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也被杜依然这阵势惊呆了,她于哭之一道向来炉火纯青,眼泪说来就来,一直独孤求败未逢敌手,不想今日在这里碰到了劲敌,在她的印象中一直以为自己这个侄女清高,却不知道她原来还有这种能力,一时间只听着屋子里的嚎哭声,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杜依然此刻心中却也有些焦急,她在哭和演戏这些方面确实不擅长,再演她就演不下去了。
不过好在在她快嚎不下去的时候,黄氏终于开口,好了好了依然,既然你一定要坚持,那我便回去同你二叔再商量商量,寻个好办法再来和你说。
杜依然此刻不嚎了,拿着帕子不停地擦眼泪,却是怎么擦都擦不尽。
黄氏看她还哭着这么带劲,估计也是听不进去她的话,便索性站起身来往外走,她身后的两个丫鬟将椅子上的毯子垫子收拾了抱在怀里,贴身的丫鬟走到屋檐下撑开伞遮阳,出了庄子坐上马车,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黄氏的马车里,她的贴身丫鬟阿莱在一旁伺候着说:依然小姐的事情,夫人要怎么办?
黄氏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说:我还真是小看了这个丫头,在薛府待了这两年,竟然也学会能屈能伸了,也算是有点能耐,只是她想和我耍心眼,还是嫩了点。
阿莱说:那夫人要和老爷商量吗?
黄氏不以为意地说:和他商量能商量出来个什么,那丫头也是个见识短的,薛凤举大好年华正是仕途正旺的时候,即便是她做个妾,后半生也是无忧无虑的了,还想和离?哼,一个残花败柳难道还指望着再寻一个好人家不成?真是白日做梦了,况且我们侯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阿莱心说,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刚才您连未来女婿娶平妻都不愿意,这会说人家目光短浅了。只是这话她自然是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顺着主子的话说是。
黄氏接着说:我今日来是看几分做长辈的情分在,往日公爹在的时候总是偏袒大房,如今既然我来当家,能来看看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说了,依兰的事能不能成还在两可之间呢,如果这节骨眼再出了她的事情,说不定连累姐妹,坏了依兰的婚事。不用理她,那丫头和她那个短命爹一样是个情种,过两日薛凤举去哄哄她,自然就回心转意了。
还有另外一个心思黄氏没说出来,薛凤举那日到侯府里,带了两马车的东西说是给依兰添嫁妆,不说别的,只那块流光溢彩的黄玉便是珍品,值个上千两,东西她都收下了,再让她吐出来怎么可能?
阿莱想了想又说:我听大公子院里的富安说,依然小姐的信是经过一个姓顾的将军送来的,不理会会不会得罪了他?
黄氏眼都不睁,瑾儿跟我提过了,那个姓顾得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有个相府的次女做未婚妻,裙带关系没什么大不了,而且婚事谁知道成不成呢,若是整日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事情都不用办了,不必理会。
而此刻庄子上,黄氏离开之后杜依然赶紧让阿夏端了一盆水出来,将眼睛洗了又洗,眼泪还是止不住往外流,阿夏弄来的东西太给力。
这下杜依然是真的想哭了,留着泪说:阿夏你这是在哪弄来的什么东西,这么刺激?
阿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举到她的面前说:这是许夫人送的桂花油,我也没想到劲头这么大,帕子上蘸得太多了。
杜依然又一直流了半个时辰的眼泪,才终于止住了,躺在躺椅上拿着阿夏煮的鸡蛋揉眼睛。
阿夏有些歉意地说:小姐,我也不知道那个东西这么厉害的,要不我也往自己的眼睛上抹一点给你报仇?
杜依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给了她一个栗子说:我还是头次听人这样报仇的!
阿夏也揉着额头傻笑,笑了一会儿说:小姐,二夫人她会不会管我们啊?
杜依然躺回去继续揉着眼睛叹了口气说:你小姐我又不是二夫人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她想的什么,但是刚才她话中的语气你应该也能听出来吧,她恐怕还是不想多事,什么身子不好下人不得力,不都是些借口,下人她敢挡着我的信不让进门吗?她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阿夏忧虑地说:那我们怎么办啊?
杜依然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出了大门就寸步艰难,更别说生存打官司了!如今就只能寄希望于二夫人真的会给为我想想吧,不过我看可能性也不太大,我们还是得另寻出路。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如今比较忧虑的是薛凤举,那个渣现在行为非常反常,没想到他竟然还去过了侯府,如果他再给府里许了什么好处的话,恐怕就麻烦了,以二夫人那爱占便宜的性格,绝对坏事,所以咱必须做二手准备。
阿夏好奇地问:二手准备是什么?
杜依然将鸡蛋放到她的手心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抬手遮住阳光看天上飘动的白云,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在她焦头烂额不知所措的时候窗外顾钧的那句我信你一次,还有桌子上推过来的那碗粥。
不得不承认,每个女人都有英雄情结,能在你危难的时候向你伸出援手的男人,你在下一次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
她再次叹了口气,坐起来看着阿夏,摊了摊手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第二手准备是什么,实在没办法的话我就去找许夫人帮帮忙,还能怎么办呢?
