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赵留汉伸腿朝边有才踢了一脚,说,“你的脑袋才进水成水壶呢!让我去,我有这人身自由。”
“你能说服我们的话,我们就让你去。”俞林说。
“俞林哥,如果你真的是神仙派来的,就不该拦我。”赵留汉说,“我咬着牙也要做完那一千个弯腰,不让我认罪,我自己都饶不了自己,死去吧,我的心情你们没人懂……”
边有才拉一拉俞林的衣袖,说:“他可真像网上说的那样:‘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比谁贱’。”
俞林说:“他这么自责总有原因,我想是有人给他压力了。”
大家相视一看,不约而同地说:“肯定是贺老六老师吧!”
“他是体罚学生的暴君!”
“青少年有保护法,他这算精神虐待。”
“他以为自己是赵留汉的后爹。”沉默寡言的冰儿憋出一席话,“整留汉整得太凶!”
边有才也破口大骂了呢,说:“哪天我一把火烧了这破学校。周一早晨来上学,发现校园不见了,只有一片被大火烧得煳焦的废墟,你们会怎么想?”
“没想法了。”叶青青不满地说,“一定会有人哭晕过去的;对不对露儿?”
“差不多吧!”露儿说,“大家都指望在这儿考大学跳龙门呢。”
“我是在为赵留汉治心病,人家马上要被开除了,听到学校被毁心里才会爽。”
赵留汉跳起来打边有才的头,说:“红薯脑袋,叫你动坏脑筋。当心我把你当烂红薯吃掉!谁像你边有才,学习成绩挤进班级前五十名,择校的学费花了八万八,你比谁都重要,被大城市一脚踢出来……”
边有才摇晃脑袋笑起来,说:“还知道骂我,证明他脑子里还有正常人的意识。”
“我要是不清醒倒有救了。”赵留汉说,“让我去!让我去!”
他用蛮力挣脱冰儿的“镇压”,夺路而去。幸好化学实验室的门被人莫名其妙地锁上了,赵留汉站在门前,咣当咣当地砸门。
这时,贺老六老师散着步儿走过来了,不愠不火地说:“是在和我较劲吗?你较得过吗?”
赵留汉一声不吭。
“回教室吧!”贺老六口气强硬地说,“别再瞎搞,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这世界的是非曲直呢,人活着,肩上没有分量就会轻飘飘!”
留汉犟着不动,在化学实验室门口“静站”了半天,最后叶青青来劝他,说了一句:“走吧,高一(2)班的人都在瞅你,你不能和俞林那样给我们高一(1)班多长点脸吗?”
他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茫然地看看她,又看看俞林,一会,他摇摇晃晃地离校了。
当天夜里,赵留汉没有回男寝108住,第二天白天他也没有在学校露过面。
下午放学时,大小蒙山一带都下起了飞飞扬扬的雪花,阴风四起。
贺老六吩咐俞林去赵留汉家探望,说:“这头牛!那天晚上他已经发誓要好好读书,把成绩弄上去的。你去把他给我带回来,就说以前说要开除他只是警告,再敢旷课,就真的开除他。”
俞林担心搬不动这牛脾气发作的留汉,就跑回教室发动大家给赵留汉写一句话,想用留言板的“攻心术”把这个重情意的弟兄给弄回来。
很多女生都慷慨地留下了她们娟秀的墨宝,露儿的留言是小母亲式的教诲,劝他回到“温暖的集体中”,有的更直白,写“共同搀扶冲进大学校门”什么的。
只有两个人例外,男生中是边有才,他留下一句恶毒的骂人话:你敢滚回来,我就剥你的皮,切开你的红肉,吃光你后猛漏气。后面的解说词是:嘿嘿,我为何不能把你当成一只超级大红薯呢?
而叶青青,她把纸往边上一推,“沙沙”地写了一条细细斜斜像绕电线一样的字:不想多写字了,能见面多好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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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林·留汉 第五章(3)
她写完后,看着俞林小声而含糊地说了句什么话,好像问他,她的做法是不是可爱。
“什么?”他问。
她不说话,垂下眼睛后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很意味深长的。俞林定睛再察看她时,她的脸腾一下红了,像熟透的苹果,他想到她这样害羞只是为了他时,心儿狂喜着颤了颤。
俞林在学校食堂要了两碗面条,囫囵吞下,然后赶紧往赵留汉家里赶。他的怀里揣着那张留言,一路想着留汉的反常,心里很辛酸,他真的惦记赵留汉这个家伙。
赵留汉曾向俞林袒露过心扉上压着的愁,他那把腰都累弯的爹娘只给他一条阳光路走,那条路就是考上大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从此不必风吹雨淋,过上富足像样的城里生活,遂了他们最大的心愿。要是他能出息了,当官了,像边家的老大那样给生活在农村的爹娘和有病的妹妹撑着腰,当然更是锦上添花,光宗耀祖……
赵留汉的家就住在方圆县城的最西头,刚划进了方圆县城的边缘地带,再往西几步就算是出了县城。紧挨着留汉家大门边开了一座加油站,油气冲天,气味很难闻。
这一带属于县城里的“乡村”,留汉家的破房子保留着农民住房的格局,院落很大,前后院都齐全。前院里有长得比草还高出一大截的细长的葱,好像很诡异,一下子升起来,能戳进人的鼻孔里。留汉家养的鸡也稀奇古怪,鸡冠很高,耷拉下来好厚实的一大块肉,翅膀也长,背上是黑白相间的碎花纹,也不像是南方过来的芦花鸡,更像鸟一样,能飞在屋檐上。
院门虚掩着,赵留汉并不在家。
俞林前后左右地寻找,最后发现赵留汉守在他家院落后面的小汤河边钓鱼。俞林气得上前一下子掀翻他的鱼篓子,说:“让你独自享福!”
