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我们一生最浪漫的经历。我们欢呼着,喊着,叫着。我高兴极了,一把跪在山上,任那云彩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任那云海在我眼前欢跳着,我感动得泪流满面,我不知道为了什么,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我已和这脚下的大山相融了,只觉得自己仿佛就是脚下的大山了。我回过头去看了看连长和班长,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枪,爽朗地叫着,喊着,笑着,像一个刚涉世的小孩子的脸,啊!我亲爱的战友们!我亲爱的连长、班长!
XX月XX日
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优秀士兵,还照了一张相邮回了家,马上面临着老兵退伍,我的心情十分地沉重,想起未来的岁月,我心里不是滋味。
离开家乡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来不知家里人的情况是怎么样的,而我这一年中,得到的难道仅仅是这一枚优秀士兵证章吗?我不知道,有时候我想,我究竟在干啥,目的是啥,有时候我陷入了茫茫的思绪中,像飘泊的流水永远也无法把握住自己的方向,想起我一生中曾经在这个地方烙过我的脚印,想起这一生中我的军旅生涯我的美好青春年华是在冰山上度过的,想起命运赐予我的苦难,我禁不住要问,我是谁,我是干什么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XX月XX日
这么长时间没有看到连长,心里挺纳闷,看到班长的心情挺沉重,我没有问也不敢问。
今天休息时,我看到班长一个人孤独地望着大山眼神木然而又呆滞,前几天看到班长收到一封信,不知道写了什么玩意,我有意跟班长聊天却套不出班长的话。
中午我趁班长不在,偷看了班长的信,我这才惊讶得大叫,原来信是班长的女友写来的,信的内容写班长为什么不复员回家?为什么不考军校?她要和班长分手。她说的那些话,有一句我已看懂了,班长说他已经接受了最好的高等教育了,不用再去学习了,她却不懂。但这句话我深深地记在心里,是的,我们已经接受了天底下最好的高等教育,但是可惜的是她真的看不懂。
XX月XX日
我想考军校的消息不知是怎样传到班长耳朵里去的,吃完饭班长叫我进来,我不知出了啥事,疑惑中却看到班长掏出一叠书,我一瞧,是军事谊文出版社考军校的指定用书,我心底吃了一惊说,“班长,你,你怎么会有这书呢?”
班长说;”你拿着吧,别问那么多,好好学,争取早日离开这个地方。“
”谢谢班长“!我咬了咬嘴唇说。望着班长的眼睛;他明显伤感了许多;眼神中流露出失落的目光,使我永生难忘。
一九九七年X月XX日
今天是我第一次下山,是班长带着我的,在路上,我们看到了一只雪鸡,班长为了抢救这只雪鸡而受了伤,但他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少华,“班长对我说,”这一下我们有招了。“班长神秘兮兮兴奋地向我说着。
我说,“班长,你的伤?”
“我没事。”班长对他的伤不屑一顾地说。
但我明显看出了他眉间藏着痛苦,我真想哭,但我没有。
我说,“班长,我们有啥招。”班长只说:“下了山你就会知道的。”
下山后,来到一个医院,我看到医院前面站着一群女兵在训练,训练队列和敬礼。我脑海里满是问号,那里来的女兵,我都看傻了眼,真的,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一个女的了。医院门前上面有一个大大的红红的十字架。
班长碰碰我说,“少华是不是看傻了?”
我立即会意过来说,“没有。”
“有也是很正常的,”班长说,“少华你站在外面等着,我进去就来,这只鸡你拿好了。”
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些女兵解散了,她们嘻嘻哈哈的,我差点看傻了眼,她们一个个年轻漂亮,又很年轻,充满活力,朝气,而我呢,我那些山上的战友们呢,要是他们看到这个情景又会是怎样的呢?我不敢想像,我心里在一遍又一遍地流着泪。那些女兵拿着腰带你推我赶的,闹得特别开心,我却木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们,后来我看到她们也发现了我,时常用一种惊讶的目光或者干脆说是惊异,我说不清楚这种目光,反正是用那种令我很伤心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是外星人一样。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这个时候班长出来向我招手过去,我死死地抓着鸡翅,手里的汗沾着鸡毛很难受,我这时才发觉鸡好像是被我紧张得抓晕了像是死了似的,一动也不动。我慌忙朝门口跑,谁知不小心正好和一个刚从门里出来的女兵撞了一下,鸡受了惊吓,一下子醒了过来“咯咯”地叫个不停,把我也吓了一跳,涨着通红的脸说着对不起,谁知那个女兵瞧了我一眼,“啊”地惊叫了一下,捂着脸跑开了,我看清她那张漂亮脸的同时,也在为我自己感到惊讶。
班长说,”少华你干啥呀?“
”没事,没事“。我忙说。
”没事就好”
进了门,我看到里面竖着两扇大镜,上面贴着军容严整几个大字,我想起刚才女兵惊叫的情景,疑惑地来到镜前,一下子我被击垮了。很长时间没照镜,现在我终于看清了镜里的人,那是我吗?原来我已不再是在家时英俊的我了,现在的我怎么变成 了一个和连长班长一样的人呢,紫黑色的脸蛋上布满了皱纹,裂开的嘴唇让我看到了充满着苍桑感的自己。
我在镜前蹲了下来,把头埋在了膝盖上,沙哑地哭了起来,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真的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真的不敢相信。
“快起来,快起来,少华,这是在医院,叫人看到了不好。”班长抓着我 手说。
我缓缓地站起身,吊过手擦着眼泪,那只鸡还在叫着。班长想对我说什么,但我看到他没说出来,只是叫我擦干泪说男子汉哭啥?
