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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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船-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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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不召在场上转着。他发现,差不多都是同一族人凑在一块儿,哪里人密集,哪里就会是一个家庭。隋、赵、李分成了三大摊儿,老老少少都挤在一块儿。也没有人召集他们,这完全是地皮的力量。它三抖四抖就把人给拢到他所从属的那个家族里了。隋不召特意走近老赵家那摊看看,他从这些人中没有发现闹闹,觉得是个了不起的遗憾。闹闹可是老赵家的宝贝姑娘,二十岁刚多一点,漂亮劲儿河两岸出名,整天像团火一样在洼狸镇上滚来滚去。老头子咳着,插着人空儿往前走去。有时他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归到哪个族里才好。

  天越来越亮了。不知有谁喊了一句:“咱老城的垛子塌下来了……”人群立刻明白了那一声钝响是什么,这会儿惊骇地大叫,接着向一边涌去。这时有一个年轻人跃上了一个废石基,喊道:“站住!”所有人都仰着脖儿望过去,不知又出了什么事。那个青年把右手平伸出来说:“乡亲们,不要动。这是地震,一般要连着两次。等等第二次吧!”

  人们屏住呼吸听着,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第二次往往比第一次更重。”年轻人又补充一句。

  人群里一片嗡嗡声。隋不召在一旁听得真切,大喊道:“信他吧!这里面有『原理』!”

  场上终于安静一些了。再没人活动,大家都在等待第二次。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赵家突然有人带着哭腔喊叫起来:

  “坏了,四爷爷还没有逃出来!”

  人群立刻有些乱。另一个上年纪的人用沙哑的嗓门大骂起来,人们都听出是赵多多的声音:“你他妈的穷喊,有鸟用!还不快去把四爷爷背出来……”有人应一声,拨开众人,箭一般向巷子里跑去了。

  场上再也没有人说一声话,安静得人心发紧。这样过了一刻,那个人从巷子里拐出来了。他大声宣布道:

  “四爷爷呼呼正睡呢!四爷爷说,老少爷儿们都回家吧,没有『第二次』了!”

  场上立刻响起一片轻松的吁气声。接上,老人们都在招呼自己的孩子回家了。人群散开了。那个年轻人从石基上下来,左右脚倒换了一下,也慢吞吞地往回走去。

  草垛这边,只剩下隋抱朴兄妹三人。见素凝视着远处,骂了一句说:“四爷爷成神了,管天管地!”抱朴拾起弟弟放在一边的烟斗,摆弄了一下,又放下了……他粗壮的身躯挺起来,望了望即将隐去的星斗,叹了一口气。他脱下衣服搭在妹妹身上,又停了一会儿,一个人默默地往前走去。

  抱朴走到一截断墙的黑影里,发现有个雪白的东西闪了一下。他上前一步,呆呆地站住了──原来是个半裸的姑娘,姑娘也看清了对方是谁,低声儿笑起来。隋抱朴的嗓子热得难受,声音颤颤地叫她:“闹闹……”姑娘还是笑着,两条白色的长腿在他面前高高地踏动着,踏了一会儿,就这么跳动着跑开了…… 


古 船张 炜 著 


第二章 
  老隋家族的命运也许注定了要与这些老磨屋连在一起。这个大姓里的人一代代差不多都是做粉丝的。像抱朴、见素和含章兄妹三人,刚能做活就活动在阳光明媚的晒粉场里、在弥漫着白色水气的粉丝房里。那些饥饿的年头粉丝自然做不成;但只要老磨重新转动起来,老隋家的人就立刻回到了这个行当里。抱朴喜欢清净,多年来就坐在方木凳上看老磨;见素负责送粉丝,成天驾着马车奔跑在通往海上码头的沙土路上;含章的工作大约是最让人羡慕的了,她一直在晒粉场上,戴着洁白的头巾,在银色的粉丝间活动着。如今的粉丝大厂被赵多多承包了,新任厂长第一天就召集了全厂大会,宣布说:“这会儿大厂归我管了,原先的人手谁留下我欢迎;想走的我欢送。留下来的,就得跟我拚上劲儿干!”赵多多宣布之后,当场就有几个人辞工不干了。抱朴兄妹三人像往常一样,散会后就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了。离开粉丝大厂的事他们似乎从来也没有想过。好象他们知道自己就该做粉丝这个行当,到死也不能离开。抱朴一个人坐在老磨屋里,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按时用木勺往磨眼里扣绿豆。他宽大而结实的后背对着老磨屋的门口,右侧上方则是石屋里惟一的一个小窗户。从这个小窗户往外望去,可以望见旷阔的河滩,散立着的“古堡”,一片片的柳棵子。更远一点的蓝色天幕下,闪烁着一片银色。那就是晒粉场了。好象那儿的阳光分外灿烂,风特别温柔,笑声和歌声正隐隐约约传过来。在那片洁净的沙土场上,晒粉丝的架子像丛林一样密,姑娘们就在这丛林中串来串去。她们中间就有含章、有闹闹……晒粉场的四周总有一群孩子卧在沙土上,他们只等一个架子上的粉丝撤掉时,抢上去拣拾落在地上的碎粉丝。从小窗户望过去,辨不清人的脸庞,但抱朴想象得出他们的欢乐。

