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临素并未听见她的后半句话,沿着山路入了林间,已是觉得心跳如鼓,心知这青罗刹的毒只怕非同寻常,他不敢再走,盘膝于树下坐定。
他运功一周天,血脉已随心跳仿佛沸腾了一般,他看见一片绣了金线的黑色衣袂,终是昏了过去。
鸳鸯锦被,牡丹金帐。
言临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耳边传来琴声,那琴声并不成曲调,似是弹琴的人将琴弦信手而拨。
天光未明,屋内点着红烛,他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不知是天尚未明,还是亮了又黑。他觉得周身乏力,内力提不起来,睁眼向着桌边的人看去。
弹琴的是一位穿着绿裙的女子,这女子他认得,竟然是朱永宁的丫头小媚。
小媚见他睁眼,笑道:“公子可醒了。”
言临素起身道:“我在何处?”
小媚为他端了茶道:“是烟波渡。”她见言临素目光落在窗外波光上,又道:“这是一片水庄,在洞庭之中。”
“我昏了多久?”
“小媚不知,是王爷带公子回来的。王爷吩咐过,若公子闷了,可以带公子去看门前的竹林。只不过此时已是深秋,若要看桃花要等到春天了。”
言临素淡淡地道:“他困了我的内力,又想做什么?”
小媚道:“王爷和我说,公子中了难解的毒,但只要暂时克制住你的内力,待毒自然从体内退去,便无大碍。公子别急,不过……”
言临素抬头看她,“多久?”
“半……半年。”
“半年?”
小媚笑道:“半年之后这桃花也开了,可不正好?”
朱永宁出现得如此刚好,要说他与这桩事全不相干,言临素半点也不信。
“小王爷在哪,带我去见他。”
朱永宁正在水榭中,黑衣金冠,含笑多情。
言临素走了进去,站在他身后。
朱永宁停下手中的琴弦,自椅上站起,拉了他在临窗的扶栏上坐下。
这一处水榭四面皆是窗,合起之时又是一间屋子。朱永宁将窗支起了一半,窗外是浅浅的水流,水流之畔竹枝如剑,指向苍穹。
“临素寻我何事?”
“小王爷好算计。”
朱永宁一笑道:“临素在夸本王?”
“王爷会出现在这里,时机分毫不差,与阎王殿只怕不无干系。”
朱永宁笑道:“本王好交朋友,结交些江湖势力也不奇怪。”
言临素道:“我离京之前翻过卷宗,江南生辰纲无端失踪,无人知道那些米粮和武器去了哪里。”
“如今临素已经猜到了?”
“我见了江上那些竹排,又在小王爷这里见到这些竹子,想不明白也难了。”
朱永宁又道:“竹筒中空,若是装了东西的竹子和其余的捆成竹排,也可浮于水面,寻常看不出来。”
“我问你江州之事,那日小王爷突然出现在客栈,而镖局也刚好在那客栈中。王爷借故与我闹上一场,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是查探那镖局而来吧。”
朱永宁道:“不错,我探了镖局的货,在他们的镖车中下了追踪的药散,他们出了城,无论走哪条路,我都不难追上。”
“如此这米粮兵刃,财物珠宝都到了王爷手中。”言临素道:“我是否该问一句,王爷想要得到些什么?”
朱永宁与他坐得很近,笑道:“江山与美人,临素想听我怎么回答?”
“江山?王爷那日在停云亭与我说凤仪台临终前曾与你父王传了一纸书信,说什么算尽天意,难料人心?内宫之中,太后纵然有所怀疑,又怎会轻易传书给子侄辈的成王?”
言临素眼前浮现成王那张富贵的脸,那日与他一起蹲在猪肉摊前的成王心中只怕也并未与他的笑容一般温驯无害。
朱永宁道:“临素果然聪明,那日凤仪台同时传出的还有太后的一纸诏书,说若皇帝不堪大用,令我父王即位。”
言临素心中一冷,“成王推举我为督察院使时,便已夺了生辰纲,那时便有了反心?我督察院不过是他的一个障眼法,用来安皇帝之心,方便他从容部署?”
朱永宁点了点头,“不错。”
言临素猛然抬头,“那外辅赵甫又算什么,他提出中兴十策,甚至不惜以身……”
言临素想起宫中桂花树下那道紫色的身影,话语一噎,便再也说不下去。
朱永宁沉默了片刻,唤道:“临素,我们得了消息,北燕今年秋收之后,已在暗中调粮调兵,铁蹄将在北寒江冰封之前扣关。改朝换代并非小事,若要以最快的时间,流最少的血,纵有欺瞒也皆是不得已。”
言临素抬头看他,小王爷一贯含笑的目光中难得严肃,竟然让他看上去极为陌生。
清浅的波光映照那双眼睛,认真得让他心颤。
他强忍下心头的异样,“我……为何禁制我的内力?”
“你中了青罗刹的醉千觞,那不是毒,是蛊。你不知道那蛊……”
言临素等他说下去。
朱永宁却笑了道:“那蛊也不算什么,只要你半年不动内力,自然可解。我已让小媚告诉过你了,留下来待到桃花开。言临素你便回轩辕山去,那才是最合适你的地方。”
言临素看着他,目光清亮得仿佛天上的星辰,“半年后,大宁已经改朝换代,北燕的铁骑又会到了哪里?”