“这样也好,”班长接着又说,“少华,你不是想走吗?好啊,赶紧走,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连长在医院住院,你把这只鸡送给连长,对连长说一说你考军校的事,连长指定会同意,我刚才跟连长说完了,他点头了,你再去说一遍去。”
原来班长舍身救雪鸡是为了借它让我给连长“送礼”,请连长帮我弄个指标考军校啊,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了班长当时奋不顾身的用意,我为那时的想法而感到惭愧,我感到泪水在眼眶里打滚,抬起头我好好地看了看班长,我亲爱的班长,我的泪都快掉下来了。我“嗯”地吱了声,点了点头,跟在班长身后默默地走着。
见到的“客人”真的是连长,我却犯了傻,手里拿着雪鸡发愣了,连长吃力地坐了起来,班长示意让我把雪鸡给连长,我哽咽了,站在那里发呆,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看到了我亲爱的连长的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屋里静寂了下来没有谁说话,我仿佛听到了时光落地的声音,那光阴唱着历史的悲歌,那光阴里背负着青年的热血,那年华里浸泡着军人的鲜血,连长望着我,我也望着他,深情中透出无奈。
沉默了很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雪鸡交给连长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开口向连长说考军校这事的,但我一说出来,连长便爽快地答应了,却死活也不肯要我的雪鸡,争执中班长差点也挤眼了,但连长下了命令后,便喘起气来。“你们是想气死我吗?”连长嘘嘘地说。
“不是,不是。”我和班长同声说。
“不是就好,把鸡带回去,少华要考军校应该好好补一补,好好学,好好考,争取更好地报效……祖国——”连长后面的话没讲完便摇着头,表示讲不下去了,他朝我们扬了扬手,我们哽咽了。
在回山的路上,班长责怪我为什么样不说话。我说,“我一看到病倒的连长,我说不出来,真的,班长,千言万语说不出来。”班长于是不敢看我,也没有说话,但在呼吸中我听到班长湿湿的哭声,我们坐在雪地上终于放声地痛哭了一场。
X月XX日
我终于接到下山进学员队的通知,这个消息对于连队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眼红的,即使不是考军校就是能下山一趟也是很多兵的梦想,更何况是考军校。
我知道是连长向上级推荐了我是在团政委接见我时,这个上校说,“小伙子,你得感谢你们连长啊,他自己命都保不住却仍惦记着你考军校的事,硬挺着给我汇报你的思想进步,所以你才能进学习班,希望你不要辜负你连长对你的期望。”
我对团政委没说谢谢却急了说,“首长,我连长现在咋样了,真的治不好吗?”团政委伤感受地低下了头,望着远方喃喃地说,“嗯。”我二话没说转过身立即发疯似地朝医院跑去。
点滴在缓慢地滴着,连长紧闭着双眼,憔悴的脸显得腊黄,我跪在连长床前,任凭泪水烫着眼脸,很长时间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存在这个世界上,直到惊觉有人拉起我,晶莹的泪光中我看到是我曾经碰到的那个女兵,我很生气,用劲地甩开了她的手,回过头望着连长,他已经不行了!
X月XX日
连长的牺牲对我来说,就恍如一场大梦,在学习班里面有十个女兵,那个女兵也在其中,现在我才知道她叫张菁,她几次找无为的理由和我亲近希望我能讲讲山上的故事,可我没有心思,我也不会对她讲,因为我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孩怎么能理解,怎么能懂得我们山上军人是怎样的奉献呢?她说她是省军区某个首长的女儿,是医院里的了一个卫生员,她说她特别崇拜我们山上的军人,我没好气地问她考什么军校?是不是军校毕业后打报告分到山上去当军医?于是她便没了话说,我理解这样的人,尤其是类似的军人,因为我也曾是类似的军人,但是我想以后我永远都不会成为这样的军人。此时我已决定放弃考军校的机会,打算永远留在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