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硕勋接过纸和笔,一下子感慨万端,略一沉思,手握铅笔,颤抖着写起来……
他艰难地写完了信,叠一叠,交给难友:“拜托了。”
难友接过信,藏好,说:“放心吧。信交给谁呢?”
李硕勋说:“如果有办法让人带出去,就请他寄到香港九龙岭南中学,林增华先生收。”
“香港九龙岭南中学林增华。”难友重复了一句,“好,我记住了。”
李硕勋伸出手:“好兄弟,这是我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谢谢啦!”
难友紧紧握住他双手,眼里闪动着泪星:“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办到。”
托付完最后一件事,李硕勋觉得轻松了许多,他望着从窗户射进来的月光,心里默念着:“君陶,此时此刻,你是不是也在月下思念着我……”
香港天热,小远的身上起了许多小红疙瘩,痒得厉害。赵君陶抱着他来到南华药房,让柯麟给孩子看看,顺便打探一下消息。
柯麟给小远身上擦着药水。赵君陶问:“孩子身上这红点点不要紧吧?”
“不要紧的。”柯麟安慰她说,“酷暑季节,孩子皮肤娇嫩,容易出现湿热。抹上药膏,我再给你开几样中药煮着当茶喝,很快就消了。”
治疗完了,柯麟问:“硕勋他有信吗?”
“没有。”赵君陶摇摇头。
“他走了十多天了吧?”
“是啊。”赵君陶看着柯麟,担忧地问,“你说他会出事吗?”
“不会的。硕勋机警着呢。”柯麟宽慰着她的心,“你也别太着急。从海南寄信来也要好多天,说不定信正在路上呢。”
“但愿如此吧。”赵君陶长叹了一口气。
赵君陶回到潘亚波家。进了自己的卧室,把睡得正香的儿子放到床上,放下蚊帐,才回到客厅,见到潘亚波,又问道“亚波,硕勋他怎么会没有一点音讯呢?”
“是啊,我也很纳闷。”潘亚波装作疑惑的样子说。
赵君陶忧虑地:“会不会是我们的交通线出了问题?”
“不会吧。”潘亚波摇摇头,“琼崖游击队都散布在深山老岭里,我估计李书记他可能寄信出来不方便。你别太着急了。”
赵君陶直视着他,有些烦躁地说:“我能不着急吗?他走了都快一个月了,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我想信很快就会到了。”潘亚波说完,赶快转个话题,“你也早点儿休息吧,我要去整个材料。”说完,转身上楼去了。
赵君陶怎么能睡得着!她走出门,望着夜空的繁星,陷入深深的忧愁之中……
夜已经很深了,身心疲惫的她倚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突然,她看到丈夫身穿白色西服,迈着有力的步子,十分帅气地迎面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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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地下党人》第九章(2)
赵君陶高兴地跑了过去,大声喊着:“硕勋,你回来了!……”
梦里她的声音仿佛有回声。
李硕勋微笑着迎上来,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都深情地望着对方,他们笑着,说着……
“怦!”一枪响起。赵君陶见丈夫白色西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但他仍然对她微笑着,似乎在呼唤着她的名字:“君陶、君陶……”声音渐渐地变小,人也慢慢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了……
赵君陶惊恐万状,她嘶心裂肺地大叫一声:“硕勋啊……”她被自己的喊叫声吓醒了,忽啦一下子坐起身来,心跳得快要蹿出胸腔,她看看身边的正酣睡着的小远,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她抹一把额上冷汗,望着窗外如水的月光,浮想连翩,再也睡不着了。
几天后,柯麟和陈志英正在南华药店忙碌着,邮差骑着自行车在门外喊:“陈志英女士,你的信!”陈志英出来,签了字,接过信,说了声谢谢,先看看信上的地址,脸上显出莫名其妙的神色。她没有打开信,进了药房,对柯麟说:“奇怪呀,林增华先生怎么会给我写信?”
柯麟一听“林增华”三字,心里一动,忙说:“可能有硕勋的消息,快打开看看。”他忙不迭地拆开信封,见里面装着一片揉皱的纸片,便惊疑地展开来。
陈志英凑过来:“写的什么?”
柯麟展开纸条看了一眼,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坏了!是硕勋的信,从监狱寄出来的。”
“啊!”陈志英也吃惊地喊起来:“硕勋同志被捕了?!”
柯麟看完李硕勋的信,悲伤地跌落在椅子上,摇摇头:“果然不出所料,到底还是出事了……”
陈志英接过信来看,只见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英姐:我本不识你,但曾知你同我的妻子是朋友,故特
托人照料她回家去!!!要她向肥兄处要数百元作路费回家(川)
根本把儿安顿好为要。勋,九。
陈志英顿时泪如泉涌,哽咽着说:“怎么办?怎么办?君陶姐该多难过啊!”
