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是江山,还是临素。”
成帝知道以朱永宁如今的战功,换了谁接任天子都未必能容得下他,他对这天子的位子势在必得。至于临素……这拒绝通融也真是让人头疼。
朱永宁道:“儿臣今日进宫是因为临素。”
“哦?”
“明日立春,儿臣想与临素结下鸳盟,临素说要禀明父皇。”
“你……”成帝猛然吃惊抬头,对上朱永宁的神情,怒道:“好小子,你这是什么神情,好像比我还不情愿?”
朱永宁道:“父皇日理万机,如今大战之后百废待兴,些许小事就不惊动父皇了。”
成帝若不去,他与言临素会清净许多。
立春,朱永宁还记得九年前的立春,他与言临素的彻夜缠绵。
他们已经错过太多。
小事?感情这小子长那么大,娶亲的时候,连杯水酒都不想请他喝。
成帝心中低斥了一声,孽子。
春风得意进宝楼中,梅花正开,茶烟犹绿。
言临素道:“师弟啊,师兄当年伤得厉害,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而且当时也不知道敌人在哪,所以才让师傅不要走漏消息。并非有意瞒你。”
秦决意牢牢地瞪着他,那眼神如受伤的小兽,看得言临素心虚。
“呃……”
“朱永宁什么时候知道是你的,师兄。”师兄二字,咬牙切齿的声音。
言临素倒了一杯茶与他道:“喝茶吧,这些年你替师兄撑起督察院,师兄领情。”
秦决意微微一叹,“师傅知道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言临素偏偏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的神情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道:“我。”
秦决意放下杯子道:“我会替你告诉师傅的……你不必担心,师傅与我一样只要你欢喜便好。近日城中流民安置的事情多,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喝师兄的茶。”
言临素看着青年推杯而起,那袭青衫下了楼。唇边露了一笑,无论如何这小师弟已经长大,再不是他身后那个小孩。
秦决意出了门,正见一位锦衣金冠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可不正是燕王。
“秦大人,”朱永宁含笑与他打招呼。
秦决意此刻最不想见的人正是他,当下便不大有好脸色。
朱永宁也就打了声招呼,抬腿往内走。
“殿下……”秦决意突然唤住了他。
“这是当日从临素那搜出来王爷的玉佩,我一直忘了还他,便劳烦王爷了。”
朱永宁见秦决意将两块玉佩递到他手中,颇为相似的两块玉佩,只能从丝绦上看出一新一旧。他心下疑惑,他自然记得送了一块玉佩与言临素,但另外一块是怎么回事。
秦决意交了玉佩,退开一步,沉声道:“你若敢负他,断离剑定不饶你。”
朱永宁笑道:“你放心。”
言临素方把两只杯子的茶倒空,便见朱永宁上了楼来。心下懊恼如今小王爷在楼子里,竟然没人拦了。
第二日入夜,燕王府。
小云子为下人领了进来,见了朱永宁行礼道:“见过殿下,传圣上口谕。他今日不来了,赐殿下沉香木如意一对,哦,还有报吉灵鸟一只。”
小云子目光在燕王府中一转,并未见到有披红挂彩,听闻燕王今夜立妃可看着不像啊,也不知道是谁家女子。
转念心下难过,国难方过,燕王身为皇子也忒勤俭了。
朱永宁与笼子里的绿毛鹦鹉大眼瞪小眼了片刻,那只畜生在笼中瑟缩了一下,举起半边翅膀,“百……百年好合。”
倒也识趣,朱永宁满意地点了头,道:“甚好,本王谢父皇恩典,有劳公公了。”
“陛下还有一句话,今晚先不扰王爷了……明日务必携新人进宫奉茶。”
朱永宁笑着吩咐下人带小云子下去喝茶,随便沾点喜气。
燕王府的内堂比外面还要素净,若不是案上燃着一对喜烛,倒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
知道他怕冷,朱永宁一早便吩咐屋内烧起了地笼。言临素解了外袍,只穿了一件皂白的单衣,坐在那逍遥饮酒。
朱永宁进来,目光落在他的衣领上,便有些心动:“临素。”
言临素有些游离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笼子上,“这是?”
朱永宁道:“哦,父皇……”
那父皇二字不知拧开了什么机关,那笼中的鹦鹉一抖羽毛,如被人掐了喉咙叫唤了起来。“早生贵子,早生贵子,早生……”
朱永宁将“送来的”三个字吞了下去,手一抖差点将连笼子带鸟都丢了出去,“临素,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他那慌张的模样,言临素倒乐了,上前几步,斜挑了眼看他:“那小王爷是什么意思,嗯?”
带着酒香的唇贴近他的耳畔,这人竟然还敢点火,朱永宁都快为他气笑了。
对上小王爷的眼眸,言临素觉得有些不妙,使出轻功向后退去,朱永宁却比他更快,手按在向后退去的劲瘦腰间,将他牢牢按在书案边。
言临素目光一转:“王爷想用强吗?”
又用这招,那一瞬间朱永宁居高临下,笑得如君临大地的王者,“本王……让过你一次,这一次不会再让了。本王不在乎你能不能为本王生出个一儿半女,但床笫之间,本王会让你知道你是谁的人。”
鸟笼落于地上,鹦鹉伸出翅膀遮住了脸。
言临素为朱永宁压在书案和身体之间,听了那鸟叫,笑道:“旁人的文定之礼都是大雁白鹅,王爷可好,弄了一只鹦鹉?”
