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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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床的故事-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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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颗丑恶的青春痘。他说:你不要乱说。他叫她不要乱说,见她点头的样子,他突然就笑起来,他笑的时候,她想着他手里是握着什么,到多少年以后,她才想清楚,他那时最恰当的是手里握着一把扇子。他笑的时候,手里就摇着那把扇子,他对她说:正是她才使他们对立而争斗的,不过他不会对同学说的,只有他明白。她有点惶恐地动着头,她弄不清自己是摇头还是点头。她有点害怕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似乎那话是真的。
  是你和我使他们对立起来的。后来他这样对她说。你懂不懂?
  她还是不知是摇头还是点头。她不喜欢他们对立,她的心愿并不能表现,她想说明这一点,她无法说明这一点。她只有和他站在一起,看着对立毫无消弥的样子。她觉得只有靠着他。她自然地跟着他,她跟着他走。而他总是走在她的身后,她有被他押着的感觉,她是顺着他的心意在走动,虽然他并没有明确让她跟着他的表示。
  学校后面不很远的地方是铁路线。围着很矮的一个铁丝网。锈铁丝绞着很尖的绞花,好几处都断垮下来了。两条铁路线在这儿交叉,火车从两条线上吼叫着开过来,总会让她想着要是撞上了怎么办。交叉点上形成了一个尖角,尖角处有一排铁皮房子,说不清是做什么用的。也是生着锈的房子。那一排房子远远地向外叉开去,形成了一团,使两条线路越叉越远,南北分了向。而交叉的两条线在此处合拢起来,一直延伸到还有很长一段路的站台上去。
  铁路的交叉点两边,是一片宽阔地。在大城市的内部很少有这么宽阔的一个所在。陈菁听冯曾高说他家只有鸽子笼大小,是一个板楼,几乎没有转身的地方。冯曾高到陈菁家中去过,她把他带到她一个人住的屋子里。那时他说,她会永远在这种屋子里,再也跑不出去的。她听那话的时候,想着他是在诅咒着她,诅咒着她的房子,诅咒着她宽敞的房子,她无法怨恨他。
  铁路上铺着黑漆的枕木和碎石基,路基两边,长着一片茅草,似乎总也是荒凉的茅草的尖尖,随风摇着摇着。从学校走过来的一条铁路线的路基边,总也丢着一张张卷着的纸片。那是火车上丢下来的包裹过东西的废纸,一概带着尘灰。冯曾高把它们捡起来,他让她也捡。他一边捡纸片一边说着,那些纸片里包过裹过的什么好东西,他说她不信的话,可以闻闻那纸。她怕闻纸,便使劲地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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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门之陈菁(3)
捡来的纸片堆积在一起,堆在长长的茅草之上。长茅草被压弯了,纸团就象长在了草尖上的污色的花团。冯曾高捡来了铁路旁的木块与煤石,都在茅草梗下堆积起来。他开始点火。她怕见那火,躲在他的身后。望着火笑着的冯曾高一动不动的。她觉得他紧张地站着,她甚至觉得是他在跳来跳去的。他的手握着,她却觉得他的手在扬动着。多少年后她越发清楚地感到他的手中似乎握着一把扇子。她从他的肩上看着那舔上来的火光。更多的是烟,烟摇摇曳曳地卷着滚着,随着风升浮着。他脸边上的轮廓也随着烟摇曳着,升浮着。
  冯曾高对着火和烟看了好一会儿,默默不作声。突然他伸出手来,手指着学校那边的一排高楼房,嘴里念念叨叨的。陈菁听明白他的声音了,他在说:烧过去,烧过去。她觉得他的手扬起来,扬着,烟就朝着他的手指方向卷着。见他的模样她有点害怕。他的脸上有一种阴阴的表情。他回转身来对她说,我就想着要把那些高房子都烧掉,每天上学走过那里,我都想着要烧掉它们,烧起来会有多么好看。
  冯曾高让她也帮他去烧那些楼房。他让她和他一起想。想着那火那烟都随风刮到高楼房上,想着高楼房上都是烟和火,想着高楼房烧起来了。你只要想着它烧,它就烧了。她说她不相信。他说她不应该不相信他。后来他告诉她,那是他的一个远房叔叔教他的。这世界上他最信他远房叔叔的话。他立刻叫她和他一起去想,叫她心里和他一起用劲,让风卷着烟火刮到高楼房上去。她闭起眼来,她很怕想到高楼房上着火的情景,她心里摇着头,直摇着头。就听到他在她的耳边说:你没有想,你没有想,还在和我捣乱。你是不是?是不是?他的声音凶凶的。她摇着头。她不知他怎么会知道的。她顺着他,她开始想着那高楼房着火的样子。她虽然心里害怕着,她怕,但她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去想着。在她的心里有一种要顺他的意思。她的心静下来。他的呼吸在她的耳边。她想着了那高楼房,想着了烟和火,想着烟和火卷到了高楼房上,慢慢地好像高楼房上就着起火来。正想着起火来的模样,使她的心中有一种喘不起来的激动的感觉。这使她又生出寒彻入骨的害怕。
