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鹿希米的个儿,一身浅色的秋装,一句和蔼的问候,让我感受到这位80岁高龄的老人素雅温婉的气韵。从她的言谈话语中,我很快就能发现,她独特的生活经历,形成了她独特的气质,而这独特的气质中一定隐藏着许多精彩的故事。她让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自己却坐在简易的折叠椅上。谈话间,她不时地向我投来温和的目光。9月初的天气已经不再炎热,听许鹿希谈她的爱人着名科学家邓稼先如何接受制造原子弹任务以及他们最后诀别的情景,至今让我挥之不去。
第一章 1986,邓稼先陨落北京(3)
从邓稼先隐姓埋名在大西北研制原子弹到他有病回京住院,一共28年的时间。这28年许鹿希与邓稼先天各一方。结婚33年,在一起共同生活只有5年。从1985年7月31日到1986年7月29日,是她与邓稼先相处的最后日子。许鹿希说,在最后的一年里,她的心情非常复杂。等待了那么久,人是回来了,身体却垮了,命搭进去了。说这话时,她声音哽咽着,用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在许鹿希的家里,就是不谈往事,你也会触景生情。在这座老式的楼房里,一进客厅,首先看到的是邓稼先用过的一张不大的褐黄色“一头沉”办公桌。在这张办公桌上,邓稼先曾伏案粗估参数。办公桌上面摆放着邓稼先用过的电话、笔筒。挨着“一头沉”办公桌的是一个老式的五斗橱柜,上面放着一尊半身的邓稼先纪念塑像。纪念塑像的墙壁上方,是一幅原国防部长张爱萍将军亲笔题写的“两弹元勋邓稼先”的墨宝。
客厅的北面,还是那对老式的蒙布沙发。许鹿希说,70年代,邓稼先的挚友、科学家杨振宁先生回国来到家里,就是坐在左边的这个沙发上,邓稼先坐在右边的沙发上。那一天,在这个房间里,邓稼先和青少年时代的挚友杨振宁谈笑着、叹息着,尽情地叙述几十年的离别情怀。
矗立在客厅北面的三个简易的木头书架上,依旧摆放着邓稼先使用的英文、俄文版核物理书籍以及许鹿希使用的中、英文版医学书籍,这样的摆设仿佛在告诉人们他们永远不离不弃。
几乎一切原物未动,房间的摆设仍然定格在邓稼先去世时的状态,有所变化的是在每一件物品上我们都能看到许鹿希用纸条写下的注释。在客厅的另一方,一个普通的支架圆桌,上面放着几个玻璃瓶,里面装着*、金银花。
从那时到现在,许鹿希一直住在这所老房子里,半个世纪的时光停留在这里。楼房外浓密的树影渗进屋子里,许鹿希说:“家里的一切都是邓稼先在时的模样。只有这样不离不弃,才能感到邓稼先的存在。”这个房间随着它的男女主人经历着时代的变迁,目睹了发生在这里的所有悲欢离合,目睹了主人的梦想与荣耀。现在,女主人许鹿希仍然忠贞不渝地守护着房间的一切,睹物思人。在这里,演绎着一段几近成为绝唱的爱情故事。
真爱永恒
从2007年9月7日第一次采访到2008年11月28日,一年多的时间,不知为什么我经常想起许鹿希,在与许鹿希第一次见面时,看到她默默凝视邓稼先遗像的那一刻,我体会到了这跨越时空的深情。可以说这第一次会面就深深地触动了我,也给我带来了沉思和震撼。对她、对她的生活,我久久不能放下。
2008年11月25日上午,我再次拨通了许鹿希的电话,我告诉她我想继续采访她,她首先表示同意,然后说:“希望不要写成现在有的爱情电视剧那样,令人匪夷所思,我和邓稼先在精神上是相互支持的,我们的精神生活大于物质生活??”
放下电话,我想,现在的人,特别是年轻人,能读懂等候的28年以及聚少离多的28年之后竟成永别的故事吗?
