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麟谦道:“过奖,过奖!白鑫他言过其实啦!”
“怎么是言过其实?”白鑫接口说,“人啊,在这乱世中要活下去,就得交几个当医生的好朋友。生老病死,人生四大苦都得靠医生。所以,你呀,不要嫌钱多,就算是我在你私人医院开办之前预先投资了,行不行?”
“对呀。”范争波接过话头,“本人也希望柯医生这样的医学英才,将来能为党国多多效力。”
柯麟心里明白他们资助办私人医院的用意,是想牢牢地抓住自己,以便通过医院,抓捕革命者。但他又想,现在党的事业正处于艰苦阶段,经费奇缺,何不来个顺水推舟,把这三百块银元拿到手用在正道上,不也是一桩美事吗?想到这里,他沉吟着说:“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办医院的事,我们再商量。”
“好哇!柯医生果然是个爽快人!”范争波赞许地说:“我的车正好路过你的五洲药房,送你过去吧。”
“好啊。”
柯麟也不客气,坐上范争波的轿车回到药房。等到夜深人静。他提着装银元的皮箱出了五洲药房,坐黄包车来到新世界饭店,正巧,陈赓和顾顺章都在。看到柯麟提了一个箱子,陈赓问:“什么宝贝东西?”
“瞧,这是白鑫给的。”柯麟说着,“哗啦”一声,把银元摊在桌上。
陈赓、顾顺章二人看到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元,均大感惊讶。顾顺章拿起几枚在手里把玩着说:“喝,好家伙!白鑫这小子出手够大方的。”
陈赓疑惑地看着柯麟:“看了两次病,怎么会给这么多钱,这小子又在耍什么鬼花招?”
柯麟把经过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说:“既然是些不义之财,我们为什么不要?这些银元全部上交党组织。”
顾顺章高兴地:“好哇!这等于是白鑫替我们送来了送他上‘西天’的行动经费。”
三人不由地对视大笑。
陈赓想了想,对顾顺章说:“老顾说得对,咱就在白宫饭店做戏,用他给的钱在法租界为柯麟租一套房子,让白鑫知道他给的钱有了用场。”
柯麟一夜之间变“阔”了,住进了法租界的一座两层西式楼房。
他坐在转椅子上转了一圈儿,苦笑一声,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是白鑫吗?啊,我是柯麟……噢,对,我刚刚搬了新家。在法租界,房东是法国人,条件不错。下班以后,你如果找我,就打电话到这边来。……哪里,也是承蒙你关照,手头有了钱,自然要先改善一下生活条件,又可筹办私家医院。你记一下这里的电话号码,54707。好好。再见。”
这时,陈赓从楼上下来,见柯麟刚放下电话,问:“告诉他了?”
《中国地下党人》第五章(6)
“对。”柯麟点头答应。
“他怎么说?”
“他表示祝贺,还说来看我。”
“好。”陈赓高兴地点了点头,环顾一下楼里的环境:“圈套已设好,就等叛徒上钩了。”他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咱们中央以教会名义办的保育院里,寄养着我们党的领导同志和革命烈士的子女,听说有几个孩子病了,你瞅空去看一看吧。”
“好的。我这就去。”柯麟点头答应,“这些同志为革命牺牲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不能再让他们的孩子受苦了。”
陈赓掏出两块银元:“喏,帮我买点水果给孩子们带去。”
柯麟推开陈赓的手:“不用,我这里有。”
“不行。”陈赓说,“你是你的,我是我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拿着吧。”他说着,把钱硬塞到柯麟手里。
柯麟和小四川走进教会大门,穿过教堂,来到以教会名义办的中共中央保育院。看见一群大小不一的孩子正在玩耍着。一脸慈祥的女院长见到柯麟,热情地迎上来。
柯麟上前握手问候:“你好,院长。听说有的孩子生病了,病情怎么样?”
“情况不好。”院长忧心地摇摇头,“您来了,我就放心了,快跟我来。”说完,她把柯麟领引到一间大卧室里,见许冰正满脸焦虑地哄着小沛。
柯麟看着许冰,吃惊问:“小沛也病了?”
许冰叹了口气,“发高烧,一直不退。也不知是什么病,有几个孩子都传染了。”
柯麟顾不上打开药箱,接过小沛放在床上,仔细检查着小家伙儿的眼睛和皮肤,又把他的小脸贴在自己脸上感觉一下体温。
“嗯,确实烧得很厉害。”见到小沛,他又想到了彭湃,心里一阵难过。
“没有危险吧?”许冰忧心地问。
“没有。哪会有什么危险!”柯麟嘱咐说,“快,用酒精兑水擦洗他的手心、脚心,胸前、后背,先帮他物理降温。还有,多给他喝水。”
“好。”听说没有危险,许冰的心放宽了许多,忙点头答应。
柯麟又到其他几个小床上前,给生病的孩子看了看,见都不像小沛病得那么厉害,就又转回身来,拿出听诊器给小沛听诊。
许冰跟在旁边,担忧地问:“会不会是出麻疹?”