  每天清晨,太阳还没有出来,晒粉场上就忙碌起来。年老的妇女根据天边的云彩来猜度这一天的风向,然后调整一道道支架。支架的走向必须与风向交成十字,不然湿粉丝被风顺着一吹就会粘成疙瘩。马车辘辘地驶进晒粉场,接着一筐筐湿粉丝抬下来。洁白的、像雪一样纯净的粉丝悬在一行行架子上了,姑娘们赶紧伸手去摆弄它们。整整一天她们都要不停地忙活,用纤巧的手指去拆开纠扯到一起的粉丝,直到它们完全晒干,轻得像柳丝一样在风中徐徐飘动。有人说白龙牌粉丝所以天下无敌,除了因为有芦青河水的滋润,再就是归功于姑娘们的手指了。她们小心地抚摸它们,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像弹一架架竖琴。霞光的颜色留在她们的脸上,却从粉丝上渐渐褪尽。粉丝最终容不得一点别的颜色,它们必须是洁白洁白……姑娘们的身体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渐渐有谁在轻轻歌唱。歌声高起来,所有人就不吱声地听,直到那个歌唱的人醒过神来,大家又鼓掌又笑。晒粉场上声音最高的就是闹闹了,她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时还无缘无故地骂人。被骂的人从来不恼,都知道闹闹就是这样的脾性。她从电影上学会了迪斯科,有时就在沙土上跳开了。这时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喊着:“再来一个呀……”闹闹从来不听别人的话,她不想跳了,就一仰身子躺倒在热乎乎的沙子上,露出了雪白的肌肤。有一次她在沙子上躺下扭动着,说:“成天的,少了点什么似的……”大家笑了。一个上年纪的妇女说:“就少个楞小子搂搂你了!”闹闹从沙土上跃起来,说:“哼,那个楞小子恐怕还没生出来呢!”姑娘们愉快地鼓掌……真畅快呀,大家笑着,回过身子去摆弄粉丝了。

  含章总是离开热闹地方远一些做活,有时一整天都说不了几句话。她的身材细高,一双眼睛又黑又大,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闪动着。闹闹常常从好几道架子下边钻过来找含章玩,咕咕囔囔说个不停。含章只是听着。有一次闹闹问:“你说咱俩谁长得好看?”含章看看她笑了。闹闹拍着巴掌:“你一笑多好看!你老是板着脸──你一笑真好看哪!”含章再不吱声,两手飞快地在架子上活动。闹闹谈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把含章的手握住了,拉到脸前端量着:“你这手长得真好,小指甲鼓鼓的,染成红的就好了。哎,听说了吧?今后染指甲再不用夹指桃,有一种油,抹上指甲就红了……”她说着,耸动着含章的手。当她低下头去,看到含章从衣袖里露出的一截苍白的手臂时,立刻惊讶地松开了。这手臂的皮肤太薄了,像透明似的,看得清一道道筋脉。她又去看含章的脸,见这张脸被太阳晒得有些红,但脖颈、头巾遮住的地方,那颜色都像手臂一样。闹闹不做声了。她瞥了瞥含章,见她正小心地打开两条细粉丝纠成的一个死结。闹闹说了一句:“你们老隋家的人真怪!”说完,就在一旁默默地做活了。含章觉得这一天粉丝上的死结特别多,解也解不完。她好不容易把一大束粉丝上的死结都解完了,才轻松地抬头舒了一口气。她发现一旁的闹闹怔怔地望着远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明白闹闹在望着河岸上的老磨屋。闹闹说:“一个人坐在里面,晚上不害怕吗?”含章问:“你说什么?”闹闹瞥她一眼:“你大哥呗!他们说老磨屋里有鬼……”含章的目光从闹闹脸上移开,动手整理着粉丝说:“他什么都不怕。他不会怕。”

  太阳升起很高了,强烈的阳光使粉丝、沙滩,还有河水,都反出光亮来。晒粉场一边的柳棵下站着蹲着很多娃娃,他们挽着小篮子,眼巴巴地瞅着一片闪亮的粉丝。他们每天都在这儿期待着,只等晒好的粉丝从架子上摘下来,然后就扑过去,伏到滚热的沙土上……晒粉的人越来越小气了,收走干粉,还要用一个竹耙子把沙土耙一遍,这样遗留在地上的粉丝就很少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兴奋地守候在一旁。当那个拿竹耙的人把耙子向上扬一扬的时候,大家就欢快地呼叫着冲过去,跪在地上,飞快地往小篮里拣着碎小的粉丝。有的先把篮子拋开,急急地用两臂拢起一个个沙堆,最后再坐到沙堆前细细地翻找。粉丝往往被晒粉的人踩到沙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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