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落下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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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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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江老太的婆婆也是这样的几句话,甚至连语气神态都一样。
  孩子好歹生下来了,明霞昏死过去,流出的血水把整条被子都浸透了。接生婆拿剪刀的手抖得剪不断脐带,还是江老太镇定地抓过剪刀,“咔嚓”一下就剪断了。接生婆使上了祖传的绝法,又用了江家灶膛里所有的草灰,才止住了明霞泉水一样流出的血。昏迷了一天一夜,明霞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可是,没过三天,产妇明霞就被婆婆揪下了炕。
  “败家的扔货,咋,还真想像模像样地坐‘月子’?老娘还没那福分哩!你瞅瞅这个家,还像个家吗?到处乱得像遭了匪,你还有心横着?婆婆没人照应,男人没人伺候,啥样的女人躺得住?败家的扔货!”江老太屁股坐在正屋的炕头上,手里晃着三天大的孩子,骂声不绝:“咋,还死着不动?你以为生下个儿子就有功啦?别做梦!这娃儿不用你管,吃了你的奶还不跟你一样成了傻子!我们江家可不出傻子,他有我这个奶奶就行啦!快死下来吧,败家的扔货,家里的活路堆成山啦……”
  产妇明霞双手撑着起了几起,身子不住地抖着,手一松,又跌在了炕上。江老太捣着小脚咚咚地冲了进来。明霞瞅着婆婆抓过来的鸡爪一样的手,连忙护住大腿和胸部。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喊出了声,她漆黑的头发齐刷刷地给扯下了一大把。明霞眼里含着泪踉踉跄跄地爬下炕,脚底下打着飘儿。她的眼前黑一阵黄一阵。可是她要走到屋外去,她要手脚不停地干她的活。她不能躺着,就连生了儿子也不行,孩子不是她的,是江家的骨血,她连抱一抱都不能啊!
  从此,人们每天在睡梦里又可以听见江家小院传来的鸡鸭鹅的鸣叫,又可以听见“啪啪”响的清脆的织网声。那声音清晰悦耳,常常从天空发白一直响到天色黑透。有多少渔网是明霞织了补、补了织呀,人们不清楚,江守业也不记得,只有江老太贴身的小坎肩里时常响着那卖渔网得来的铜钱儿声。“哗儿棱,哗儿棱”,好清脆的响声。江老太常常会陶醉在那响声里,听得痴了过去。
  这一年的秋天,明霞又要去苇地里割苇了。这片只长盐不长庄稼的地面,苇草、蓬蒿和红荆条却长得到处都是,离村几里地的洼地里,就有一片浩浩荡荡的苇塘。江老太已经答应下几家的苇席,收了人家的定钱。这样的日子,明霞就得整天呆在洼里。饿了,咬一口一碰就散填不饱肚子的黄菜团子;渴了,找个水洼,喝几口浑浊的雨水。她挥动镰刀砍下一片片粗壮的苇子。绿色挺拔的芦苇“刷刷”地倒在明霞脚下,好看的毛茸茸的芦花飞扬起来,在明霞四周悠悠地飘。有时候,傻女人明霞停下手中的镰刀,痴呆呆地看上好一阵,看着轻飘飘的芦花被吹得越来越远,消失在看不见的远方。有时候她等到江守业推着小车把砍倒、捆好的苇子推走,也要自己在静静的悄没人声的苇地里多留一会儿。这里有各种各样好看的水鸟,成群结队地叫着飞着;有眼睛黑黑的小灰兔,胆小地从她身旁窜过;这里还有别人从未看到的火红的狐狸,像一簇火苗一样在她周围跳来跳去,“叽叽”地叫着,小嘴雪白湿润;就连野鸭子也有情有义,它们把蛋丢在明霞脚边就不管了,好让她拾回家,换回婆婆一个好脸色……明霞有时候就躺下来,把肚皮贴在热乎乎的沙土上,她会想起被老爹烧得热热的土炕,想起腰快弯到地上的老爹,想起她的娃儿,想得要命啊!想得一把把扯下自己的头发!她想起刚生下娃儿那会儿,两个奶子涨得疼啊,她没有办法,用手轮流挤着,挤满一碗,男人就抢过去喝一碗,可她的娃儿一口也吃不到……想着想着,明霞就趴在地上哭起来,眼泪把沙土地打湿了一大片……
  这一天,傻女人明霞割苇割累了,放下镰刀,坐在地上歇气儿。她的眼光忽然一亮,发现不远处的小坨子上有一片绿油油红艳艳的酸枣棵。她欢跑过去,贪婪地用手捋着红红的果子,不住地往嘴里塞。天,这世上咋还有这好吃的东西,又酸又甜,满口余香。明霞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红润,总也晒不黑的皮肤让酸枣棵划出一条条血痕。她衣衫褴褛,却依旧身材窈窕,没被娃儿吮吸过的乳房丰满结实,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三章(3)
忽然,明霞的嘴笑不出了,她的手不能动了,她甚至不能正常地呼吸。她被一双干瘦有力的臂膀抱住了!只有瞬间的惊愣,明霞便开始狂呼着挣扎。
  “好妹妹,别闹,别闹!你只要听话,我不打你!”
