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瑢笑笑也不说话,陆舟瞪了他两眼,语气越发不客气,“卫三,你什么毛病?老头子说了什么?”
卫瑢合上信笺,原封不动的套回信封,那慢悠悠地动作气的陆舟牙痒痒:“老师只说让我们此去互相照顾,另外给我取了个字,方便交友。”
“字?要我说叫卫三就行,小小年纪取什么字!”陆舟随手拨弄着身前的古琴,看似蛮不在乎,实际上竖着耳朵听着。
“也是啊,名字不过就是代号而已,师兄,抱歉!阿久有些乏了,想去歇息了,师兄自便罢。”说完人就在陈珂的带领下去了船舱内休息,留下陆舟满脑子:他竟真的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不告诉我!!!
今日有风,大船在运河上航行得很快,此后几天风力减小,多半都是靠人力划船,不过即使如此也比走陆路节省了一半的路程。当到达京城时,卫瑢终于能够脚踏实地的踩上地面,深感古代出行的困难。
陈珂来趟京城也不是专程送卫瑢的,卫家在京城也设有商会,自有货物要清点卸货。按理来说这卫家的公子来了京城,商会管事应当前来请安见礼,只是被陈珂拦了下来,与卫瑢相处了半个月,陈珂多少对他有些了解。卫家生意上的事,这位三公子是一概不管,所以便先来请示询问卫瑢是否前去商会稍歇,又提了提管事想来请见的事,卫瑢果然拒绝。
见陈珂又提要送他去书院,他赶忙婉拒,让他们各忙各的去。
“卫小三,还不上车?看什么呢?”陆舟在马车上喊道,自从那日卫瑢耍了这位师兄一通,不告诉他老师为他起的字,这人便开始胡叫。
虽然其他人不知道小三的另一层含义,但卫瑢却不想这称呼落到自己头上,“师兄叫我徵羽便可。”
“我还蒸鱼呢,不好听,不如卫小三好,我父起名不如我。”陆舟一本正经的摇摇头,身后的书童倒是目不斜视,若忽略他颤抖的眉毛的话。
阿垣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家公子,这陆师兄真的是得罪不得,阿垣被自家公子牵连在船上已经被整怕了,想到他们此去书院,就此与陆舟分离,阿垣就愉悦的快要跳起来了。
卫瑢此刻与小书童是一般想法:“不麻烦师兄了,阿宇和卫辄已经去套马车了,很快就来,师兄先走吧。”
陆舟皱眉看了卫瑢一眼,旋即又似想起什么,难得扬起嘴角,从善如流让马夫出发走人,卫瑢看得汗毛直竖,每次陆舟笑成这样都没什么好事,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事终究会落到他身上。
阿垣高兴得拍手语气轻快的对这卫瑢说道:“真是太好了,以后不用时常见到陆公子了,公子马车来了,我们走吧,阿垣迫不及待想看看環宇书院什么样子了。”
小书童提着随身行礼,催促着卫瑢上车,只这一会儿周围就围满了观看公子的人,京城人实在太不含蓄了,大姑娘家的哪能把嫁随意挂在嘴边。
卫瑢见书童走路都轻飘飘地,真的不忍心把自己的预感告诉他,这孩子不过与陆舟相处不到一年,见着他就想见着老虎的小鹿一般,偏偏陆舟拿他没办法的时候就喜欢欺压这孩子,阿垣真是为他挡了挺多灾的。
马车一路行至郊外,穿过一片竹林小径便到了環宇书院,卫瑢下了马车正了正衣冠,躬身行礼后便将陆老给他的引荐信交给门前守着的小童。
比卫瑢还小了几岁的孩童身着青色儒服,先回了一礼,再一本正经的双手接过,让他们稍待。
卫瑢特地看了看那孩子穿着举人功名的儒服,倒是有些佩服,古人为科举所学的知识庞杂,童生试倒不算难,往后的乡试就会卡住一大片的人,有些人从孩童考白发苍苍都还只是个童生,天赋毅力老师缺一不可。
那孩子看起来十岁不到,待人接物有理有据,可谓天才神童。
不过片刻,书院的大门打开,当先走出一人,见着那人阿垣被吓得脸都白了,卫瑢无奈上前见礼:“师兄,又见面了。”
“嗯。”不是陆舟又是何人,只是他望着表情平淡的卫瑢神色不渝,想来这师弟早已猜到,亏自己还沾沾自喜!
