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维的肚量可没宰相那么宽,有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性格。
第二日,许维刚在公事房中坐定,就被隔壁的罗通罗州同给叫唤过去。
罗州同大约四十余岁,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唇上留着细细的八字胡,标准的一个文官相。许维进房后他先是一声不吭地等着许维的拜见。
“参见罗大人。”许维甩了下马蹄袖。
然后罗通很是热情地绕过案桌来到许维跟前,快步上前扶起许维说道,
“许书吏,怎么如此多礼啊。我与尤大人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与尤拔世啥关系啊。再说了,我要不如此多礼,没过半日,你就给我小鞋穿了。许维放在心里牢骚了几句。
“不知罗大人今日召唤小人前来所为何事?”
“没啥大事,就是与你聊聊而已。
听说昨日你把那何右的卷宗给退了回去?”罗通一脸关切的的神情。
“正是。”许维理直气壮地答道。
“该退。他何右也是个老吏员了,居然胆敢不把户部的文告放在心里,着实可恶。若不是有州判潘大人护着,我早就一脚把他给踢出衙门去了。”
这是在下眼药了啊。怕我倒到那潘州判那边。许维寻思着。
罗通一副长辈谆谆教诲的样子,搁在外人眼里,还以为罗通与许维有亲戚关系。
话锋一转,罗通终于道出今日的目的,
“尤大人曾经在本官面前夸赞过你,说你为人灵活,主意多,甚能为上官分忧。我观你这几日的行径,确实有几分出众。这不,本官现在就遇到一个大难题了,要让你帮忙谋划一番了。”
“还请罗大人示下。”
“普安州外八十里处有座八纳山,山上有众多的乱匪,他们为祸地方已有多时。
按理说,这普安州山高皇帝远的,就算出个百八十股土匪都不算啥。
但现在麻烦来了,八纳山卡在普安州到威宁州的路上,本来呢,卡就卡嘛,行人只要不走普安州到威宁州这一条官道即可。问题是,三个月后,贵州按察使白剑彬非要先到威宁州视察后再转道我普安州。白大人若是在我普安州境内出了点什么差错,那我普安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本官又分管着地方治安这一块,事责极大。
所以这伙土匪必须解决,陈知州明确指出了,抚也好,剿也好,明抚暗剿也好,总之要尽快把他们解决掉,至于具体时间嘛……现在是七月,不能拖过九月!而且剿匪过程中还不能动用道府任何兵马。”
“啊?剿匪不能动用任何兵马!那怎么剿?”许维睁大眼睛,有点莫名其妙了。哦,知道了,感情这是两人在内斗,知州陈旭凭借着一把手的权力,请来按察使白剑彬,特意要走威宁州至普安州这段官道。那是明知有匪偏要闯,摆明了要看罗通的好戏。
“哼,那姓陈的好计算,以为我不晓得。若弄得我下台,他也别想好过。许维啊,此事甚是麻烦。本官思来想去,我这手下全无担当此重任者,唯有你能力出众,又深受尤大人之爱戴,这剿匪一事也就你可办得好。当然了,我会命巡检唐大方全力协助你的。”说到这,罗通也不说话了,两眼就直勾勾地盯着许维。
有没搞错啊,我惹了谁了,居然祸从天降。手中没啥兵,了不得就是巡检司那些欺负百姓的烂兵丁,要还不如不要来得好。
罗通还真好算计,知道自己的后台是尤拔世,便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答应怕是不行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许维也很干脆,直接答道,
“大人既然如此叮嘱了,小的若是不答应,那可是寒了大人您的心,也辜负了大人一番栽培。小人定当不负众望,力争于三个月内荡平八纳山众匪。”
许维退了出来,可脸色相当的不好看。换谁搭上这种差事,心情都不怎么好。
专司洒扫及奉茶的老王见许维回到公事房,立刻就端着一盅茶走了进来。要时刻关心上司的动静,这样才能升官发财,老王的算盘打得可精了,腋下还夹着一本厚文卷。
“刚煮好的北尖细毫,许书吏尝尝。”老王先将茶盅放下,热情地招呼了一句后,又将夹着的文卷摆到了许维面前,
“这是刚刚何贴写送来的文卷”。
“哦,我看看。”许维把脑袋中有关罗州同嘱咐的事情都一扫而空并让自己平静下来后,才一手端着茶盏,一手随意翻开了文卷,入眼的是一笔公整的簪花小楷,这么厚一沓子文卷,昨天下午退回去让誊正,今天上午就交上来了,嘿,这个何右手还真是不慢,看来是加了班费了心了。
“何贴写的字着实不错,比我可好多了!”。许维啧啧啧地称赞了一下。
你这夸赞估计没人敢要。老王鄙视了一下许维。
“是不错!不过何贴写送文卷过来的时候可是顶着两个顶亮顶亮的黑眼圈。听负责打梆的老林说,昨晚上他起来报二更天的时候,还瞅见何贴写所在的公事房里还亮着灯。那可是衙门开天辟地头一回加这么晚的班。”
“原来是连夜熬出来的,这就难怪了!”许维心下微微一晒,低下头吹了吹茶盏中的茶沫,没再说话。
见许维如此,老王也就乖巧地退出房外。
许维悠闲地将一盏茶品完,而后才拿起何右送来的文卷,直接翻到了昨天已经发现的数据出错的那处儿。
看了看数字跟昨天一样依然没变,许维油然一笑,这个何右还真是笨得够可以的!完全没有斗争的经验,嫩得很啊!既然昨天已经知道自己是在刻意刁难他,那他熬夜誊正案宗的时候就应该仔细把卷宗再好好检查一遍才是,万一上司再挑错,岂不是还要再折腾一个晚上!
