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看过一场恋爱。他们彼此相爱。在合租的小屋子里拥抱,接吻,看电影。很少说话。放一些英文和香港台湾的歌。可能是音乐播放器的关系,歌与歌之间的连接很自然。
傍晚的时候,他们出去吃饭。短头发大口喝饮料的时候,看长头发嚼东西的样子。他总是习惯把食物放到口腔一侧,慢慢咀嚼。
分手前的晚上,短发对着长发的背躺着。长发一动不动。短发伸手摸他的眼睛,如意料中一般被泪水湿润。他紧紧地抱住他,想哭却始终没有哭出来。
第二天早上,短发离开。出门前站在门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站在那里片刻。
他提着蓝色运动型旅行包进了地铁站。一刻钟后,又背着包走出来。他回到长发家楼下,没有上去。盯着他家的窗和一起晾过运动鞋的阳台,然后低下头,哭了。
【六】
巷子里的几只狗。他们浑身肌肉的样子看起来有情商很低的感觉。忠厚老实,不过很难驾驭自己的情感。我很少和他们说话。
有一只颜色不是很纯正的白猫。有的时候,他无声无息地走上阳台睡觉。当我发现的时候,他早已经躺在那里,以舒服的姿势躺下了。有一次,我刚想离开,猫君上来。
我和他对了眼,只好和他问好。“你好。”我说。
猫说:你好。”
然后,他便坐过来,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经常能看到你。”他笑着说,同时,右耳朵在脑袋上快速地转了两个圈。
“嗯。”我应道,“很安静,适合睡觉。”
“的确如此。”看着远方,他说道,“之前几天连续下雨,天台也没得来。整天在弄堂里勉强睡着,断断续续的很难受。”
“哦?难道不是被人在家里养着?”我问。
只见他把两条前腿向内蜷曲,顺势将身子趴下。左右摇晃了几下,转过来对我说:“哪里,其实就算被人养着麻烦也很多。”
“哦?”我看着他。困惑的表情。
“看着我。”他说,“其实真正适合养猫的人很少。经常被无故抱起,反复摸来摸去,心里很是别扭。”
“嗯。也是。像你这样,想睡觉便睡觉,想溜达就溜达,也不需要看别人眼色。”我跟着说。
安东尼:乌鸦(3)
“嗯。”猫把脑袋在前臂上蹭了蹭,继续说,“年纪大了,对吃的没有多挑剔。只要吃得够软便好。住在这巷子里,也经常有人家晾晒的小鱼吃。垃圾堆里的生菜,只要是单独用盒子装着的,我也绝不嫌弃。”
他说的有点得意的样子。这时候,他忽然挺起身子,说,“喂,你看那个从便利店出来的男生。他经常来喂我。话不多,脚步声也让人喜欢,是个很地道的人。”
朝他指的地方望去,看到一个穿白色T恤的清秀男生,拿着一袋豆浆和报纸,穿着人字拖朝这边走来,似乎往天台这边看了看。眼神很明亮。一下子,我有想了解他的冲动。
【七】
男生是一个作家。也许说作家有些夸张,他只是在当地一个晨报上写一些巴掌大小的散文。
……就这样 没有任何 声音 决斗 眼泪 和拥抱的 我就把你忘记了。
——《晨报》
他很少讲话。每天的作息也几乎一样。早上起来的时候,第一件事便是打开音响。然后穿上内裤到厨房用奶锅煮两个鸡蛋。期间开电脑查看邮件,回复留言。十分钟左右,关掉炉灶,把开水倒出去,然后双手摇晃奶锅,等鸡蛋破皮以后,打开水龙头往里面浇凉水。
很轻松地剥了鸡蛋皮,放到碗里,拌着酱油吃。
吃饱以后,开始洗澡。洗澡的时候会把音乐放得格外大,最近在听的音乐叫“Taiwan Ocean”。先洗头,洗脸。涂上护发素之后,开始洗身。最后一并冲洗干净。他总是安静地洗澡,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也不会跟着CD唱歌。洗澡以后,总要把水温调到凉水,然后在龙头下转五圈。
当初 我让你 吃了我的时候 你就应该吃了我……
——《晨报》
洗澡之后,下楼,买当天的晨报。在楼梯口遇到早上锻炼回来的邻居打招呼,然后去附近的公园看报纸晒太阳。有次,忽然下起大雨来,把报纸放到上衣里面往回走。路上有人快速地跑着,也有人躲在服装店或者面包房门前避雨。只有他,一个人低着头在种满梧桐的路旁走着。
……很奇妙 没有距离感 好像从枯井底传上来的 ……感觉怪怪的 犹如身体的一半 透明了似的 ……
…… 《晨报》
这样,一直到了冬天。编辑让他写一部小说。他经常拿着笔,悬在本子上一个字也不写。或者,把手指放在asdf;jkl;;的电脑键盘上,食指前后抚摸着,却不点下去。开始喝很多的豆浆。经常拉肚子。有的时候睁眼在床上躺很久。
【八】
上面的人问我最近可好。
我说,还是老样子,不过飞到这么高可真不容易。
上面的人看着我,很开心地笑了。他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踌躇了一下。我想说话。说完之后,我看着他的眼睛。