  听着声音耳熟,明霞停止了扭动,她想看清楚是谁。
  “对,乖乖的,这样才是好女人!我的好妹妹,我知道江守业那小子天天打你,我心疼哩!我还知道你婆婆那老不死的天天骂你,不给你饭吃,我心疼得咽不下饭哩!你知不知道,有几次我蒸了馍偷偷放在你回去的路上?你捡了馍馍,狼吞虎咽地吃,我高兴得睡不着觉!这些日子,我天天在这路上等你,今天好不容易盼到江守业不来接你,我看见他在家跟那个何寡妇快活哩……”男人一边上上下下摸着明霞,一边滔滔不绝地说。他感觉女人的身体像怕冷似的抖了起来。
  明霞转过了身子,她看到了一张干瘦细长的脸,像一条干带鱼。人们喊他三猴子,就住在江家屋后,他的女人几个月前刚刚得病死了。
  明霞痴愣愣地看着干瘦的男人,见他从身后摸出一个白面馍馍。是的,明霞想起来了,她吃过这种馍,因为当时是在路上捡的,她以为就跟捡只野鸭蛋一样,是老天可怜她。明霞愣愣地看着男人手里的馍。男人仿佛看见自己骑在了明霞身上,傻女人明霞狼吞虎咽地吃着他的馍……这样想着,三猴子嘴一咧笑了,露出满口黑黄的牙。他把白面馍馍塞到明霞手里:“哎呀,谁说咱明霞傻呀,我就知道看见白面馍馍,仙女也得听话!你只要答应跟我好,我往后天天给你蒸白面馍!财主家的女人也不是能天天吃上啊!”
  明霞看看手里的馍,把它放在嘴边又停下。男人的目光已经盯住了明霞的胸部,他的呼吸变得不顺畅:“妹妹,好妹妹,想死老哥啦!我可不嫌你是傻子!傻媳妇听话,让人中意,想咋来就咋来,是不?来呀,哥疼你,心头肉一样的……”
  男人的声音像条光滑的蛇:“好妹妹,快吃馍呀,你吃馍,我吃你……”
  明霞一下子被扳倒在地上,手里的白面馍馍摔出去好远。男人不顾一切扒着她的裤带,又解自己的裤子。明霞的眼睛红了,火辣辣地疼啊!她的耳朵里呼呼地起了风声,几年前那个大雨前的黑夜又铺天盖地地压过来,那狼一样的爪子,鬼一样的眼睛,那不要命的厮打、不要命的疼……明霞的一只手碰到了酸枣棵子,她一使劲,连根拔起了一束。明霞看见头上的天蓝得像一片清亮的水,一只小水鸟抖动着五彩的羽毛落到近处的芦苇上。
  男人什么也没注意到,他情急之下把裤带扯成了死结,干脆一用力拉断了它,嘻嘻笑着扑上来。明霞面无表情,抓着酸枣棵的手奋力一扬。男人嚎叫了一声,双手捂脸跪在了地上。那又尖又细的酸枣刺儿刺进了他薄薄的眼皮,受了惊吓的小水鸟扑棱棱地飞走了……
  傻女人明霞爬起来,提着裤子就跑,她“呜呜哇哇”地叫着,跑过那片高高摇曳的苇地,跨过几条纵横交错的渠沟,她破烂的衣衫在风里翻飞。傻女人明霞窈窕美丽,犹如一头受惊的小鹿,她又在一声声嘶喊:“娘啊,救救我!娘啊,救救你的娃儿……”荒无人烟的大洼里,那叫声传出很远,又在漫无边际的野地里消失……
  天色将黑的时候,筋疲力尽的傻女人回到了江家小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屋门紧闭,还挂了窗帘。明霞伸手推了推门,黑色的木板门纹丝不动,门从里面闩上了。疯女人明霞不停地推门,破旧的门板摇摇欲坠。忽然,门里传出男人炸雷似的吼叫:“要死啊,该死的傻子!推啥推?门倒了砸死你!放着活不干,回来找打?”
  门“咣当”一声开了,江守业披着衣服站在那儿。明霞一低头,侧着身子想从他的身旁挤进屋里,她的腰上结结实实地缠着几圈蔓草编成的绳子。可是,男人墙一样堵在那儿。明霞的眼光忽然发直 —— 她瞥见一个女人正从她的炕上溜下来,不慌不忙地扣着衣襟,白花花的半个奶子一闪,消失在衣服里。疯女人明霞怪叫一声,一头撞了进去。那女人灵巧地一闪,明霞的身子收不住撞在了炕沿上。女人“扑哧”笑出了声,怪声怪气地说:“真是个傻子!江守业啊,可惜了你个五尺高的汉子!”
  江守业的面皮青了青,几步蹿过来,拽起明霞的头发就往院里拖。相好的寡妇冲他抛了个媚笑,腰肢一扭一扭走了。江守业一脚就把明霞踹倒在院子当中。江老太正好抱着孙子一步跨进来。她串够了门子,兴致正好,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败兴地问:“咋啦?跟遭了匪似的?”
  “她,她偷懒耍滑!活没干完就往家跑……”江守业流利地编着瞎话。
  江老太马上警觉地向小院里望了一圈:“傻子,你砍的苇子呢?咋没背回来?咱的镰刀呢?捆苇个儿的绳子呢?”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三章(4)
明霞树桩一样立在原地,痴呆呆地望着江老太。
  “好哇,败家的扔货!日子没学会过,丢东西成了行家啦!业儿,给我打!往死里打!让她长长记性!”江老太跺着小脚嚷。
  被搅扰了好事的江守业正窝着一股邪火,听了老太太的话,他顺手抄起挑水的扁担,劈头盖脑地就是一顿乱打,把明霞从院里打到了院外,那长长的铁钩子带着风声一下子打进了明霞的膝盖!傻女人明霞双手捂住露出来的白碴碴的骨头,滚在土里疼得失了人声。孩子在江老太怀里吓得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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