“行之,这便是你常常说起的师弟?果然是清雅之人。”来人却是位身材中等的美中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面色红润看起来四十多岁,但声音稍稍有些苍老,想来年纪应该再大些,白面美髯,花白头发,若是穿上道袍拿把浮尘,山野之中被人见到,少不得跪拜大呼真人。
“哼!”陆舟转身就走,那老者知道他这般性子也不生气,引着卫瑢进了大门,“我和你师总角相识,知道他那性子,能入他眼的可不多,此次专门写信给我可把你好好夸了一顿,此番见了行之那番模样,我更是信了你老师所言,能让行之另眼相看那可真是——哈哈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徵羽见过先生,师兄他……多有得罪,望先生海涵。”这位便是老师的同窗沧化先生,姓林名祈字愿之環宇书院的山长,只是完全想不到这位看起来只是中年的老者竟与老师同年,老师可是年逾六旬,只不知陆舟在他面前却如同同龄人般相处。
“哈哈,你这孩子真是爱瞎操心,行之有你这么个师弟也是他的福气啊。”见卫瑢坚持给他施礼,老者点点头摸了摸胡须说道:“不碍事的,我与行之那是平辈论交,这次我还想请行之在我书院任教呢。”
“啊?!”阿垣一直默默跟在身后,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惊叫出声,他很快反应过来,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一辑到底便要退走,那老者却混不在意向他招招手问道:“小家伙很怕行之?”
“……不、不怕”阿垣看了卫瑢一眼,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回答老者的话。
“真的不怕?那我可把你家公子安排在行之隔壁房咯~”林山长果然是能与陆舟交朋友的,有点蔫坏蔫坏的。
阿垣见林山长当真把自家公子往那陆公子离去的方向引,急得眼泪在眼眶打转,小脸涨得通红。
之前那童子见阿垣这般,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笨死了,老师说了请陆先生来任教,陆先生住的就是先生的小院,你家公子是来读书的,自然是住学舍了!”
“啊?!”阿垣呆愣的看着那小童,“真的假的?”
“你怀疑我?”小童眼睛瞪得如铜锣大,想来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人,都解释了还不相信。
“没、没有,我、我去找我家公子。”阿垣见卫瑢他们已经走得不见人影,赶忙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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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建得偏僻,又因秋闱临近,许多学子为了专心温书都搬离书院另外找了个清静的场所租住。
林山长见此便把其他不下场的学子也放了假,如今偌大的学舍就卫瑢与之前见过那童子居住,那孩子本是个无父无母的乞丐,被沧化先生捡到,跟着他姓林,名旸,乡试最末,于是先生便不允许他去参加会试,说是让再学几年。
卫瑢静心坐于案前,一把瑶琴放置在案上,他并不喜檀香的香味,是以便让书童阿垣在旁沏茶,上好的龙井碧绿的茶水盛在珍珠般的杯中,茶香袅袅。
卫瑢的琴不如陆舟空灵,他更像是这周遭万物,如竹如松,如砖如瓦,初识只觉平常,细闻才能发现高远出尘、清俊典雅之中的脉脉温情才更让人如痴如醉。曲如人、琴如人他便是这样心性中正平和而又高雅清贵之人。
陆舟止住步子,伫立在小楼前,抬头望着那人的房间,是他教卫瑢学琴,刚开始时他也说过卫瑢学琴学不成,盖因那时对方的心是空的,而“琴者,情也”无情之人天分再高也学不好琴,然而今日卫瑢的琴道却是入了上品。只是陆舟却半点高兴皆无,盖因当你想要去改变一个人,你刚下定决心准备实施,对方却在悄无声息中自然改变,而陆舟却不知卫瑢因谁而变,这叫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写的比较隐晦,实在是师兄这样蹭地累的写得太清楚总感觉不是他的风格。
这里解释一下,师兄其实隐隐发现了自己对小攻有好感,所以才会追到京城。
之前他评价小攻说他不懂爱,师兄此次暗搓搓的表示想来教教小攻,但是从他的琴里面听出了小攻现在已经懂了,而且不是他教的,于是心里不爽。——以上就酱。
☆、番外
——鸣苑——
这里的主人离开有一段时间了,除了偶尔天气好的时候卫夫人会亲自过来吩咐人打扫,平时都是封闭的。
烈日照射着这个小院,炎热的天气让那些飞禽都躲在窝里,池塘边的荷叶上一只青蛙有气无力的呱两声,又扑通跳进水里,再不见身影,四下里寂静无风,垂在水面的杨柳笔直如珠串。
两层的小楼门窗紧闭隔绝着屋外的酷热,只是在那阳光照射不到,本因空无一人的房间床上,一个伏卧着的高大的身影缓缓支起上身,凌乱的长发铺在背上,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他光裸的背部。
麦色的肌肤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因时间久远,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造成的,只留下这些凌乱的疤痕触目惊心。
男人手支着又俯下,身去,鼻尖埋在床单上深深吸了口气,那人离开已经很久了,残留在这里的气味早已消散,只能闻到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男人微微皱眉,翻身坐起,背靠墙壁,仰头望着头顶的纱帐。不知是今日的天气太像他们初遇的那天,还是因为太想念他的缘故,卫琛陷入了回忆。
记得那天他得知阿久搬到这边的院子住了,好像是高兴得连那个唯一的馒头都忘记吃就跑过来了,这院子还在建的时候他就经常偷偷溜过来,所以他很轻易的在没有惊动任何的人就进到了院子里面,然后如往常一样,远远的看着那个孩子。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这样做了,他只记得要给那个弟弟说声抱歉,或许是一直没找着机会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