阿夏吐了口气,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小声嘟囔着说:我还以为杜依然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什么?
阿夏闭嘴,没什么,我还以为小姐又要去指着二爷的鼻子骂人呢!
杜依然笑着点着她的头说:你这个小蹄子!骂人也要讲究技巧,不能经常骂,贱人需要隔几天去骂他一次他才心里舒坦,每天去骂他会嫌你无理取闹,还要有理有据,证据确凿让他无力反驳,骂了他还觉得你骂得对,过段时间说不定还会想你再去骂他几句将他骂醒了,不挨骂他心里不舒坦杜依然正在说得起劲,将自己以前吵架骂人的要领总结一遍,阿夏突然挤眉弄眼地戳了戳她的胳膊,让她看后面。
她疑惑地回头,便看到门口一人长衫玉立,一手拿着折扇啪啪地敲打着另外一只手,脸上带着那欠揍的笑容,除了薛凤举还有谁?
杜依然感慨,果然是背后不能说人坏话,是要遭雷劈的。
第9章 谁是主子
杜依然离开之后,顾钧一直坐着没动,只是盯着面前的酒杯。 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伙计也不敢上前,过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来将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随即又偷偷看了看顾钧的脸色,缩着膀子就要离开。
顾钧终于开口,语气已经恢复如常,结账。
伙计打量着他的脸色,似乎是觉得走近了不会被打,才往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地道:这位爷,两壶酒两个菜,三两二钱银子,心中还在咕哝着,刚才这两位似乎闹得不太愉快,看把那个小娘子吓成那样,不知道这个凶神恶煞的会不会替那小娘子付账。
顾钧伸手去怀里掏钱,只是掏到一半却是顿住了,他将手搁在桌子上,看着桌子对面的位置上躺着的那个杯子,因为那女子走得慌张,带倒了杯子,里面的酒水洒了一桌子。
他低头看向窗外,原来下面停马车的地方变得空荡荡的,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离开,只剩下来往的行人,不由地攥住了拳头,随即看向旁边站着的伙计说:今日出来的匆忙,忘了带银子。
伙计心中说不好,这人要吃霸王餐,而且看起来是个练家子,他恐怕是拦不住的。
伙计还在考虑是宁愿受伤也要拦一把向掌柜表忠心呢还是趁早溜之大吉,顾钧却是将腰间的的一块玉解下来递过去说:就拿这个抵了吧。随即也不再理会他,径直下楼往外走。
伙计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上去,眉开眼笑地将他送到门口,甩着肩头上的毛巾大声说:客官慢走!以后要多来啊……
顾钧走到门口,往杜依然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神色复杂莫测,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依然坐着马车一路回到庄子上,也没有再去见许夫人,就让全叔自己离开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全叔回去会对许夫人说什么了,因为喝了酒又吹了一路风,就觉得头有些不舒服,对阿夏说不要打扰她,进了屋子直接倒头就睡。
后来薛凤举似乎是回来过,好像是在质问她什么,但她的精神和身体都很不舒服,隐约记得是骂了他几句,他便消停了。
这一觉一直从中午睡到晚上戌时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子反应了一会儿,才头重脚轻地坐起来,屋子里点了一根蜡烛,光线昏黄。 她觉得胃里有些难受,闭着眼睛坐在**沿上,过了一会儿闻到一股酸涩的味道,睁眼看到面前伸着一只手端着一碗浓汤,顺着那条胳膊往上看,就看到了披着一件外套的薛凤举。
依然推开薛凤举的手就要下**,被他一把按住肩膀按回去,将碗伸到她的面前说:就算是不想见到我,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喝了这碗醒酒汤,否则难受的是你自己。
依然看着他的那张脸,心中一阵烦躁,一把拍掉他手里的碗说:薛凤举,你闹够了没有,你到底要和我纠缠到什么时候,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既然你想要的是高官厚禄远大前途,那又何必继续在这里惺惺作态,没了我你的日子照样过,你能不能放了我,让我自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碗摔到地上碎了一地,薛凤举还在保持着端碗的动作,默然地看着地上的碎片。
阿夏听到声音急急推门进来,问道:小姐,出什么事情了?
薛凤举头也不回厉声喝道:出去!
阿夏闻言一句话也不敢多问,砰然将门关住退了出去。
薛凤举拖了一条椅子坐到她的面前说:你想要的日子是什么?
依然沉默一会儿,说:说出来可能你会酸死了,我想要的很简单,一生一世一双人,简简单单,你能给我吗?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先笑了出来,这在你看来可能很傻,在所有人看来都很傻,但是这是我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你觉得你能满足我这个再简单不过的要求吗?
薛凤举看着依然的笑颜,却在那笑容背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