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宁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本王已经拿定了主意,这次进京带你们兄弟闯出一番富贵来。你告诉众兄弟听我说的做……”
朱永宁与他耳语了几句,下了城楼。
朱永宁下了城楼,见言临素骑在马上,三年不见,这人容颜未变,只是仿佛冰雪雕就,给人一种雪落寒梅的极寒冷意。
朱永宁看着他,唇角微勾,笑了笑,“谢总管许久不见,此番上京有劳你与本王同路了。”
言临素淡淡地道:“王爷客气了。”
第二日,望北城中驶出一辆马车。
马车宽阔,楚小羽一边委屈抽着鼻子,一边摇着扇煮茶。
这大冷天的,谁要出门,她都伤风了,她一个美貌可爱的大姑娘家抽着鼻子给两个大男人煮茶,就算那两个看上去,还算不难看,但关她什么事——那两个反正是自己坐在一旁下棋,没人来管她。
朱永宁看着棋盘上黑白子纵横,在盘中落下一子,得意洋洋地一笑道:“谢总管,本王这一着,断了你的大龙,你待如何?”
言临素摇头苦笑:“王爷只顾断我的大龙,便不在乎自己的盘中大势了么?”
朱永宁连续输了两盘,心中杀性已起,他朱永宁输谁也不能输这个书生。眼见又输了,收了子道:“再来。”
这一辆车走了三日,朱永宁已经输了二十余盘,后来言临素也受不了这小王爷,三五盘中让他一盘,才算让他满意。
每每看着小王爷赢了后眉飞色舞的表情,言临素又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又赢了回去。
他们俩斗得欢,楚小羽已经受不了了,一次添茶时道:“小王爷,你与我家总管到底有啥冤仇啊?”
朱永宁闲闲一笑,“那要问问你家总管了,我与他吗,此仇不共戴天。”
他与这人钟情于同一人,情字中的敌人,那又如何可共存?
楚小羽是个牙尖嘴利的,当下反击回去,“我家总管抢了你的人了?”
朱永宁啧地一声道:“本王的人如何会让人抢走。”
“那莫非是你们俩因爱成恨?”
言临素失笑道:“小羽休得胡说。”
朱永宁闻言抬头,目光恰好与言临素相接,他忙道:“呸呸,本王怎么会和这个人因爱什么……”
车行总是比不上马快,二人这一行,朱永宁只带了两名飞羽骑,轮流赶马。
人并不多,但这小王爷一路打尖住店,半点也不急。
言临素自然也不急。
这行到第七日上才算入了关,渐渐是绵延的山路,纵是冬日也有些松柏绿意,有那么几分山青水绿起来。
朱永宁一叹道:“终是见了绿意。”
言临素笑道:“难得见王爷感叹。”
朱永宁一叹道:“不过纵然是春日花开得盛,满目红尘冷,纵是喧嚣也寂寞。自从临素去后,花红柳绿还是大漠荒烟于本王都没有差别。”
言临素掩过心中的异样,笑道:“看不出小王爷还是多情之人。”
朱永宁道:“那你呢?”
“我?”
朱永宁看着他道:“你那日与我说你对临素的情不输于我,若当日是本王进入冰阵,怎会让他……如今呢,谢书生,你可还记得当日你和我说过的话?”
言临素心中巨震,讶然抬眼:“你说什么?”
“觅个薄情心对换。愁绪偏长,不信春宵短。谢总管果然忘了你曾与我说过的话。”
言临素很快掩去了失态,还以一笑:“我可不似王爷是个多情风流的。”
朱永宁哈哈一笑,心中戾气一轻,疑惑地往言临素脸上一打量道:“谢总管这么说,我倒升起三分疑来,总觉得你话里有话,什么地方不对。”
言临素已恢复了淡然的神情,瞥了他一眼道:“王爷,非要我说出来吗?”
朱永宁与他的目光对视,挑了眉待要开口,突然马车一阵晃动。
楚小羽骂了一句:“你个小子会不会看路啊,想摔死本姑娘啊。”
言临素的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扶,道:“姑娘家,别那么粗俗,小心嫁不出去。”
前方赶车的飞羽骑为楚小羽骂得耳朵微红,勒住马道:“王爷,前面路断了的。”
朱永宁眼睛一亮,笑呵呵地掀开车帘:“怎么断了?”
“巨石拦路,车子过不去了。”
朱永宁抬眼看去,不远处蓝色的天幕下山路上一块青石滚落,拦了大半的路,就算推开这青石,再前方还有倒下的断木一直延伸到密林之中。
“燕三你在这守着,本王去看看。”朱永宁下了车吩咐道。
“等等,燕王殿下我与你一同去。”言临素跟着他下了车。
朱永宁皱了皱眉,“你?”
言临素含笑道:“自然是我,王爷莫忘了我奉了圣旨要与你一同上京,自然要相伴左右。”
朱永宁看着他,这些年小王爷久在边关,尸山血海中的历练,这不怒自威的气势不是一般人抗得住。
言临素不言不语,平静与他对视。
半晌,小王爷愤然转开眼,“爱跟就跟。”
朱永宁当下使出轻功,身形几下起落,便踏上了巨大的青石。
言临素无语苦笑,也跟了上去。
二人越过巨石,便是无数的断木,言临素的轻功不能持久,此刻气息运转不灵,脚下堪堪一滑,冷不丁前方一只手拖了他上去。
小王爷一脸冷淡地看着他,话语中带着嫌弃之意:“就这点本事,也敢说与本王抢人?”