哦,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上面的人看起来很好奇的样子问道。
我也说不好。最近认识了一个男生,观察他很久。有天忽然想到,要是能和他说话会很不错。觉得,有很多话和他说的样子。不过,具体为什么,我真的说不好。
上面的人点点头,然后用右手托住下巴,眼睛盯着桌子上的回形针,左手顺着它的纹路反复摸着。
过了一会儿,他盯着我说:
“如果要说话的话,你就要舍弃乌鸦的九十九条性命。”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有力量。
“我愿意。”
上面的人闭上眼睛,然后睁眼对我说,你已经可以说话了,去吧。你有一天时间。
【九】
一只乌鸦蹒跚地飞到他的窗前。我没有多少时间,你好好听我说就是。
男孩点头。
从前,有个男生,他和女生相爱了。两个人在一起默契十足。女生对男生说,我在这个城市不开心,想回我的家乡,你愿意陪我去么。男生因为在这个城市如鱼得水,有很好的前途,就对女生说,你先回去,等我在这边混好了就搬回去。后来,女生离开。男生真的很努力地工作。快要圣诞的时候,女生写信问,亲爱的,你能回来了么。男生在回信里说自己当时很忙脱不开身,信里附了机票让女生飞过来和他团聚。女生对之前男生的承诺只字未提,她不想让他难堪。
飞机坠毁了。
后来,他回去女生的城市。中国北方的城市。在冬天里吃了一把安定,从此再也没有离开。
乌鸦一直讲着,声音越来越虚弱。男生哭了出来。乌鸦说,我该走了,我希望你幸福。男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站在窗台,乌鸦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天,雪地上有乌鸦的身体。
【十】
隐隐约约的,我看到了上面的人。我躺在雪地里,已经和我的躯体分离。上面的人站在半空,他的声音温暖。他说,你终于解放了自己。现在,你可以变成人了。
去吧。要好好地活着。
【…】
男生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9点了。他起身煮了两个鸡蛋,好像浑身很累的样子。打开衣柜,只剩下白色T恤。吃了早饭以后,想起来把豆浆拿去喂了巷子里颜色不是很纯的猫。
于是出门。
去便利店买报纸和豆浆的时候遇到大雨。
天色一下子黯淡下来,成了褐色。有一些恐怖。男生打开CD机,放入Damien Rice的CD。浴室里,热水喷洒的声音和cold water一齐响起。热水顺着肌肤,按照不同轨迹流下。
当他背过身去的时候。一根黑色的、有木炭纹路和颜色的羽毛缓缓落下。
然后消失。
王小立:一个女生(1)
'始'
我是突然决定要写她的。
她叫黄欣。这是我花一分半钟编的名字。官方的说法,就是“化名”。这个词是我从杂志上学来的,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真名不用,要给人家换个假的。长大后才知道,用假的名字,是因为要说真的故事。
因为故事是真的。
'初识'
“羡慕死你啦!”
这是黄欣朝我说的第一句话。
那是某个下午的课间小息。她跑到我们班的后门,朝当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我发出“喂!喂!”的招呼。我听到这个声音,疑惑地循着看去,视线对上的同时她展开一脸笑容,朝我比出“你出来一下”的手势。
然后我走出教室,就这样认识了黄欣。
这是我升上高中不久后的事儿。因为乱填志愿,所谓的“高中”,其实不过是一所位于闹市区的中专。地段的缘故,整个学校只有一栋教学楼和一个篮球场。教学楼一共七层。一楼和四楼用作食堂和教务处,其余的楼层全是教室。
因为是中专,所以班级与班级之间也按照专业进行划分。而我们班不幸被分到了最高的第七层。由于没有电梯的关系,走进教室的人,大多端着一张气喘吁吁的脸——按班主任的话,就是“越被学校重视的专业,分到的楼层越高”。这个说法成功安抚了一部分同学,但并不包括我。我始终渴望自己能是二楼的一分子,这样至少不必为买一罐饮料而爬出满身臭汗。
但黄欣和我相反。当时她在二楼,却老想着能上七楼。确切一点说,是老想着能上我们班。
原因很简单。她喜欢上了我们班的某个男生。
'班草'
男生叫钟易,名字当然是假的。
但他当时是我的同桌,这件事是真的。
钟易号称我们班的“班草”。具体的长相如今我已有些模糊,只记得他的鼻梁很挺,并有一双看似深遂的眸子——总而言之,就是很典型的那一款英俊。
“典型”这个词于我,向来不算褒义。打小我喜欢的,就都是些骨骼精奇的类型。所以即便有幸和 “班草”成为同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