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杀手诮笑起来,“你指的是罪名和刑期吗?”
“不,是这里,”探员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始终觉得,在你心底被隐藏与压抑着的那些东西,那些驱动你去杀人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不会是为了满足自私丑陋的欲望。”
杀青长久地沉默了,而后语声艰涩地说:“干那种事是有快感的,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即使刚开始你并不这么认为,甚至感到恶心与厌恶……但不论是什么,最后都会上瘾,就像嗑药一样。”
“我了解嗑药上瘾的感觉,”里奥低声道,“我正在努力戒断中。只要你也有这样的愿望与决心。”
这一回杀青毫不犹豫地反驳:“世上许多事不是光靠愿望与决心就能达成的,你是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吗,探员?”
“但你至少得尝试一下。”
“我一直在尝试,用我自己的方式……我不指望你会理解,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什么‘偏激扭曲的正义感、证明自我的高智商犯罪’之类的鬼话,电视报纸上随他们争论去吧,我只做认为该做的事。”杀青的语速渐快,是想要结束这个话题的节奏。随后他生硬地对联邦探员说:“你想跟我继续这场徒劳无功的争论,还是抓紧时间睡一觉?再过五个小时就要涨潮了,这个洞穴会被海水淹没。”
“你睡吧,我看着时间,四个小时后我会叫醒你。”里奥也不想坚持这种陷入僵局的谈话,便随他转移了话题。
“你不睡吗?”
“……睡不着。”
“为什么?少了一个晚安吻?”
“你不睡?”
“睡不着。”
“为什么?少了个晚安吻?”
“……不,少了副手铐。”
杀青哧地一笑,“好吧,我保证不在你睡觉时偷袭,不过要是你过来偷袭我,我倒是很欢迎。”
里奥很无语地转开脸,这家伙跟他说话时总喜欢玩暧昧,是本身德性如此,还是拿自己的反应取乐?包括那个吻……其实那是个趣味低劣的恶作剧吧?他沉下声道:“七点十分,我叫你。”
“好。”杀青说,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五分钟后,里奥听见他绵长而有规律的呼吸声,显然已经入睡。对于长期睡眠不良的人而言,这种快速入睡技能相当拉仇恨值,里奥难免有些羡慕嫉妒恨:一个杀人犯居然能睡得像婴儿一样香甜坦然,除非他对所作所为没有丝毫负罪感,或者说,他的心已经冷酷麻木到不受死亡的触动。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却仍令他抱存一线幻想,始终没有放弃想让他改邪归正的希望……里奥忽然怀疑自己离失去理智也不远了。
他在乱纷纷的思绪中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不时看看表,四个小时后起身叫醒了杀青。
休息点所在岩石下方的海水已经有了上涨的迹象,他们得抓紧时间离开。照原路返回时,里奥很幸运地捡回了打斗中遗失的手电筒,它还能亮,比临时做的火把好用多了,这为他们节约了部分预计时间。
就在他们看见前方洞口的亮光时,一阵嘈杂不清的声响从外面传来。
两人立刻匍匐着从石缝间向外窥探,发现海滩上一队队迷彩裤管来来往往,从这个角度看出去,下垂的卡宾枪管与牵在绳上的德国黑背清晰可见。
“该死,他们正好搜查到这。不知道能不能找机会溜出去。”杀青回头倾听了一下潮声,皱眉道,“最多半小时,这个洞就灌满水了。”
里奥冒险向前挪了几步,仔细观察海滩后方荒坡上的动静,脸色凝重,“上面人数不少,天色又大亮,光靠两把泡了水的手枪,我们不可能正面对抗,只能等……等等,他们坐下来了,好像准备在坡上休息,吃个早餐什么的。”
杀青也爬过去看了看,“他们的位置太正好了,居高临下对着空旷的沙滩,百分百视野,我们只要一露头就会成为集火目标,真见鬼!”
里奥又反复观察了几遍,心里计算着可能的逃脱路线,最后不得不失望地承认,除了继续待在洞里以外无计可施,一冒头就是靶子。实际上,对方现在还没发现这个海蚀洞,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幸运了。
“好吧,到选择死法的时候了。”杀青说,“探员,你是想被子弹打死,还是被海水淹死?”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晴色彩,仿佛只是问“你要喝茶还是咖啡”似的平静,这让里奥阴沉的心情也舒展了不少,耸了耸肩回答:“就痛苦程度而言,可能前者会轻一些,但我宁可喂鱼,也不想让尸体落在小亚弗尔手上。”
杀青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可以想象那小子变态到了什么程度。好吧,我们回头,到洞里去。”
里奥挑起眉看着他又握住了自己的手,“……可以麻烦你先死一步吗?我不希望万一我们的尸体被人发现时缠在一起拉都拉不开,会被当成殉情者的。”
“啊,我一点都不介意。”另一个男人说着,握紧他的手向水位迅速上涨的海蚀洞内走去。
很快他们就站不住脚跟,只能逆着潮水向往里游。“说吧,你的B计划。”里奥边扣着石壁固定自己不被水流冲走,边理所当然地询问杀青。
“你就这么确定还有B?”
