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荒原的兴衰轮替:最后的罗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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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荒原的兴衰轮替:最后的罗布人-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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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故土难离(2)
见诸史册的记载与亲眼所见就是这样的抵触难通!历史与现实在这里就像地磁的南北两极,根本不可能调和。在如今塔里木盆地的东端,那个“大田三年,积粟百万,威服外国”的注滨河垦区何在?那个让汉武帝夜不安眠,非为之下“罪己诏”不可的西域粮仓轮台何在?那茂密林木何在?那丰沛河湖何在?那历史悠久的文明何在?
  望着这满目荒沙,一川碎石;听着这狂风怒号,地动山摇;感受着这死寂凄凉,惆怅无方,要让人相信《史记》、《汉书》不是《天方夜谭》,而在十几二十个世纪前这儿真有肥美良田,真是浓阴遍布,确实需要点想象力。不,应该说需要点胆量!
  当然,不管你信不信,考古发现已经证实,至少在3000年前楼兰民族就已经定居在这一带了,就在这塔里木河、孔雀河两条大河(也许在特定的时期内还有车尔臣河)的滋养下,萌生出辉煌的古代文明,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实。看来出了问题的不是史著,也不是我们的眼睛,而是造物主施加于此的沧海桑田、山谷为陵的腾挪变化。
  现在已知的历史资料足以证实,楼兰民族是罗布荒原的土著之一。其实罗布荒原本是与玉门、敦煌处在同一个人文地理的单元。只是汉朝势力沿“无障碍”的河西走廊向西挺进,才将玉门、敦煌纳入汉文明的范畴。这就难怪当张骞打开向西的大门,突然发现一个语言、文明、种族迥异的楼兰早就存在于门外一望之遥的地方时,引起汉朝朝野如此之大的好奇与惊异了。其实,早在张骞出使西域大约半个世纪前,玉门关外有个名叫“楼兰”的王国这一信息就已为朝廷获悉。汉文帝前四年(前176),汉的宿敌匈奴单于就在一封国书中志得意满地宣称,自己已经将西域古国楼兰、乌孙等都纳入抵制汉向西发展的联盟。这实际是在与汉划分势力范围。
  哪怕就从汉文帝前四年(前176)算起,楼兰也在东西方势力的冲撞、挤压之下立国约7个世纪之久。公元5世纪末,楼兰王国国灭祀绝。当唐代高僧玄奘在7世纪中期路经塔里木东端时,他所见的楼兰故地已是“国久空旷,城皆荒芜”;“城郭岿然,人烟断绝”了。但仅据《大唐西域记》的行文也绝不能说楼兰故地再没有死守故土,不愿离去的遗民。玄奘所记是沿丝绸古道东行的见闻——繁荣古道确实一度湮没阻绝,可他并没有探访过,也没有记述过楼兰民族的摇篮罗布泊湖岸和诸水域的情况。而据其他文献资料,就在罗布泊湖畔确实还生活着楼兰的遗民。
  1900年,敦煌藏经洞重见天日。靠秘藏于石室的唐代古地方志的一则纪事才获悉,就在那时,罗布泊岸边还聚居着不愿舍弃故土的楼兰遗民。
  20世纪初法国人伯希和从敦煌藏经洞攫获的唐代古方志《沙州都督府图经》中,我们发现了这样一条独家记载:武则天大周天授二年(691),占据罗布荒原楼兰故地的一个西域康国① 将领向朝廷禀报,浊黑的罗布泊湖水自本年八月以来突然清澈见底,水呈五色。由于中国古典地志家普遍认为罗布泊实际上是黄河的源头,而黄河水清历来就是中国封建王朝的一大祥瑞,谁先奏报,谁就可以借此表达忠心。而这个康国将领是在聚居湖畔的“耆宿”与定居附近的所谓印度“婆罗门”的提醒下,才感到应该把这个信息尽快上报朝廷。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六 故土难离(3)
就是靠这则玄奘路经半个世纪后的“纪事”我们才得以获悉,罗布泊岸边一直是楼兰遗民的聚居地。罗布泊的古老称呼之一就是“渤泽”,从这个名字推断,在汉唐时期,罗布泊的湖水是浑浊暗黑的,湖畔的居民依水域为生,所以这个浑黑的湖水如果突然清澈见底的话,在楼兰遗民来说当然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大事。显然这种湖水突然清澈的事在以前也曾经有过,所以楼兰遗民中的长老和主持祭祀的僧侣还能想起从长辈口中代代相传的往事,而在传说中,罗布泊湖水清澈见底是与中国出现了圣明天子联系在一起的。这就不仅说明在唐初罗布泊湖畔有楼兰遗民,而且这些遗民也有自己的社会结构。这些被历史遗忘的“化外之民”正是用烟波浩渺的罗布泊将自己纳入中原王朝的文明圈之中。
