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半点说大话的语气,跟我谈,我仍是没精打采地望了他一眼,他拿起一根烟在手上上下打了打,划过一根火柴,点燃了香烟,火柴发出的虽然只是微弱的灯光,但是却点燃了一支香烟,供人享受的香烟。
张国庆对我所说的话,并不是在欺骗我,也根本不是在说豪情壮语,吹大话,他用他的实际行动给了我看。作为一个班长,他并没有偷懒,所有的事他都会亲自参与干,而不会摆老资格。譬如,给猪喂食,给猪喂饮料,铲猪粪洗猪圈,他都干在前面。
他和朱艳辉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一直是沉默着的干活,从来就没有发过什么牢骚,好象一生下就是干这一行似的。我想这大概就是场长要调我到这里来的原因。大多数兵在朱艳辉手下干都成了干工作标准高,但爱发牢骚难管的兵,这样的的兵,场长是不会喜欢的,少说多干,永远是部队黄金宝典、最佳法则。
不管张国庆怎样做我思想工作,我仍然是那么懒懒散散,因为在我内心根深蒂固埋下了反抗猪场环境的种子,所以我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走进猪场操作间,那里潮湿而又暗冷,臭气冲天的世界里被苍蝇统治着。每一次进去我都下了很大的决心,半睁着眼睛,仿佛走进了太平间,在这里面干了半个月,我甚至都不知道这里面有几条猪,一天该干啥,每天就盼着吹熄灯号。
张国庆对于我的这种做法并没有过多的抱怨,也许是朱艳辉的缘故,也许是其他的缘故,但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张国庆对我一点都没有恼火,他仿佛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能够看透人类的心思,他继续干着他的,我继续半干着,半偷着懒,但他总是坚信地对我说,总有一天你会象我一样的。
时间并未抚平我烦燥的心绪,没啥事我瞎溜达,有时上施小红那里吹吹牛去,更多的时候我会独自坐在猪场边的一个大棚顶上,望着脚下的一望无际的大堤,心绪飘荡不定,痛苦不堪,每天默愿起自己当初的理想。
看着脚下的土地,眼睁睁看着它将破灭,心里就想哭泣,我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度过我的三年军旅生涯,难道我当兵三年就靠种地养猪陪伴度过吗?没有人给我答复,未来仍然很遥远,它是那么地神秘,谁也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将会是什么样的,这正是生命的重要神秘价值,如何每个人都能够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那么他的一生有意义吗?
有时候迎着夜的黑暗我在孤独的风中沉思和幻想自己美好的未来,可我知道同情我的可能仅仅是天上暖暖的阳光和时有时无的大风,想起王能军的英雄梦,我会傻傻地独自苦笑自己,我能成为英雄吗?这一辈子,那只是一个梦想!
每次走进操作间,猪见了我都涌过来叫囔着,我气没出处对着它们就是几个耳光,可疼的却是自己的手。
我心想,你这只死猪,不听话,老子说不定那天就宰了你,我让你叫,对着我叫!你不知道我是你新来的主人啊!
没过一个星期,农场突然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场长因为政绩不佳,屡屡出事被调走了。好像是升了半职,只不过是个副职,有职无权,韦太军也挨了收拾,家属被整走了。
新场长走马上任,我对于场长没有什么好感,所以我也没有怎么在乎,对于我来说,谁来当场长都无所谓。
一天,场长突然转到猪场查看情况,我看他一点也不嫌脏地直往猪场操作间里走去,过了好久才出来。出来后,他皱起了眉头,沉思着,接着便把张国庆喊走了。
晚上张国庆回来对我们说,以后咱们猪场没闲的时候了,要进行大整顿。张国庆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没有底,早就听上届场长说要进行整顿,但到现在不还是没整顿吗?干打雷就是不下雨,我们经常听张国庆说这样的话所以心里也并不怎么在乎。
张国庆却是很兴奋地说,“没想到啊,没想到,郝场长还能想到整顿猪场。”没过两天,从大棚那边又下了三个人到猪场来,是场长他亲自带过来的,听说都是高中生,我不明白场长为什么要挑高中生来,到是张国庆很聪明说,看来场长真是下了决心来整顿了,因为要养好猪得讲学问,文化程度高很有作用。
场长带着人到了猪场屋里后,坐在我床上,把我们猪场几个人都集合到屋里来详细地询问了情况,我看到他摸摸兜,掏出一根钢笔又拿出一本工作手册,准备认识认识我们,登记一下我们的情况,但钢笔因没水写不出字来。
我便拿出来自己的笔来,场长趁机抽了根烟示意我帮他记一下。他先介绍说,我姓郝,叫郝志毅,家是黑龙江的。他介绍的时候我依次写上了这些战友们的名字,我先写上了班长的名字,然后是我自己的名字,依次登记着,登记完了之后,场长接过我递给他的手册,看了看说:“这字写得挺好。你叫什么?”