“不是。”柯麟摇了摇头,“像是病毒性感冒,所以有一定的传染性。”
“是吗?”院长松了一口气,“哎呀,这一下我就放心了。”
柯麟收起听诊器,安慰许冰:“心脏和肺部都没有问题,放心吧。我带来了一部分药,先给孩子吃了。待会儿,让小四川再从药房里取一些送来。”说着,他从药箱里拿出药一包包分好,一份交给许冰。其余几份写好名字,交给院长。
许冰送柯麟出来,心情沉重地感叹着:“我和彭湃结合四年,大半时间一起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想不到他没有牺牲在冲锋陷阵的战场,而是死于党内叛徒的告密。真让人心碎啊!”许冰说着,泪水已布满眼眶。
柯麟也不由地两眼发红,他安慰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已经抓住了狐狸的尾巴,很快就会有一个了断了。”
“是吗?太好了!”许冰眼睛一亮,看了看柯麟,“但愿我在离开上海之前能看到叛徒的下场。”
“一定会的!”柯麟自信地点点头,“不过,你真得要走吗?”
“是的,已经定了。党中央已经批准我返回广东大南山去开展工作。”
“哪小沛呢?”柯麟担忧地问,“你四处奔波,身边总带着一个小孩子怎么行?”
“小沛不带走。”许冰摇摇头说,“孩子是彭湃的骨肉,我一定要让他好好地活下去。再舍不得也要留下,已经托付给李立三同志的夫人代为养育。”说到孩子,许冰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扑簌地滴落下来。
柯麟同情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许冰擦擦眼泪:“很快,等孩子病好了就动身。”
柯麟被她毅然走向战场的精神所感动,他的眼睛潮湿了,目光凝望着东方天际……
白鑫请柯麟看完病以后,当晚就从白宫饭店撤走了。特科在他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派人监视,可一个星期了就是不见人影。柯麟也十分焦急,来到新世界饭店向陈赓、顾顺章请示。
顾顺章问他:“你给他开了几天的药?”
“三天。”柯麟沉吟着说,“按理说他应该找我再开药了。”
“别不是你医术太高,已经给他治好了吧?”
“这不可能。”柯麟摇摇头,神色严肃地说:“他这种病,不可能好得那么快。再说,我给他开的药很轻,目的就是让他的病拖得时间长一点儿。”
“哪,你估计他还会找你吗?”
“只要不出上海,我估计他会找的。”柯麟肯定地断言。
“我认为柯麟的说法是有道理的。”一直沉思着的陈赓说,“我刚刚找过内线了解过了,范争波放出风来说,白鑫去了南京,其实他在撒谎,白鑫还在上海。他身上的油水还没有被榨干,否则范争波不会拿出那么多的银元送给柯麟,这分明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嘛!‘大鱼’还没有上钩,他们能让白鑫轻易离开上海?绝对不会!柯麟你还是继续等待。要有耐心。”
。。
《中国地下党人》第五章(7)
他们的预测没有错,白鑫虽然离开了白宫饭店,却没有离开上海,而是住进了范争波的公寓。由于柯麟开的药早已经用完了,白鑫的病没有好,在三楼客房里又发烧又打摆子,折磨得他不停地痛苦呻吟。他的妻子和女佣人忙乱地给他擦着冷汗。
大概是被二楼上的动静吵烦了,范争波的弟弟范争洛从自己的屋里出来,瞪了一眼楼上,转身走进哥哥的房间。
“我说哥,你把这俩口子弄到家里来,烦不烦!这算公事还是算私事?”
正在写材料的范争波这才抬头看了弟弟一眼:“公私都算吧。”
“病病歪歪地不说,还要跟着他们担惊受怕,我真受不了了!“范争洛焦躁地嚷叫着。
“喊什么!”范争波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没看见,这俩人已经被中共的‘打狗队’吓得神经兮兮,根本就不敢到大街上去。有什么担惊受怕的!”
范争洛仍不服气:“那他们也不能老赖在这儿呀!好病不得偏得个疟疾,让人觉得家里什么地方都是病菌。”
“你就忍两天吧。”范争波苦笑着,“南京方面已经批准他们去意大利避难的申请了。”
“让他们快点滚吧,看着心烦。”范争洛仍不解气。
“我们可不能过河拆桥呀!”范争波装出大度的样子,“咱们是有恩必报的人。这两人投靠党国,把中共的高级领导供了出来,得了重赏,也算是号人物了。”
“他人五人六,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这个案子好歹也让我晋升了两级,在市党部八面威风。”
范争洛一笑,讥讽说:“你们都是一类货色,拿别人的命为自己升官发财。再说啦,他一定还有利用价值,否则你会在他身上用这么多心思?”
“嘿嘿,你说对了。”范争波站起来伸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