朱永宁唇畔露了微笑道:“江山本是我朱家的事,临素,这与你无关。”
“当年内辅是通敌的罪名,督察院被封,我父亲被杀,也是这通敌的罪名。小王爷,如今我这上任不足数月的督察院院使自大江之上失踪,再好端端地出现。再加上北燕铁蹄扣关……我言家为先帝的武将,于沙场上取了功名,如今言临素不才也不愿在这时候当缩头乌龟。”
朱永宁道:“言家?言家如今不过就你一人。”
“上有苍天下有黄泉,纵是一人,临素又岂能咨意。”
朱永宁大笑,“也只有轩辕山才养得出你这样的人,明明是个聪明人,却老做些傻事。那日你在江州救我,便是你的侠义心肠作怪,你到了山寨说的那句看不下去了,临素你已经看出我是故意落在山贼手里吧。”
“小王爷做戏的功夫并非十分高明,临素想装不明白,奈何这双眼睛不瞎。”
朱永宁脸上含笑,驱前一步,按住言临素的手,惯于握剑的手上带着剑茧,指节分明,这明明是个男子的手,哪有半分柔弱,他却忍不住想起与这双手十指交握。
“那夜……临素可知我为何在那荒庙中强迫了你?”
言临素听他提及此事,目光微冷。
朱永宁在他耳边低语道:“一开始我是因为功体逆行,后来我便是见不得你这般正经大侠的做派,明知道我是骗你,你还来救我,该有多傻。我想看看你为人背叛,为人伤害后,可还是这般好人的模样。”
他一贯看了大侠便心烦,何况像言临素这般的,不知为何想看他愤怒,看他悲伤,而不是这般仿佛下一刻便化了江南烟雨的淡然。
言临素冷冷地看着他,“我救你并非是因为什么侠义心肠。”
朱永宁目中转过惊奇之色,“哦?那是为何?”
言临素想当年的往事这人也是不可能记得了,说来也毫无意义。
淡道:“往事已矣,王爷也不必知道了。”
朱永宁心中盘算言临素的话,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你要回朝?此刻你动不了武,回去又能做什么?”
言临素看着他道:“王爷既然知道这是蛊,可还有别的法子?纵然是凶险些……”
“不……,”朱永宁一笑道:“要让你这半年内,功体运转自如,并不凶险。只是这醉千觞既然是蛊,便喜淫。只要这半年内在季节交替之际,以男子精血喂他,便可安分。”
言临素微微一怔,恍然了悟,目中已经转了怒意。
“你若要在这半年之内有功力可用,便要找个男人睡个半年,做生不如做熟,本王愿意为临素效劳。”朱永宁呵呵一笑,“临素不必这般看我,其实也不过就是三次……第一次必须在中蛊之后的四十八个时辰内,临素已经昏睡了一日一夜,便只剩三日。第二次在冬至之日,而第三次在立春。”
言临素脑中轰然一响,“我堂堂男儿,岂能,岂能……”
“言兄,我从不强迫别人……当然那日在荒庙中的不算。”
言临素已经无心去追究这小王爷上下嘴皮一碰,轻飘飘的那句怎么就不算了。
“言兄,别急,还有三日时间,你且好好想想。本王就在此等你三日,三日后本王会回京,本王也不怕与你说,举事之日便在七日后,一旦江山易主,一月之后,大宁铁骑便可发兵边关。你若不愿,你身无内力,这迢迢关山,昼夜纵马是支撑不住的。不如就让小媚陪你在此待上半年,然后回转轩辕山。”
朱永宁微微一笑,放开他的手,起身向门外走去。
“王爷,不必。”朱永宁听见言临素在身后唤他,他心中微觉怅然,转念一想,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呢?
言临素缓慢而又清晰地道:“王爷,不必等上三日。不过,就是……睡上一场。”
言临素尽量用平淡的口吻,可语调终究不能平静。
朱永宁转身对上他的眼睛,在那一瞬他明白了这人的心中所想,言临素不会去承受一日思考的反复折磨。
本来这般冷静的决断才像他。
言临素又问,“要怎么开始?”
朱永宁笑着转身,将手环于胸前,凉凉一笑道:“自然要先脱衣服。”
言临素目中转过犹豫道:“衣服不必脱了吧,脱了裤子便可。”
朱永宁几乎笑倒,忍住笑道:“也可。”
言临素将手扶上他腰间的细带,他这一身衣服是小媚为他换上,并不复杂,腰间也就系了带。他解下系带,犹豫了一下解下裤带,褪下了裤子。
朱永宁见他一直低了头,动作之间,片刻后衣下露出了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衣摆太长,其余的春光倒是看不到。
这般若隐若现却别有一番滋味,他低笑了一声,却看见言临素抬头看他。
“怎么?”
“接下来呢?”
朱永宁含笑着用手抱住他。“接下来么,就算站着,本王也并非不可以。但本王建议,你我到床上去还是比较好。”
言临素思索了片刻,问,“比较容易进去么?”
朱永宁温柔地解释,“不,这样你比较不累。”
言临素微微点头,算是应了。
将青年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