“李丹浩。”
“什么毕业?”
“高中!”
“是正宗的吗?”
“是。”
“好。”场长点了点头,点了名,然后讲了讲。
“猪场也是农场的一部分,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大家要认真有责任心地对待这个工作,虽然说这个工作脏、累,但是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岗位不同分工不同,但是军人的价值都是在于奉献,我希望每名同志要履行好一名军人的职责。”他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说。
接着他又说,“我们部队绝不会亏待我们这些付出过艰辛劳动的人,师里马上评功受奖,我一定会让农场的战士上光荣榜。他站了起来,目光严峻,表情认真,正直,是一副十分自信有把握并且负责任的态度说。
这些话是以前的场长绝对没有说过的,也是我们想都没想过的,因为以前我们都是想,在农场绝对不可能立功受奖,郝志毅的话突然打开了我们视线,开阔了我们的视野,让我们领略了一种久违了的激动和兴奋,从这一刻起,我就知道某些东西正在改变着,但是这只是潜意识的认为,我并没有真正地在乎它。
郝场长的话真的落实了,首先是整顿内务卫生。场长说内务卫生是战斗力的一个表现,一个军人连内务卫生都整不好,都不去整,说明了他的军人职责意识已经淡化了。
于是我们便开始叠被扣被了,尔后便是刷猪圈,场长买了一根长长的塑料管接上水龙头带头刷,不知为什么我们大家开得比以前用劲多了,干活也有了活力,我内心也逐渐明朗了许多,很快猪场便有了成效,猪圈里面的苍蝇蚊子少了许多,也不再有那么臭了,场长又不知从那儿弄来的钱,将猪场的房子加了顶,又加了几扇窗户,通通新鲜空气,这样,我们睡的屋的异味基本上是没有了。听说场长还在大棚那边进行了整顿。
这样整顿了半个月效果明显出来了,但是张国庆班长也累得倒下了。
他说他头特别疼,嗓子也疼,全身都疼,一动劲就疼,他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并没怎么答理他,不是我恨他,而是我恨自己,我不想理任何一个人,我心里知道我自己对猪场的厌恶感太大了。
我和一个同年兵捉猪打针,被猪咬了一口,手包扎着现在还痛呢,那有心思去理张国庆。张国庆见我没理他,显得挺尴尬又说晚上轮到我值班了,让我晚上照看好那只母猪,可能晚上要产仔,我支吾着应了一句,他见我的样子摇了摇头没说啥自己去拿了几片去痛片,闭着眼用开水灌了下去,我却倒头睡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擦擦眼之后我“腾”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想到昨晚是我值班,猪产仔?我心里一惊,忙把上衣披在身上,边提着裤子边朝操作间跑起,跑到里面我站住了,母猪前面蹲着一个人,不用回头看到头上的白发我就知道是班长张国庆。
我呆呆地站住了,内心掠过一种无与伦比的愧疚,班长替我值了一晚上班,而他自己也是个病人—— 一种想哭的感觉涌在鼻里。
“班长!”我真的想一下子抱住他痛哭一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班长,”我轻轻地喊了一句,“我……”后面我说不下去了。
张国庆吃力地用双手撑在双腿上起了身,啧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回过头,用一种冷漠的目光看了看我,我看到了张国庆苍白的脸,然后他的脸抽搐了几下,皱了皱眉。
“没事了,猪仔产完了,你收拾一下卫生吧!我回去躺一躺。”他便抬起腿刚想迈出去,突然一个趑趔,踉踉跄跄地向前扑去。
“班长!”我惊叫了下扑了过去。张国庆一下子“扑”的一下倒在我身上。我看到他憔悴的脸已经没有血色,他的两腿发软已经没力支撑起身来,一种怕的紧张布满我全身,走廊上传来了我带着恐慌的哭喊声:班长——那声音在走廊上回荡了很久很久……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三章
张国庆住院后,我开始承担起猪场的重任,我已不再消极地工作了,可能是张国庆改变了我,正是这必然的改变导致了我偶然的机遇。从那天起,我每天早上都比猪场的任何一个人起得早,晚上比他们睡得迟。
一个上午,我和往常一样地工作着,早上先打扫完屋里的内务卫生,便去收拾猪圈里的卫生,我看到猪栅边下水道被一大堆猪粪给堵住了,本来我想动手掏,但想着离开饭时间短掏不完还是吃完早饭再干吧!
吃完饭后,我便开始开这活,下水道在猪栅栏的走廊里,上面是用一层铁栅盖住的,要想掏下水道口,必须得钻进去用手掏,因为那铁栅口小,我只好把头和上半身伸进去,下半身只好跪在下水沟中,干这种活,以前我想都没想过,那是绝对不会干的,又肮脏又臭,这仿佛就是对人精神与忍耐性的一种极限考验。
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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