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平点燃了鞭炮,他像顽童般高举着鞭炮杆儿站在药房门口,笑看着鞭炮一乒乒乓乓地炸响。
前来祝贺的亲朋老乡都走了后,陈志英在楼下收拾药柜。
柯麟和柯平到楼上喝茶谈心,因为忙于筹办药房,弟兄俩还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天呢。
“彭湃牺牲以后,他的妻子许冰把孩子寄托在育婴院,自己回到了海丰,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这是柯麟最牵挂的事情。
柯平说:“我在香港做烟丝生意,回家也是为了进货,没听说过许冰的事情。但是我在香港看见过彭湃的母亲。”
“是吗?周妈妈现在在哪里?”柯麟急切地问。
“她很可怜,独自带着彭湃的大孩子,给人当佣工。”
“平弟,哥再托你一件事,帮我把周妈妈找到。一定找到。”
“看把你急得。”柯平看了他一眼,“我托人四处找就是了。哥,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说。”
“你现在还是共产党吗?”
柯麟沉吟了一下,摇摇头:“早就不是了。”
这个回答是柯平始料不及的,他目光直直地盯视着哥哥,摇了摇头,“不是?我不信。”
柯麟笑了笑,不再解释,却反问柯平:“你呢?”
柯平老实地回答道,“三年前广州起义失败后,你让我回海丰找彭湃。我找到了他,参加了他领导的海陆丰农民赤卫队,配合红军跟敌人干,打了不少胜仗。可是28年海陆丰苏维埃又失败了,反动派到处抓人、杀人,惨得很啊!赤卫队被打散了,我也就跑到香港来,学着做生意了。”
“嗯。”柯麟很理解地点点头,“在今天这个乱世,能有生意做,有饭吃,就不错了。”
柯平恳求说:“哥,你帮我再和党组织接上关系吧?”
柯麟隐忍道:“我早就不在党内了,又怎么能帮你接关系呢?”
柯平有点激动,站起来,脸红红地说:“哥,你说你不在党内,打死我也不相信。我知道眼下斗争很险恶,你必须要隐蔽自己,但我们是亲兄弟,你总不能连我也不相信吧?”
柯麟仍然一口咬死不松口,他语重心长地说:“平弟,我怎么能不相信你呢?你想想,如果我现在还在党内,那到香港来肯定是来工作的,我怎么会向你借钱开私人药房呢?”
柯平一想也对,憨憨地笑了,可是又一想,仍摇着头说:“那组织也会遇到困难的嘛。”
“你就别强我所难啦!”柯麟笑着说,“现在首要的事情是你做好你的烟丝店,我办好我的药房。至于革命,以后看情形再说吧。”
柯平见哥哥不肯说,也不再追问,转换一个话题说:“好吧。哥,我明后天想先回一趟海丰,你对父母有什么话说。”
柯麟说:“你告诉爹妈,等我这儿稍稍安定了,就带着你嫂子回去看望他们。”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明天就走了。你不用送,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不是送你,我总要给父母带点儿东西吧。”
“你说,要带什么?我替你买。”
“不用。”柯麟摇摇头,“你嫂子会准备的。”
第二天,柯麟与陈志英买好了东西,直奔柯平的烟丝店。到了店门口,柯麟突然发现店名变了,门匾上写着“和顺烟丝店”。
“咦?怎么把店名改了?”柯麟看着陈志英诧异地说。
“不知道。进去看看吧。”陈志英说着,和柯麟一块儿进了店门。
“二位买烟丝吗?”店主笑盈盈地迎上来。
“不。”柯麟一看这个伙计也是陌生的面孔,更奇怪了,“我找柯平。”
“噢,找人啊?”店主没了刚才的热情,不经意地,“柯平已经不在这里了。”
《中国地下党人》第七章(3)
柯麟以为柯平已经回家乡了,忙问:“他几时走的?”
“他走了半个月啦。”
“不会吧?”柯麟更吃惊了,“我是他哥哥,昨天我还见到他的?”
“哦。”店主好像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柯麟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半个月前,柯平急等钱用,把这个烟丝店卖给我了。你们没看到门上方的店牌?柯记烟丝店已经换成和顺烟丝店了吗?”
柯麟脑袋“轰”的一下,说不出话来。
“哎呀,想不到平弟会这样做。”陈志英眼圈也红了。
柯麟内疚万分,问店主:“师傅,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柯平?”
“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店主无奈地摇摇头。
柯麟与陈志英从烟丝店回药房,一路上心情都很沉重。弟弟的这番情义让他们即感动又不忍。快到药房门口了,突然听到有人叫他们。
“哥哥!嫂子!”
二人一看,见柯平正在药房门外等着他们。二人喜出望外,异口同声地喊着跑了过去:“平弟!”
柯平看到柯麟手里提着东西,忙伸手去接:“这是带给父母的东西吧。来,给我。”
但柯麟没有松手。
柯平诧异地抬头看哥哥,却见哥哥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忙问:“哥,你这是怎么啦?”