“我追了你一年多,晚上梦见你的次数超过天数。都说狡兔三窟,你可比兔子狡猾多了。”
“能令探员对我日思夜想、了解至深,真是荣幸之至。这么说来咱俩死在一块也算是完成你的心愿,你看,你终于抓住我了!”杀青笑着晃了晃他们握在一起的手,“遗憾的是,确实有B,但不是计划,只是个冒险。昨天我观察过这个洞穴,我们之前休息的地方是两块大岩石交架形成的天然空间,似乎比涨潮后的海平面要高一些……但我不确定具体数据多少,也不确定水位最高时上面能不能挤得下两个人。”
“但那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机会了,对吗。”里奥说,“那就去试试运气吧。”
水面离洞顶越来越近,有些路段他们不得不潜水过去,然后把鼻子贴着石壁换口气。
前方一段格外狭窄,之前他们是手脚并用爬过来的,如今整个泡在水里,也不知道一口气能不能潜过去。杀青犹豫了一下,松开手,郑重地握了握里奥的肩膀:“我知道你的水性比我好,如果我捱不到换气点,麻烦你拉一把,要是实在过不去就算了,该放手时就放手吧。”
里奥看着黑暗中他模糊不清的面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杀青在他沉默时深吸口气,扎进水里。
这段甬道似乎比印象中还要长,里奥一直憋到肺叶刺痛,手指才在某处水面与洞顶石壁间摸到一点缝隙。他如蒙大赦般抬起鼻子长吸口气,叫道:“杀青,这里!”
前后水面没有任何动静,里奥心弦一紧,立刻潜下去。
电池耗尽的手电筒忽闪了一下,发出最后的微光后寿终正寝,里奥籍着那一线光亮看清了杀青的身影,他似乎已经无法抑制呼吸的本能,徒劳地用手掌捂住口鼻,一串串气泡从指缝间升起。
他马上就要溺水了。
里奥脚底一蹬滑过去,一手掰开他的手掌,一手托住他的后颈,含着他的嘴唇将空气吹送进去。
对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身,从他嘴里索取着空气,一直到他们的半个头终于露出水面,脑袋顶在坚硬的石壁上。
救急措施到了这会儿显然已经变了味,他们在肺部疼痛与胸闷气短中狂热地接吻,没有人的大脑还能思考,所有理智与理性都在这个吻面前不值一提,耳中只听见双方的心跳与某种不明所以的轰鸣声,那是焚身以火的渴望在体内发出的叫嚣。
当水流淹没双眼、肺叶不堪重负而不得不分开嘴唇时,他们疲倦而又亢奋地仰起脸喘着气,仿佛死后新生。
第44章 上还是下的问题
咸涩的海水刺激得眼睛生疼,杀青抹了一把脸,喘息未定地说:“虽然很想继续,但我们得往前走了。”
的确,海潮已经涨到洞顶,里奥甚至来不及回应一声,匆匆吸满一口气,又沉进水底。
所幸离之前的休息点已经不远,几分钟后,他们摸到了那块巨大而多缝的岩石,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潮水追逐着他们,在脚下步步高升,直到肩膀碰上了坚硬的石棱,水面才堪堪涨到了最高点,停止了对最后的生存空间的吞噬。
这是一个狭小的避难所,高度大约1。5米,面积最多只有5平,地面(准确地说应该是石面)摸上去呈不规则的长方形,两侧还算平坦,中间一条长长的凹痕,应该是岩层的天然裂缝。
在这个类似洞中洞的地方,他们根本直不起身,脚下逼近荡漾的水面,头顶是两块大岩石交架的顶端,只能坐着,或者干脆躺下来,任由湿漉漉的岩面打湿衣物。可喜可贺他们还能继续用肺呼吸,而不用向上帝祈祷临时进化出鳃来。麻烦的是,他们没有手电筒,没有火,有的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与亘古不变的潮湿阴冷,无休止的黑暗与寂静足以令普通人精神崩溃,而他们得在这种环境中至少待十二个小时。
杀青摸索完四周,叹了口气:“不到10立方米的空间,存氧量不足以支撑到退潮……于是第三种死法是缺氧窒息吗?”他不甘心地又仔细摸索起来,最后趴在头顶的岩石上高兴地叫:“淡水!这上面渗下来的全是淡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另一个男人话接得有些勉强。
“上方的岩石有裂缝啊,为数还不少!雨水透过这些裂缝慢慢渗下来,因为这里高于海拔,没有被咸水污染。现在我们有两个好消息了,可以收集些饮用水,以及有微弱但足够救命的空气补充。”
“哦。”
这下即使目不能视,杀青也听出了里奥的心不在焉,他坐下来,感觉黑发探员就在一米之外。“你生气了?因为……刚才那个吻?”
对方沉默片刻,回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