言临素的脾气也并不好,他抿了抿唇,此刻胸中气息翻涌,如万千寒冰在刺。
该死的,寒毒,竟然在这个时候。
“你怎么了?”朱永宁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莫非被本王说得哑口无言了。”
言临素手按在胸口,这个蠢货,他此刻牙关都在打颤,根本开不了口。
“你怎么了,很冷?”朱永宁看出了他的异样,手贴过来,入手冰凉,这个男子仿佛是整块冰雕就。
是玄天冰阵的伤?
朱永宁犹豫了片刻,看言临素已经有些陷入昏迷,叹了声,“算本王倒霉,竟然要照顾你。”
朱永宁看了看眼前的环境,伸手揽过言临素的腰,将他放在树底下,看着青年给人凛然冰雪感觉的容颜,犹豫了片刻,抬手解开他衣领的扣子。
大片苍白的胸膛裸露出来,朱永宁咬咬牙抬手按上他的心口,掌顺着他的经络向下,带着温热的真气抚上青年脐下丹田所在,助他理顺真气。
太过熟悉的动作,青年的如冰雪般冷寂的肌肤在他掌下一点点温热起来。
朱永宁有一些恍惚,他想起那日荒庙的雨声中,他烧得浑浑噩噩,有人也是这么为他抚遍他的身体,温热的掌让他有了错觉。
他以为那人对他是有情的。
操之过急的结果,那人一生都没有原谅他吧。
若能重来,他不会如此待他,他会陪着那人,与他谈谈风谈谈月,先做他的知交好友。
他们也可以煮酒论剑,他自然不会像那书生那样痴傻,他会在气氛很好的时候,一点点诱惑了那人。
无论用情也好,用欲也好。
春风化冻,花能重开,可惜人生百年而下,从来不会重来。
言临素觉得一点暖热自丹田升起,血脉渐渐带了酥麻的感觉,一点点鲜活起来。
他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极深的眼眸。
他不知道小王爷在想什么,竟然如此失神。
朱永宁默然看着怀中的人睁开了眼睛,微微上挑的眼眸,黑白分明。
言临素微一转眼,便已看清自己衣襟大张,躺在这人怀里。“你……”
话声未落,朱永宁扣住他的下巴,唇便落了下来碰触冰冷而苍白的唇,那般地小心仿佛不愿惊醒一场流云深梦。
言临素眼眸沉了沉,很快手抬起,他手印变幻如莲花绽放。朱永宁猛然后撤,却快不过他。言临素指尖劲气微凝,终是按在了朱永宁的心口。
他冷声道:“不必等到回京,方才我这几下便可取你性命,小王爷就是风流也要长长眼吧。”
朱永宁脸上仿佛挂着冰川,显然心情也很不好,他竟然亲了这个人,他最讨厌的人。
简直是鬼迷了心窍。
还未等他小王爷嫌弃人家,又得了言临素这般冷语相待,朱永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情恶劣的人,说话的语气自然也不会太好,他挑了挑眉,冷哼道,“本王要什么美人没有,你以为本王会对你这呆书生有兴趣?”
言临素原本被他没来由地占了便宜,也有几分气恼,但此刻看了朱永宁的神情,竟只剩下啼笑皆非。“王爷方才对在下所为,由不得人不多想了。”
朱永宁正要辩驳几句。
耳畔突然隆隆巨响,冬日的阳光本就不强烈,此刻二人只见倒伏的树木横飞,木屑遮天蔽日。
朱永宁屏住呼吸之前,先咳嗽了几声,“若被本王知道谁暗算了本王,本王一定将他……呆书生,你用这种眼神看本王是什么意思,莫非还怀疑本王自己暗算自己不成?”
言临素此刻体内危机已过,真气圆融,足踏树枝八风不动,倒还有闲情来看了朱永宁一眼,冷声道:“阎王殿的木杀可还在人世?”
朱永宁此刻被木阵追得倒有些狼狈,他一掌拍在向他横飞过来的树干上,树干为他击飞出去,一路扫落一片,发出轰然巨响,声势惊人。
“不在,被本王杀了,等等,你怎么知道木杀的?”
“本总管为天下第一楼的总管,自然知道江湖中的人物。”
木屑横飞,满眼皆是尘土,言临素心头一动,手中剑光一抹,竟是将擦向朱永宁身侧的一道箭矢横挑了出去。
那箭矢为木头所制,若非头上一点幽光,几乎让人无从察觉。
“别动那些木头,快走。”
“本王知道,不就是北燕演武堂的阵杀吗,有啥好担心的?”
言临素见朱永宁与他一同沿着林间小路跑得气喘,他此刻身上整齐的锦袍破碎,连发鬓边的一缕发也被削断,偏还口上还不肯认账。
“闭嘴,也不知道这些年的岁数都活到哪去了?”
在京中时还听到,有人说燕王狡诈如狐,心狠手辣,有人说燕王胸有大志,礼贤下士。
这明明还是那般顽劣的小王爷。
“本王怎样用不着你来管。”夜已黑了,朱永宁整了整衣袖,“阵杀一直不止一个阵,当年……”
“小王爷想说当年的玄天冰阵么?”
朱永宁冷冷一哼,“本王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书生。”
言临素失笑,也懒得与他辩驳道:“既然王爷什么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