要不要再整整他?许维眯起眼靠在椅子上想了想,这何右跟潘州判关系不错,听说是因为他老子何枫的关系。
何右他爹何枫是个老衙门了,虽然因年老体迈刚退下一年,可架不住他在普安州做书吏整整二十年,打下的人脉基础极其扎实,遍布整个州衙。
听说巡检唐大方与何枫关系也极为紧密,应该能利用一下。不然,光靠那罗州同,怕连巡检唐大方都调不动,还怎么给自己支援?唐大方可是与罗州同有矛盾的!总不成让自己一个人上山打土匪?就算有桑信帮忙,也不可能把整个山寨的人都给灭了啊。
许维取过羊毫笔蘸着添有朱砂的红墨刚想在那错处上勾一个圈,转念又一想,又停了下来。最后啪地一声合上案卷,把老王给唤了进来。
“许书吏,有什么事?”。
“何贴写这本卷宗里有一处关键的合计数字出了错,还得劳烦你给他退回去。”
“不是吧,又错了?”
“赶紧给何贴写送过去,别耽误何书吏复核的时间。”
“是,小的马上就去。”
一溜烟出了房门,老王把拿在手中的卷宗快速地一翻,果然不出所料,卷宗上并没任何错处的标记,估计那姓何的晚上又要再次加班了,非得先把错处找出来不可;然后才能再次抄正。不好找啊,那么厚厚的一大叠。比上回还多加了个找错任务;看情形今晚何右不加班都不行了。
每月15日都是州衙集中送卷宗到省城抚衙的日子,决不可能拖延。而今日都十四日了!搞不好那许书吏昨日就已经发现了错处,故意没点出来,专门在今日候着呢。嘿嘿。。。果然衙门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老王再回身望向房内许维身影的眼神都变了,一种畏惧的眼神,那位主可不是个好惹的人,自己可千万不能栽在他手里,不然也要跟何右一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死得连爹妈都不认得了。
像这种卷宗一般都是数字套着数字,一个数字错了就意味着前面的相关数字也全都错了,绝对要推倒重来全部重新计算的,这可是个天文数字。
而且这又是知州大人急着催要,盖印后需向上面报的文卷,断无可能在原本上涂改。就算再怎么与上级的书吏协商,像这种卷面不干净的卷宗,铁规矩都会被踢回原处再作抄正,没半点可以通融的地方。
相对而言,卷宗里错点数字那倒无所谓,只要上级书吏不针对你详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只要下边的衙门自己不较真,上头哪会管得到。
许维也在想着何右,现在的他该收到二度退回的文卷了吧?也许他正在公事房里破口大骂自己的十八代祖宗吧。祖宗啊祖宗,真是对不住了,反正我也不知道祖宗在哪里!就随他骂吧。
何右若是聪明,应该会回去告诉他的老爹,而何枫也必会找上门进行沟通。不然的话,有一次退卷的机会必有第二、第三次,退到他倒下为止。
到那时自己就很自然地通过何枫与巡检唐大方搭上线,在剿灭八纳山乱匪的问题上占据一定的主动性。
更要通过何右这件事让其他的吏员们对自己有一个合乎其度的认识,免得事事都招到肘制。
许维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的冷笑,那表情就犹如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一头恶鬼。 。 想看书来
第四节
4
许维回到家中时,老酒鬼桑信还没到家。枯等了好一会,桑信才蹒跚而归。人未到,酒味先到。
“大哥,你最近怎么没事总喝酒啊?是不是又去找那老吴说事!”
“没办法啊,那老吴赖上我了,天天缠着我。我说小维啊,你倒是动作快速点啊,不然我可要被老吴给烦死了。我要死了,你吃饭可就成大问题了。”
“大哥您要是真去了,我就不用再吃贵州酸菜,也算是一种解脱。”许维笑嘻嘻地答着。
“你这小滑头。”桑信狠狠敲了下许维的后脑勺。
“大哥,说实话,那老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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