柯麟动情地说:“平弟,我对不起你。”
柯平一愣:“哥,你怎么突然说这话?”
柯麟说:“我和你嫂子刚才去你的烟丝店了。”
陈志英在一旁眼泪汪汪地看着这兄弟俩,忍不住说道:“平弟,等我们挣了钱,一定帮你把烟丝店再盘回来。”
“噢,真糟糕,让你们知道啦。”柯平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嫂子,快别这么想,那个破烟丝店,我早就不想经营了。刚好有个机会,我把它卖了省得以后麻烦。”
“别安慰我们啦。”柯麟说,“你以后怎么办?靠什么为生?”
柯平自信地说:“哥,别为我担心。我自有办法。”他看到陈志英在擦泪,又劝慰说,“嫂子,你看你,这点事儿算什么?你知道吗?我哥是我们柯家的骄傲。他小时候特别聪明,爱读书,我父母和我大哥二哥三哥全都干活儿来供他上学。他门门功课都是第一名考到了广州。可给父母争光了。嘻嘻……现在哥嫂有了困难,我卖掉店帮你们渡过难关是应该的。父母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陈志英快快打开门说:“平弟,快进屋吧。”
“不啦。”柯平说,“我不进去了。再迟,就赶不上船了。”
柯麟忙说:“那我送你去。”
“行。”柯平点点头,向陈志英爽朗一笑:“嫂子,我走了。”
陈志英说:“请代问父母好。祝一路平安。”她说完,一直目送着柯家兄弟俩的身影渐渐远去……
正当柯麟在香港扎下根的时候,在上海的党中央却面临了一场生死存亡的巨大危机。
这一天,陈赓接到顾顺章从汉口发来的电报,说他护送张车焘等领导同志已经顺利到达鄂豫皖苏区,而他在汉口建交通线,要多留几天。
“建交通线?建什么交通钱?”陈赓接过电报看着,满腹狐疑。
原来,顾顺章是借交通钱在汉口的新市场游艺场玩起了他的魔术来。并且印了不少上海大魔术师“化广奇”的海报,大出风头。
俗话说:天要人亡,必令其狂。顾顺章哪里知道,在他在舞台上最风光的时候,有一个党内的叛徒走近了他,这个人叫王竹樵。
王竹樵叛变以后特务机关不断地给他施加压力,限定时间抓获共产党人,如果完不成任务,那他就小命不保了。为了活命,他成天像一条疯狗一样带着特务在汉口的大街小巷到处转悠。就在限定日期还剩一天的时候。他的运开了。
这天,跑累了的王竹樵看了看就要西沉的太阳,索性坐在马路牙子上喘息。
一个特务抱怨说:“你也走不动啦?跟着你一天瞎跑,累死人啊!”
王竹樵不理会,只是瞪着绝望的眼睛看着地面。
特务乙用衣襟扇着脸上的汗水,说:“前面是新市场游艺场,听说从上海来了一个大魔术师,手段好生了得,咱何不去消遣一下。”
王竹樵欲拒绝,被两个便衣特务拉着走来。到了游艺场外,王竹樵蓦然抬头,突然发现了化广奇的大幅海报,他的心顿时狂跳不已,自言自语道:“老天救我!老天救我啊!”
特务们问:“你说什么?”
王竹樵像打了强心针,一指前面的海报说:“他妈的!这是这条大鱼!”
“这个魔术师?你不会弄错吧?”特务似犹不信。
“错不了!”王竹樵肯定地说,“剥了皮我认的他的骨头!”
“好!你俩在这里监视着,我去报告。”特务小头目说完匆匆离去。
片刻功夫,两辆吉普车开过来,在游艺场外停下,十几个军警们从吉普车上跳下下来,迅速地封锁了新市场的各个通道。
对外面的情况浑然不知的顾顺章,正在舞台上神采奕奕地大耍魔术,一会儿变出个鸽子,一会儿变出鲜花,他将花向台下的一个阔太太抛去。
“好、好……”台下响起一片喝彩声。
《中国地下党人》第七章(4)
表演完了,他在舞台上三次向观众谢幕后,在一群美女的簇拥下,得意洋洋地向后台他专用的化妆间走去,刚一进门,两支手枪一左一右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当晚,顾顺章就被带到军法处审讯室受审了。
审讯人员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顺章看他一眼没有吭声。
审讯人员大声地:“说出你的姓名、职业、年龄!”
顾顺章不屑一顾地:“废话少说,我要见蔡孟坚!”
几个审讯人员一下子愣住了。他怎么会知道他们的顶头上司的姓名?
一会儿,顾顺章被押到武汉行营侦缉处会客室,缉侦头子杨庆山和蔡孟坚亲自接待他。此刻,他们之间已没有了审讯者与被审讯者的样子,更像是在会客。
勤务兵端来茶水,放在顾顺章面前。
蔡孟坚口气和缓地说:“顾先生,我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