铿锵,不啻是美妙的音乐,直通幽冥,连饿鬼畜生都洗耳恭听。那么,您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我觉得附在身上的邪魔像是忽然离开了我。恐怕就是这档子事。”神月微微含笑,羞惭地看着和尚那留着白须的枣形脸。“说实在的,我一直是藕断丝连……”
  这里得交代一下梓是生长在盛行抽签、占卜、席卦、占梦等迷信风气的人们当中的,而且受到了影响。
  神月开始和蝶吉在歌枕频频幽会那阵子,由于已做了玉司子爵的女婿,所以在他来说花重金把蝶吉从苦海中拯救出来,并非难事。
  神月和别人不一样,根据过去的经历,他晓得花街那些艺伎反而心地善良,诚恳,关怀人,尤其是有股侠气。然而他毕竟不曾认为她们的身子是干净、纯洁的。他的手掌和前额都从来没淌过不健康的汗水,浑身连颗痣都没有,更没有伤痕。他在歌枕的一室与蝶吉同衾之际,尽管爱欲炽烈,却像火中一条冷龙般守身如玉。他完全不想为这样一个婀娜窈窕的佳人而玷污自己,还在两个人的枕头之间留出空隙。一天早晨,蝶吉忽然醒了,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梓推醒,惊愕地四下里看看,说她刚刚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拎着三枝含苞待放的菖蒲花,站在暗处。周围亮了,太阳出来了。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三朵花一下子全开了。她天真烂漫地问梓:这梦说明了什么呢?梓正在做噩梦,被魇住了,在梦幻中受着情欲的折磨,浑身出着冷汗。他听蝶吉讲她做的梦,内心羞愧,脸都红了。学士这才深深领会到蝶吉的心地多么纯洁,和这朵出污泥而不染的楚楚白莲比起来,他自己的心却是卑污的。

汤岛之恋(25)
另外一次,一帮地位很高的军官叫条子,蝶吉去侍酒。有个军官,不但说了许多使蝶吉恼怒的话,还醉醺醺地伸手要摸她怀中那颗玉。她发了脾气,啪地打了那家伙一记耳光。那家伙虎髯倒竖,像张飞一样大发雷霆,狠狠地踢她的侧腹,踢得她呜呜大哭。这样还不解恨,当天的东道主说,对不起客人,就把半死不活的蝶吉拖起来。两个人齐力按住她的手,用小刀割掉她前额的头发,将她轰出屋子。在场的其他艺伎和女佣,以及听了风声跑上楼来的伙计,都吓得直打哆嗦,没有一个敢出面拦阻。
  当蝶吉一把搂住梓,气愤地诉说事情的经过时,梓简直###不住了,巴不得当场就让她上车,把她移植到自己的家园里。
  女的说,不愿意给梓添麻烦,她要一辈子当艺伎,只要他不变心,不丢弃她就行了。但是梓经过耳闻目睹,越发了解她的禀性。所以不但是那一次,其他时候每逢怦然心动,他就想为她赎身。可是他在感情上天生有一种迷信,这一点将在下文中谈到。
  梓在天神神社院内,曾打定主意要报蝶吉的恩,然而一直没找到机会。次年一月,一批大学毕业生在伊豫纹举行新年会。蝶吉也在那里陪客。座中还有个神机军师朱武。他在公寓的二楼租了间六铺席的屋子,席子上铺了块白熊皮,足足占了半个房间。他身穿和服便装,坐在这张熊皮上,就能操纵下谷的花街。他早就策划了秘计,埋伏好士兵。酒宴正酣时,哇地发出一片射箭时的呐喊声,猛地里从梓身上扒下那件染有五个家徽的黑绸外褂,披在蝶吉肩上。蝶吉说声“真高兴!”把手伸进袖子,套在她那外出陪客时穿的三重小袖礼服上。她把里外衣一齐拢在胸前,拖着长长的下摆,一闪身就从屋子里消失了。人们为了庆祝情夫梓君健康,不知干了多少杯斟得满满的啤酒。
  梓被扒去了外褂,就像是违犯了邸宅的禁令,靠夫人说情从后院逃到远处去似的,坐上人力车被送到歌枕去了。他醉得人事不省,次日黎明前起来,脸色依然很坏。蝶吉一直穿着那件外褂,坐在枕畔照看他。见他醒了,就拿起他的腰带,举止娴雅而又麻利地递给他,又提着正式地叠好的裙裤腰板,伺候梓穿上。最后才留恋不舍地脱下那件外褂,帮他穿上。外褂上还有热气儿,也染上了香气。梓就那样回到公馆,径直走进去。只听得室内人声鼎沸,还夹有女人的声音。他拉开纸门一进去,侍女哎呀一声,跪下来迎接他。另一个人从他背后哗啦地又把门拉上了。挡雨板拉开了一半,有拿掸子的,也有举起扫帚或团扇的。恍若一早就慌里慌张地准备进行突然袭击。屋里有一只黄莺,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缝儿里钻进来的,惹得大家乱嚷嚷。它从门框上飞到人家送来的一钵梅花的枝子上。那花儿正盛开着,像堆着一层雪一般。人们说着:“不要让它跑了,”伸出扫帚来。梓边阻拦他们,边脱下那件外褂轻轻一扔,就把黄莺罩住,一股脑儿落到地下。
  二十四岁的梓伸进手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它,欣然沿着走廊进入龙子夫人的寝室,将黄莺放在她枕畔,叫醒了睡在床上的她,沾沾自喜地拿给她看。她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说了句:“还不到我起床的时间呢,”就头也不回,泰然自若地合上两眼。梓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但并没有和她争吵,只是说了声:“对不起,”就走出屋去。

汤岛之恋(26)
梓站在廊子里,叫人拿鸟笼来。等待着的时候,他觉得托在手上怪可怜的,就把黄莺揣在怀里,并眺望汤岛那一望无际的天空。那只黄莺竟在他怀里婉转地嘤嘤叫了三声。
  直到鸟笼送到了,从怀里取出鸟儿来时,却连翅膀都不扑打一下。他以为鸟儿已跟他混熟了,岂料它缩起两翼,啊,真可怜,眼睛已不会转了。他把死去的黄莺装在描金鸟笼里,派人专程去把它埋掉,并拿那钵梅花陪葬。从此这件事总是萦回在他的脑际,成了心病。他也知道为蝶吉赎身,总不至于发生像黄莺那样的事。但他从小迷信,觉得外褂是个兆头,倘若救出蝶吉,让她成为掌中之玉,要不了多久就会破碎。她大概很快就会患上病,一命呜呼。由于这种想法牵制着他,为了让阿蝶享尽天年,他就老是踌躇着,明明有这个意思,却迟迟不肯为她赎身。
  “……我和蝶吉已经一刀两断,于心无愧,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实际上还是对她依恋不舍。我打算迟早到玉司家去,跟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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