纯洁的爱情真的是永恒的吗?如今,很多人都认为永恒的真爱只是电视剧中骗人的故事。说来也巧,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条消息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条消息报道的科学研究成果,可以对爱情是否永恒做再次证明。这项科学研究发现,原来情侣间的真爱的确可以历久不衰、海枯石烂。这是《人民日报》转引英国《每日邮报》的报道。报道称,美国科学家利用一些毫不浪漫的实验,例如大脑扫描等科学检测方法,来证明真爱并不会随岁月而消逝。他们指出,一对夫妇结婚超过20年后,仍会深爱着对方,看见对方的兴奋感觉就如初恋一样。这项发现说明,就算是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也未必会因太熟悉而对对方感到厌倦。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1986,邓稼先陨落北京(4)
研究员费希尔博士说:“如果你问世界各地的人,爱情是否能历久常新,他们大抵会转转眼睛,回答说‘应该不会吧!’大多数书里也都是这样说的,但我们证明了这种观点是错的。”
美国的研究人员找来了17名男女,他们都对配偶从一而终,平均已结婚21年,按照我们通常的观点,结婚这么多年,早就没有了激情,爱情已变成亲情了,但是研究人员叫他们看着他们配偶的相片,期间对他们进行脑部扫描,结果令研究人员非常惊讶。
结果显示,这些已经结婚20多年的人,在看到自己配偶照片时脑电波的反应与相恋不足一年的情侣相似:他们的中脑腹侧被盖区出现了反应,会产生令人兴奋的化学物质多巴胺。
不过,两组扫描结果并不完全相同。刚堕入爱河的人,在一个产生沉迷与焦虑感觉的区域的活跃程度较高;而结婚20年的人,在一个产生平静和镇痛感觉的区域的反应则较大。费希尔博士解释说:“相恋多年的人和刚相恋的人不同在于他们的沉迷、狂热被平静的感觉取代了。”……看来,爱情真的可以历久弥新。不知为什么,对这则消息我格外地感兴趣。我想,许鹿希和邓稼先的爱情故事,可以再一次为美国研究人员提供有力的依据。
28朵红玫瑰
2008年11月28日下午,我比事先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在去采访许鹿希之前,我想,有一年的时间没见她了,今年已经81岁高龄的老人,给她带点什么好呢?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买一束玫瑰花。玫瑰花代表爱情,纯洁的爱情之花,最配她。另外,我也了解了,玫瑰花不易引起花粉过敏。我来到花店,这是我常去的一个花店,找到一位熟悉的卖花姑娘,让她给我挑选了28朵红玫瑰,配上绿色的幸福草。
花束扎好以后,当我从卖花姑娘手中正准备接过花束时,姑娘问:“您这是给谁送的?”我告诉她:“是给一位老人送的。”卖花姑娘把她手中的花束又拿了回去,她说:“大姐,你买的不对,老人要送康乃馨或者百合花,怎么送玫瑰呢?”我伸出的手却没有收回,示意她把花给我。我对姑娘说:“我现在去见的这位老人,她的爱人是我们国家自卫武器第一颗原子弹的制造者。”我原以为这位姑娘会被我的话唬住。谁知听我这么一说,她惊奇地问:“是邓稼先吗?”我说:“是啊,你也知道?”卖花姑娘说:“我爷爷原来是九院的,九院你知道吗?我是听我爷爷说的。”这位年轻人一连串的答话很让我吃惊。看来年轻人也知道我们共和国的功臣。我对卖花的姑娘说:“这位老人家最值得我们送这样的花给她。”姑娘若有所思地把花束还给了我,又问:“为什么是28朵红玫瑰?”
“28年艳如玫瑰的爱情!”
我在她诧异的目光中,捧着花束离开了。因为比约定的时间到得早,为了能让老人多休息一下,我来到许鹿希家门前的一个古色古香的亭子里,想在这里等时间到了再按门铃。谁知这时刮起了大风,枯叶被大风吹来刮去。我赶紧把提包放在亭子里的木栏上,用手臂紧护着玫瑰花束。在亭子里站了一会儿,大风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我怕把花吹坏了,决定赶紧进入老人的家里。
当我按响门铃时,我的心有些忐忑不安。然而,在我站在老人的面前,老人却温和地笑着说:“我已经等你有一会儿了。”许鹿希看见我带来的红玫瑰先是不安地说:“太客气了。”接着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这么鲜艳,这么多的玫瑰花。”当我告诉许鹿希是28朵红玫瑰时,许鹿希说:“寓意深刻啊!”我把带来的红玫瑰放在一进门的桌子上, 转身看了看邓稼先的塑像,他好像在看着我们两个人笑呢。
自从第一次采访了许鹿希之后,我就从内心对她产生了一种敬意。这并不只是因为她是爱国人士许德珩先生的女儿和邓稼先的夫人,而是我觉得她的确有许多值得我们尊敬的地方。我印象深刻的是许鹿希经历了很多事情,她所接触的许多人也是声名显赫,但是当我和她交谈并向她提问时,我却感到她不仅记忆力非常强,而且回答问题非常认真,语气又是那么温和。
交谈中,她会不时地问:这件事情你知道吗?那个人你认识吗?当我说不知道时,她会不厌其烦地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采访开始前,我怕提起往事让她难过,就和她说些不打紧的话。就是这些不打紧的话她也认真回答。当她知道我出生在四川绵阳时,我看到她的眼里有喜悦的光芒。四川绵阳是核工业部九院的所在地,邓稼先曾经在九院当院长。绵阳也是许鹿希牵挂的地方。她紧接着问我:“你在绵阳长大吗?”我说,我出生在四川绵阳,小的时候随当兵的父母走南闯北。当她知道我的父亲参加过抗美援朝时,不停地说:“也是经历过大事件的家庭。你也是经历过我们国家变迁的人,希望我们的交谈能够互相理解。”看来,老人从一开始就对我有期待,这期待是能够跨越代沟的相互理解。
2008年对许鹿希的多次采访都是在初冬进行的。每当我走在许鹿希家门前那落满枯叶的小路上,都会情不自禁地放慢脚步,仿佛要丈量出28年的每一天。春夏秋冬,深沉的爱浸润着许鹿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