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决意怒气一盛,目光狠狠盯上他,“就是十八岁,你小看我做不到,是不是?”
“男儿一诺千金?”
少年气哼哼地道:“我还会骗你?”
言临素笑了,有这句话,这少年必然会全心向武。
秦决意是武学奇才,只是少年心性贪玩而心慢,需要更多的磨砺和激励。
言临素甚至可以想见眼前的清朗少年一剑光寒,鹤鸣九州之时。
他拂了拂衣襟,转身,“我走了,马已经备好。”
手中青锋成,江湖景物佳,马已备好,又有何物可留他。
“等等,阿素,”少年环住言临素的腰,贴着他如蝶翼般展开的肩胛骨。
从未与他如此亲近过。
隔着薄薄的衣衫,言临素可以感觉少年炽热的呼吸,如小兽一般喷在他的背上。
“怎么了,”言临素拉开少年的身体,拎到面前,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少年磨了磨牙,愤恨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是愤恨他的举止,还是愤恨二人明显力量的差距。
他甩开言临素的手,自腰间摸出一物,没好气地丢到言临素手中。“送你。”
青色软布之中包着一管青竹制成的箫,持手处为人细致地打磨得光滑而圆润,没有半根毛刺,“你做的?”
秦决意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言临素笑笑道:“我会一直带着。”
少年眼中转过喜悦的光芒,却咬咬牙,继续冷哼一声。
他想嘴硬说不稀罕,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
花行九见秦决意沉默不语,想想师兄弟之间有些好胜心,竞争一二也未必是坏事。反正有山主在,他在练武上也不会出什么事,摇了蒲扇道:“你别担心,实话告诉你,是山主接了京城中成王的传书,才派你师兄下山的。”
秦决意疑惑道:“山主一向不理世事,怎么会和什么成王有传书?还派了阿素去?”
花行九道:“成王与山主是旧识,此番传书据说和当年的一个赌约有关。”
秦决意更加疑惑,“什么赌约?”
花行九摇头道:“我们的山主有时实在有些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现在知道了也没什么用,总之小言是有任务下山,不会这么快回来。日后你学剑成了,仍可以到京城去寻他,也不急在一时。哦,我那里有些经卷前几日大雨一直没拿出来晒,你帮我去把它们搬出来,先在月光下晾晾。”
秦决意笑了一笑,全轩辕山也只有这花行九敢这样指摘山主。
花行九本是出生武林世家,不知当年怎么被舒怀瑾拐上了轩辕山,整日便摇着大蒲扇,拖着大草鞋,摆出一副落拓名士的风范。
他的宝贝就是他那一屋子书,秦决意也听说过他那书里的武学连山主都称赞,但一般弟子轻易是看不到的。
心知这花大叔是在帮他,只怕有心要指点一二,秦决意眼睛一亮,欢喜地答应了,跟着他去搬书。
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言临素披着衣站在院中,雨水在廊下堆积成洼。他不知怎么从那荒庙到了这里,仿佛一睁眼便在了此处,身上已为人清洁过,换上了干净的衣衫,若不是腕间的伤仍在,他几乎要怀疑那荒庙中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荒唐梦。
他卧床多日,此刻起来,见天光大好,心头的阴霾也渐渐淡了些。
这处回廊格局他曾经见过,竟又是回到了醉枕乾坤。
他自醒来后并未见过朱永宁,只有一位唤小媚的小丫头在身边,那小丫头不爱穿袜,只爱赤着足踏着木屐。
“公子,你刚好些,别吹风。”小媚从屋中赶忙出来,手中捧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公子要去哪,先请披件衣服吧。”
言临素来不及反对,便为这丫头将衣服披上身。
这几日相处下来,言临素已经看出来这女子会武,只是不算太高。
他此刻丹田中空空如也,一点内力也提不起,连这女子都躲不过。
朱永宁,言临素将这三个字放在心底微微一念,唇边浮现一抹冷笑。
“公子穿主人这件衣服,竟然也好看。”小媚为他整了衣笑道。
“临素,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言临素闻声看去,朱永宁自长廊那端而来,这小王爷手上拿着一管竹箫,走到他身前停下。含笑道:“临素休息得可好?”
小媚朝朱永宁行了个礼,退下。
言临素对这小王爷的脸皮之厚也有几分佩服,冷声道:“托福。”
“临素那日在庙中失落了这管竹箫,本王的手下整理庙宇时发现,特意拿来还与你。”
言临素识得是他师弟秦决意赠与他的,伸手去接,朱永宁待他接了那管竹箫,却趁势握住了言临素的手。
指尖相触,言临素眸光一冷,望定朱永宁。“王爷,要如何才肯放了我?”
朱永宁轻笑道:“本王若放了临素,临素会放过我么?”
言临素沉默。
朱永宁笑容更甚,“言兄,这可不公平,你我一人一次,谁也不曾吃亏。”
言临素将手从他手中拿出,转身往屋内走,他与这人实在无话可说。
“言兄,等等。”朱永宁却不肯放过他,唤了一声。
言临素回头见朱永宁挽了他的袖,他身上披着这人的披风,身上的衣服也是文人一般的宽袍广袖,还绘了几根竹子。
朱永宁见他眼中转过戒备的神情,冰冷似刻骨刀锋,低笑道:“若那日我便从头至尾装作走火入魔,临素可看得出来?”