“怎么是你……别动,别动,俞林哥,你不要走近来!”赵留汉说,“刚才我梦见自己钓到了一条金子做的鱼。也许下一条就是,嘘,轻点,它咬钩了,咬钩了,很可能就走运了,钓到金子做的鱼……”
他提起一点点渔竿,果然见有金光一闪,他大喊大叫:“梦想成真了!成真……”
很快,他乖乖闭嘴了,原来钓起来的是一只女人金黄色的皮鞋,那鞋子已被河水蚀得残损不堪,但是看得出它曾是鲜艳的黄色高跟鞋。
“梦想和现实差得太多,你得到了金色的皮鞋鱼。”俞林调侃说。
“我没梦见俞林哥来。”赵留汉无理取闹,说,“都怪你搅乱了我的事,你要是不来,金子做的鱼就不会变成金鞋鱼。好吧,等俞林哥将来飞黄腾达,幸福如意了,要补我一条金子做的鱼。”
“你还好意思敲诈勒索。”俞林说,“大家都在为你担惊受怕,你这位弟兄倒好,过起了世外桃源的悠闲生活。”
“俞林哥,哪有你想的那么美好!”赵留汉愁苦地说,“我今天是在惩罚自己的荒唐,把男子汉的眼泪洒向小汤河里去。”
留汉说,只要一念及爹娘的名字,他就会泪流满面的,他们经常写信诉说梦想,从他考进高中后他们就天天这么憧憬着了,他们以为是水到渠成,根本不知儿子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属于中不溜丢的,开学后他拼命赶着撵着,可是人家都有家教补,爹娘帮,所以他再怎么努力,还是中不溜丢的呢。
他递给俞林看刚接到的爹娘来信,他爹用粗大的笔迹写着:他们正在一所大学附近拾废品,天天看着大学生像天堂一般的生活,所以活儿再累再脏,心里就一点也不觉得苦,每次受了漂亮的女大学生的冷眼后,他们还能美美地想:我儿马上也要成为大学里的佼佼者了。
“我……我完了。”留汉悲伤地说,“什么都不顺。”
俞林赶紧把贺老六老师的“口谕”说了:“听那意思,学校好像不会开除你……”
赵留汉对俞林说:“我……不在乎了,我这么伤心的原因是……留在学校也没意思,很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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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林·留汉 第五章(4)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另有原因。”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想欺骗父母了,干脆不读书,去搞农业试验,或者开饭店,可惜那都是要本钱的,我家里穷得丁当响,除了上大学这一条路,别的都难走通……这成绩不上去的话,离考大学有多遥远……我答应贺老师好好学,可是别人也在拼,我拼不过,学习上不去的压力弄得我透不过气……昨晚我心一横,打电话求马哥介绍一个仁义点的包工头……打算给人拎几瓶曲酒做人情,去建筑工地当小工算了……”
“马哥怎么说?”俞林急坏了,“你也不和我商量。”
留汉说马哥没理会他,让他再好好想一想。
俞林松了一口气,不过那以后的几年里,他只要梦见赵留汉时,都是他在建筑工地做了小工的情景,大而瘦的脚板踩在峭壁一般高的脚手架上,顺着脚儿往上看,是细得没有一点肉星子的脚杆,一副没长好的单薄骨架子。多少次了,惊醒后的俞林都会久久地陷在难过的泥沼里,满心凄凉。
“我们马上回学校吧。”俞林说着,把大家的留言交给留汉。
留汉看后,话多起来了,告诉俞林自己正在闭门思过,所以一个白天滴水未进,都尝到了绝食的滋味。现在他醒悟过来,不能把自己逼死,因为自己不该死。
“俞林哥,你是神仙派来的……你和小青青都想着我,我对得起谁呀……”说到这里,留汉快要哭出来了,“金子做的鱼钓不到了,算了吧。肚子太饿了,家里除了土豆,一点荤腥也没有……那些鸡是留给留芳吃的,看她不在家,它们就不肯下蛋了。我来钓几条小鱼充饥,犒劳自己还活着,犒劳你来看我……又多了一张嘴,钓这么几条小猫鱼就不够了。”
他们两个守在小汤河边打算多钓几条鱼。
留汉信口问俞林:“俞林哥,你敢吃鱼吗?”
“如果金色的皮鞋鱼我保证不敢吃。”俞林说。
留汉说很多人都不来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