柯麟急切地:“志英,信收好了,先不要告诉君陶,我去想办法,一定营救硕勋出狱。”说完,他匆匆地走出药房……
柯麟将潘亚波约到海边,开门见山地说:“潘先生,出大事了。”
“噢?什么大事?”潘亚波惊疑地问。
“硕勋被捕了。”
“啊!”潘亚波吃了一惊,忙问:“你怎么知道?”
柯麟把李硕勋的信递给他:“看,这是他从狱中辗转寄给我妻子的信。”
潘亚波读信,很吃惊的样子说:“我说他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原来是……哎呀,这可怎么办?”
“请先不要告诉君陶,她身体不好,又带个孩子。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救人。”
“救人?”潘亚波一愣,“怎么救?你那边有人吗?”
“有。”柯麟坦诚地,“不过,要送些钱,才有可能疏通。”
“好,有关系就好。”潘亚波做出很有信心的样子,“我去汇报,有了结果马上告诉你。”
“救人如救火,要快啊!”柯麟叮嘱说,“如果硕勋尚未遇难,我们就要抢时间。”
“行。”潘亚波说完,匆匆离去。
赵君陶做了噩梦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终于忍不住跑到南华药房,来打听音讯。柯麟见她一脸的憔悴,心里更加不安,忙热情地打招呼:“君陶来啦,快进来坐。”又向正在照看孩子的陈志英喊:“志英,君陶来了。”
赵君陶刚坐下,就问:“柯麟,这两天你收到信了吗?”
“没有。”柯麟轻轻地摇摇头,掩饰道:“你那里,可有什么讯息吗?”
赵君陶脸色沮丧地摇摇头,说:“我前些天做了一个梦,梦见硕勋穿一身白色西服从草地上走过来,突然一声枪响,他的鲜血把白西服染红了,然后他就不见了。太可怕了。”
陈志英正端着水过来,手抖得水差点泼了出来,她递水过去安慰道:“君陶姐,你那个梦一定是午夜后做的,听说后半夜做的梦都是反的呢。”
“唉!”赵君陶长叹了一口气,“不管反的正的,我真是担心啊!”
柯麟强忍着内心的痛楚,安慰她说:“我已托人去打听了,你放宽心,身体要紧。”
第二天,潘亚波来到南华药房,说要带柯麟去见一个人。柯麟跟着他来到了一家茶社,进了一个隔间里。柯麟看到一个神色端严的汉子坐在那里喝茶,见到柯麟进来,站起身来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章汉夫。”
柯麟一愣,他与章汉夫虽然没有见过面,却知道他正是中共广东省委书记。而章汉夫此刻却并不知道柯麟的真实身份。
“你好。我叫柯麟。”
章汉夫也热情地让座:“听说柯医生和李硕勋是好朋友?”
“对。”柯麟坐下说,“我们是多年的挚友,听说他出事了,我心里很着急。”
“是啊,我们都很着急,所以要设法营救他。”章汉夫说,“听说柯医生在海南有认识人?”
“是的。”柯麟点点头:“是我过去的一个熟人,叫吕君壁,他曾是前广东省省长陈炯明的部下,现在海南公干,可送些钱给他,托他想尽办法营救硕勋出来。”
《中国地下党人》第九章(3)
章汉夫说:“好。这个关系倒是可以利用。”
“如果允许,我愿意去海南疏通关系。”柯麟口气坚定地提出要求。
章汉夫说:“不用。我们会派人去营救的,到时候你给写封信就行了。”
柯麟救人心切,坚持说:“你们可以派人去,但吕君壁那里,最好是我亲自去见他,面子大一些。”
章汉夫与潘亚波对视一眼,沉吟着说:“好吧,我们考虑一下。”
柯麟站起,“我等候你们的决定。”
柯麟告别了章汉夫和潘亚波,回到南华药房。一进诊室,陈志英就着急地问:“情况怎么样?有希望吗?”
“希望还是有的。”柯麟说:“我见到了广东省委书记章汉夫,他的态度很积极,我也坚持亲自跑一趟海南。”
“咳!有希望就好。”陈志英叹了口气,说,“今天你出去后,君陶姐又带着孩子来了,她现在急得直上火,吃不下睡不着。你说怎么办?让她知道不好,可不让她知道也挺残酷的。”
柯麟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先劝她回上海,然后再把硕勋的信转寄到上海君如的哥哥那里,让他们转交。行不行?”
陈志英不解地:“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圈儿?”
柯麟说:“在这里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我担心她会悲痛过度。而在上海有哥哥姐姐安慰着她,总是好一些。”
陈志英担忧地说:“我觉得她好像已经预感到硕勋此行凶多吉少。她刚才不想走的,坚持要等你回来问个明白,我说柯麟如回来的早就去看你,才好不容易劝走了。”
“是吗?那我去一趟吧。”柯麟的话音未落,“笃笃笃、笃笃笃……”传来一阵敲门声。
夫妻二人对望一眼,那眼神表示都知道了是谁在敲门。
“说话小心点儿。”柯麟轻声嘱咐一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