  她睁开眼来,一时间她真怕会看到远远的高楼房上卷起烟和火。她看着他脸的轮廓,他的眼神凝视着前方,一动不动的。她偷眼看一下前面,那些高楼房还象以前那样立着。她叹了一口气,象是松了一口气,她又觉得为他有点失望。他回转头来,看看她。她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神情,他瘦削的下巴动了一动,他说:我们走吧。
  似乎就在第二天,陈菁上学走过那高楼房处,她看到了一片乱糟糟的场面,原来成排整齐的高楼房,几乎都成了烟黑的断墙破壁。楼房下的水泥道上,乱七八糟地铺着纸,堆着东西和坐着人,都带着烟黑的样子,有的孩子象逃荒人模样跑来跑去。四下里走着带民警帽的人,指挥着交通。有人哭着,低低地呜咽。没有号啕声,只有流着泪的样子。陈菁心里突然感到害怕。有人在说着昨日烧火的情景,说着怎么火烧起来,说着火烧伤了多少人,烧坏了多少东西,说烧伤的人的惨景。说一个路过的救火的小青年死了,听说要追认他为烈士,但听说他的成分不好,以前还是个不良青年。还有个小姑娘从楼上跳下来,把腿摔断了。
  陈菁来到学校,一路上她想着昨日听到救火车和救护车的警铃声,她想到是火灾。她心里翻腾过一下,但并不在意。那时她躺在床上看书。她本来就不好热闹,甚至她都不去问一下是怎么回事。她没想到真是高楼房着的火。这时她想着一个跳断腿的小姑娘满身还带着烟黑的样子,就好像真切地在她面前躺着。
  陈菁很迟才看到冯曾高到学校里来。她想他是在高楼房那里的。他的眼神中闪着一种兴奋和激动,闪着一种莫名的光,他朝她看一眼,眼中含着一点认同般默契似的痛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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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门之陈菁(4)
是我和你给了他们一把火。后来他俩在一起时,他对她说。
  她像是叫了一声,但她并没叫出声来,因为他根本没有反应,他还在想着什么。她觉得很害怕,她想离开他一点,身子却向他靠近了一点。
  不是,不是,不是!她心里这么说着。
  有一段日子,她总是袋里放了一些糖果,走到那高楼房处,看到有走动玩耍的小孩子,就停下来,掏糖给他们吃。然后很快地走开去。
  后来,她总是绕过那条路到学校去。好在那段绕路的日子不是很长,她就毕业了。
  冯曾高看到陈菁就笑着说:“我今天想着要遇着一个故人了。我还对谁说过。”他眼移开去,看了看围着他坐着的卫生局的人,那个卫生局的秘书就点着头呼应着。
  “就是我听说的。冯大师说过一句,我记得清清楚楚。他说,我要见一位多少年没有碰头的朋友,她是个异性朋友。你是这么说的。就在进剧场前说的,好像是随便想起来说的。我一点都没记错。你眼睛看着我,剧场旁边的人很多,你踩上了第一级台阶……”
  副县长和卫生局长都笑听着。冯曾高也笑听着。陈菁又有他摇动着扇子的感觉。扇子正收拢着握在他的手中。
  冯曾高住在宾馆二楼最里间的套房。他迎着门坐在一张木椅上,四围搁着几张沙发,县城的陪客都在沙发上坐着。冯曾高身子坐得很直,依然是他坐在高台上的身姿。那些坐在沙发上的身子像是埋在沙发里面了。
  陈菁是在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去看冯曾高的,听说他一直被人拉着给人看病,到处传说着神医的事。她想他这个时间里会空着,她只想着要见他一见。
  这是宾馆最好的一个房间,地上铺着红地毯,套房外面很大很宽敞的一间是会客室,什物几乎一应俱全,冯曾高身边的柜子上搁着很大的一台彩电。陈菁站在靠门口的地方,前面梳妆台的镜子正映着她的形象,映着她多少有点局促的样子。这许多年中,她很难得感到自己还会有这种不自然的感觉。
  听说他们曾是同学,县里的人都带笑看着他们。陈菁越发觉得那其间含着她不适应的眼光。她坐下来,也坐在一张木椅上,身子也坐直着。她看到冯曾高还是那么个子瘦矮。他的脸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依然白白的,几乎没有额纹,眼眸显得明亮清澈,但她还依然觉得阴阴的,特别是在他笑起来的时候。这许多年了,她很少这么认真地注意看一个男人。
  县卫生局的秘书继续说着,话就像在嘴里滚出来:“陈医生也是一个真正的医生呢。我清楚她,她是一个忘我的好医生,一个深得农民称颂的医生。要是说是冯大师的师兄妹,这就好解释了。当然是受过冯大师同样真传的……陈医生从来是埋头就医。乡卫生院几次报她当先进工作者,但我一次也没见她来参加过会。当时还有人有意见,我想正是她不同平常人之处吧。说真的你们真象是师兄妹……”
  冯曾高笑了笑:“应该说,我受过她一点真传的,她是我医学上的启蒙老师,她的医道家学渊博,你们信不信?”
  陈菁觉得她在承受着他们的眼光,那如火一般的眼光。火和烟卷过的高楼房……冯曾高扇着扇子……她深吸一口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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