朱永宁将他按在身下,宽大的手掌缓缓在他腰侧抚摸,将他腰间的系带缠绕在指尖,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温热透过二人单薄的衣,屋内很静只有衣料的摩擦声,还有一两声鸟叫,很快二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临素……”朱永宁低头亲了亲言临素的唇,他等这日等了太久,近情情怯此刻却有些仿如梦中。
“嗯……”言临素并未躲闪,他为朱永宁牢牢抱着,心跳得很快,声线已微带沙哑。
“昨日,秦决意给了我两块玉佩,他说都是你那搜出来的。本王记得……”
两块玉佩?言临素故作随意地笑道:“一块是我仿的,王爷觉得本楼以假乱真的功夫如何?”
朱永宁拉开他腰间的系带,纠正道:“一块是本王百日之时父王给本王的,上面有成王府祈愿平安的暗记。我娘说,这是将来要送给本王的媳妇儿的。本王记得那年本王不足两岁,就在街上看上了一个看月亮的媳妇儿,那媳妇儿长得漂亮,本王就将这块玉佩送给了他。那媳妇儿收了本王的玉佩,过了二十几年,却装着不认识本王了。”
“呃……”言临素冷不防为小王爷在胸口咬了一口,身体一颤,低吟出声。“你,混蛋……”
言临素看着他的眼神,虽然还有几分冷冽,但小王爷如今脸皮刀枪不入,哪里还会在意,很快便将他解了衣,压到床榻之上。
不到盏茶功夫,言临素口中逸出破碎的呻吟,朱永宁摸着他汗湿的腰,爽得不知今夕何夕。
此夜,大宁皇宫御书房中。
寇继海推了轮椅进来,成帝坐在宽阔的龙椅上,桌上摆了一个锦盒。他道:“太子私自召集兵力,企图伏杀燕王。我派了八名死士将朱承晚送出海,一个月后,船会在东瀛登陆,大幕府的将军愿意照顾殿下。东瀛虽不比中土,但也不会太苦了他,太子的兵力我都交了令家。陛下不会怪我吧,不过就算是怪,事情我也已经做了。”
成帝叹道:“我平日太过娇宠承晚,让他不知进退,不懂时务,如今这局势,他那点府兵能做什么?你送他出海,倒算救他一命,朕不会养儿子,倒让君座见笑了。”
寇继海道:“言临素找了我,让我做这件事,他说不愿意让燕王脏了手。这是暗帝令最后做的一件事,此后这世间再无暗帝了,君座的称呼也休再提起。”
言临素么?成帝倒有几分意外。“没想到言侯竟然放下恩怨,找上了你。”
寇继海也是一叹道:“如今我这副废人的模样,就算死也许才是解脱了。可惜言侯却不肯要我的命。”
成帝笑着指了指案上的锦盒道:“寇公公可知道这是何物?”
寇继海道:“愿闻其详。”
“这是先帝留下,可以废除朕的密旨。当年先帝托了赵相、苏老楼主和言侯三人共掌这道密旨,赵相辞官而去,苏老楼主仙去,这道密旨便在言侯手中。”
寇继海道:“当年先帝留了密旨的事,我曾告诉陛下。”
“不错,这些年来,这道密旨如悬在朕头上的一柄利剑,朕寝食难安。偏偏憋了一口气,不肯服输。当时朕想朕到底哪里不好,偏生要留着这样一道旨,朕的臣子一边对朕效忠,一边手中握着这一柄剑,等着看朕笑话。朕不服啊,江山在朕手中成了争一口气的馒头。朕才会不顾言侯的仇,与阎王殿合作。然而这治国宜和风细雨,从来不可偏执。朕一心求好,却终是负了初心。”
寇继海沉默了片刻,道:“陛下……可还怪我当年除去言侯和画刀,逼你与阎王殿合作?”
成帝摇了摇头,道:“言侯今日进宫将此物交给朕,那一瞬朕觉得仇也好恨也罢都不重要了。”
成帝将那道圣旨展开,他看了很久,仿佛要将每一字都记住。然后大笑着,将那卷黄绫丢入炭火盆中。
“你既然来了,便最后伺候朕一次笔墨吧。朕今夜便将退位诏书写出来,明日丢到那小子脸上去。朕后日便下江南,或许还能看看桃花,赶上鳜鱼。你要与朕同往吗?”
寇公公将砚台磨了,以笔饱蘸了墨,推开一卷黄绫。
落笔之时,成帝想起了许多的人,想起了轰天的炮火,甚至想起了京左的那座停云亭——当时对酒三人,如今只剩他一人。
历历秋声河山,多少英雄云烟过眼,笔墨终有尽时,不过弹指一笑风流。
(完)
番外
长天无云,宁帝坐在亭子里,逗着笼中的鸟。
朱永宁登基后,礼官们思来想去给他定了宁帝的称号。出于与北燕同字的缘故,未免外交上不必要的纷扰,燕王的称号并未成为朱永宁的帝号。
朱永宁名字中有个宁字,而大宁国号宁,以宁帝的称呼,至少在大宁这一朝,无人再可比肩。
大宁方经历了战火,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