言临素一愣,有几分无语,那日朱永宁不知怎的突然走火入魔,他这几日想起那时朱永宁服下昙华,他为他传导千日醉的心法,却不知怎的,竟激起他体内的潜能,功力数倍于平日,甚至原来的寒热都不再是问题。否则,单以武力论,朱永宁并非言临素的敌手,言临素纵然传功消耗了些内力,也不该如此任人摆布。
若他那日从头到尾装着走火入魔?
装?不对,言临素眸光一闪,看定朱永宁,“你是故意让我传你千日醉的功法。也是你故意吃下昙华。”
他语中并不带疑惑,而是肯定。
朱永宁笑了,“言兄果然聪明,我的武功缺的正是千日醉的这一段功法,多谢言兄成全。虽然我难以再发挥出那日那般功力,但也是大有裨益。”
言临素道:“昙华?你便算准了我会回头救你?”
“言兄若不来,我也另有伏兵。”朱永宁道:“殷扬留不住我,但昙华之苦只怕是不好受的。但我知道……”朱永宁笑了一笑,继续道:“我料言兄必然会来,言兄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言临素道:“临素愚笨不堪,让王爷见笑了。”
朱永宁握了他的袖子不放,“临素,本王方才说若我一直在装走火入魔才与你……你会不会更不那么怪我。可惜,本王在那个时候连半点都不愿意骗你。”
言临素头有些疼,应道:“多谢王爷不骗之恩。”
朱永宁眼中一亮,“临素肯原谅我了?”
言临素道:“我见了王爷就头疼,头疼到已经不愿再想我们之间的那些账了。”
朱永宁容颜一展,笑容已有几分温柔。就听到言临素很利落地继续道:“你我之间只有一战,不死不休。”
言临素目光落在朱永宁身上的佩剑上,剑身秀长,那是他的剑。“如今我的剑落在你手里,人也为你所制,小王爷除非能就此除了我,否则言临素睚眦必报。”
朱永宁笑容微苦,“言兄啊言兄……”
言临素觉得手心一凉,低头一看一个瓶子为朱永宁递到手中,那瓶子不大,却绘了精巧的攀枝牡丹,疑惑问,“这是何物?”
朱永宁含笑道:“自然是春药啦。”
言临素看着他,还没说话。朱永宁已是按住他的手俯身向前,将气息暧昧地吹拂在他耳边。
那些不堪的回忆翻上心底,言临素目中怒火一盛,却听见那小王爷低声道:“吃下去,我会让小媚送你离开。”
朱永宁很快放开他的手,朗声笑道:“本王的一番心意,临素可一定不要辜负了。”
“禀,禀王爷。”言临素循声看去,见那刘县令出现在长廊的那头,显然撞破了二人暧昧的一幕,踌躇着不敢往前。
言临素收了那瓷瓶,脸色一沉冷冷一哼,做出极为骄纵的模样,也不看那刘县令一眼,转身离去。
刘县令为他一瞪,心头打了一个突。
这位公子长得虽俊俏,但实在是这脾气,唉。
刘县令眼尖已经看出与那个瓶子一起递与言临素手中的是他那晚送给小王爷的,既去腐生肌,又提神助兴,一百两银子一盒的。
他却不知这一盒是朱永宁看到他来,才故意递出去的。
刘县令心道可怜这小王爷情路坎坷,连倒贴,都贴上了冷脸。
这几日他入了夜,在自家婆娘床上都有些不大得劲,昨夜还早了。这年头男人若是不举了,就算是当下面那个,也会被人嫌弃。
刘县令腹诽了半晌,看向朱永宁的眼中也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悲凉。正在心里发愁,突然听朱永宁在身前唤道:“刘县令,为何这般看本王,莫非本王脸上长了朵花?”
刘县令觉得小王爷玉树临风实在不该如此消沉,应该安慰几句道:“王爷你别难过,你的花总也会有欣赏的人。”
朱永宁自然不会知道刘县令说的是什么花,随口问,“什么花?”
“花?哪有什么花?”刘县令惊觉失语,掩饰性地打了个哈哈。
朱永宁道:“刘大人也看到了,本王就算给人送春药,人家也并不领情。”
“哦,王爷一表人才,就算顽石也终有点头的一日,这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朱永宁疑惑道:“刘大人在说什么?”
刘县令惊觉失语,他竟然差点将小王爷是受这个事实说了出来,话锋忙原地生硬一转道:“禀王爷,宫里的寇公公来了,说是带了圣旨来,要寻王爷去。”
朱永宁走进县衙后堂,就看见一位身着高阶太监服饰的人,双鬓微雪,正坐于案后,饮着一杯茶。
朱永宁笑着拱了手,回头看了刘县令道:“刘大人,能否麻烦你给上茶。”
此刻桌上正摆着茶,寇公公也正喝着茶,这小王爷竟然开口就是要上茶?
刘县令品级虽然不高,但也是个人精,此刻心领神会,道:“看我这记性,二位请坐,我这就去劈柴。”
刘县令心里得意,不愧当年是进士出身,就是和那些捐来的官不一样。看这话说得多圆,先劈柴再烧水,待到煮出茶来,都可以吃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