  其实,尽管有的史料言称,楼兰从灭国于西北古族丁零后已经“人民散尽”,可在楼兰亡国之后有关楼兰遗民的记载不时可见。这些零星史料最有意思的一则,是同时记载于《旧唐书》和《元和郡县志》的那段文字。
  在天山北麓的伊州(即今新疆哈密)有一个为溶雪滋养的古绿洲拉甫乔克。自楼兰亡国后,一支楼兰人就在乱兵的胁迫下逃离故国,来到拉甫乔克,定居在白杨河两岸的天山洪积扇,并逐渐改变了固有的渔猎为主的生活习俗,以农牧为生。
  他们在离家乡不远的避秦桃源繁衍了四五代人,已经适应了天山以北的气候条件和谋生方式。这批楼兰遗民的首领以“鄯”为姓,这显然是与楼兰又名鄯善有关,这样说来,移居伊州的楼兰遗民很可能是由原楼兰的王室后裔作为世袭的酋长。但唐初东突厥占据了西域,就像汉代的匈奴,开始奴役这批没有祖国的移民。由于租税苛刻繁重,也由于不愿受制于异族东突厥,就在玄奘东归前后,这批已经定居拉甫乔克的楼兰遗民由首领鄯伏陀率领,回到楼兰故地,在已经荒芜凄凉,但还有同族固守的罗布泊的岸边重新辟草莱,建家园,想在先民发轫之地再圆旧梦,重新开始创业。但毕竟定居伊州已经一百多年,改变了早先渔猎的生活习俗,不能适应罗布荒原的气候与生存条件了。居住了一段时间又实在想念白杨河边的宜人物候,只得放弃了复国之想,又由鄯伏陀带着返回伊州。从此就成为伊州的土著。因为当地人称楼兰为“纳职”,所以这个楼兰遗民的“殖民地”也就叫“纳职”了。这个鄯伏陀无疑是楼兰亡国之后出生的人,如果在罗布荒原——楼兰故地,没有死守不去的同族可以依托,他就不会回来的吧。
  1988年7月,我曾专门去哈密的这个拉甫乔克——纳职古城寻访遗迹。
  这个古城所在地今天叫做“四堡”。古城是“吕”字形,白杨河就从南北两个城池当中流过。这肯定是个沿用很长时期的古城,甚至在汉代就已经有人居住了。我们可以推想,这一支楼兰遗民之所以跑到天山这一边的哈密四堡,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原本就是楼兰人开辟的。
  我独自久久在拉甫乔克古城漫步,希望在这里与楼兰遗民产生心理感应。古城的城墙时断时续,而城内的一些引水方便的地域,已经被现在的农民开辟为苗圃、果园甚至羊圈。那正是中午,古城内外见不到一个人,我找不到当地居民,也没有人能回答我的疑问。

六 故土难离(4)
我在果园的水渠边捡到一枚唐代的古钱“开元通宝”。我马上联想到这个铜绿斑斓的货币也许曾经鄯伏陀使用,甚至曾被他携回罗布泊故地,又返回拉甫乔克——纳职。这“无用武之地”的古币难道是在向我传递着有关楼兰遗民迁徙的特殊信息?
  历史文献已经指明,楼兰亡国后,在古楼兰民族的摇篮——罗布泊岸边有一支固守家园绝不离去的遗民,而楼兰故地也并非成了死界绝域。遗憾的是,从唐代以后罗布泊区域就进入了长达近十个世纪的晦暗难明的时期。古道他移,兴旺不再,罗布荒原失去了在丝绸之路的关键位置。罗布泊畔这些楼兰遗民自生自灭地度过了数不清的日子。直到清初开始经营西域,这世世代代繁衍在罗布泊水域的罗布人才又重现于史册,再次引起人们的关注。
  自从收复西域后,清朝的一项决策就是以西域作为流放犯人的地点。清嘉庆年间新疆最著名的流放犯人之一,就是北京大兴人徐松。而徐松以其倾心撰写的历史地理学著作《西域水道记》作为虽然流放新疆,但并未虚度年华的明证。迄今为止,徐松《西域水道记》仍是不能替代的。肯定也是受到“黄河重源”说的影响,徐松特别重视罗布泊及其水系。可以说,仅就这一点而言,《西域水道记》就是不朽的著作。就是在这本书中,作者尝试着对罗布人的情况作了概括和归纳,并将官方档案中有关的记载作了汇释。这样,从清初到《西域水道记》成书的嘉庆年间,罗布人又重现在史籍中。
  清初,西域为蒙古准噶尔部所据有。清在无暇西顾时,没有忘记先后占据了哈密、巴里坤和吐鲁番,留作今后经营西域的起点、踏板。据《西域水道记》,康熙六十一年(1722)清军为巩固在西域的支撑点,派兵赴吐鲁番筑城屯田。清军的这一举措在西域产生了反响,罗布荒原就在吐鲁番近邻,罗布人的酋长古尔班率先到吐鲁番清军军前纳款“内附”。而古尔班所辖是喀拉库顺、萨达克图、哈剌和卓三个村落的一千余人。为削弱准噶尔的势力,清廷原计划在雍正元年(1723)将这批复显于世的罗布人举族迁往内地,安置在河西走廊某处。这些罗布人虽然急于摆脱准噶尔的统治,但他们早已习惯于世世代代生活在罗布泊水边,既不希望离开湖泊水域,也不能整族从陆路迁徙。因而,这个动议只得作罢。
  此后,历史似乎在重演。在清与准噶尔蒙古之间的罗布人,太像他们的先民楼兰人处在汉与匈奴之间了。而清与准噶尔对西域的争夺,也与汉与匈奴之争颇有相似之处。
  到了乾隆初期,清因一时力所不能及,就与准噶尔作了妥协。议定双方势力范围时,罗布荒原归属准噶尔部。乾隆二十一年(1758)清与准噶尔部又启战机。一次,清军将领阿里兖追击敌军,意外来到罗布荒原,他发现这简直是个世外桃源,不但林木深密,而且地域广袤,足以深藏奥秘而不露。而在这片区域内,仅生活着600个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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