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早晨,我站在教室走廊窗前向下瞭望。楼下两排松树十分执着一动不动地矗立着,翠绿欲滴。几只麻雀在花池里蹦来蹦去寻觅着食物,树影被拉得很长,如剑般一直延伸到锅炉房门前的煤堆上。几个学生拿着墩布在水房门前排着队,水房墙下杵着一排滴着水的墩布,头上脚下,地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洼,不够一蛤蟆蹦的。
太阳刚升过学校操场旁边库房的房顶,休息了一夜,又出来抛头露面,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和周围的物体对比果真“日初出大如车盖”,如果孔子能活到现在,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他,其实太阳的大小一直很稳定。
我坚持到了如盘盂的日中,放学铃声结束了我的苦行,两条腿喝了醋一般。第四节课的铃声总是如此动听,宛如天籁,撞击着我的心灵,一下又一下,一波强过一波。
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境中我扇呼着双手就能飞起来,挣脱地心引力。
我站在楼顶,跳下去如同羽毛一般缓缓下降,我动动手腕,上下扇着双手又有了向上的力量。飞过一片低矮的平房,眼前的无尽的大海,天空没有颜色,模糊不清,我满眼都是水。我不会游泳,怕掉下去淹死,同时我也知道这是做梦,我告诉自己,死不了的。
不知从哪射来一颗子弹,我掉了下来,我快速下降,没有想象中的落水声,而是摔在地上,丝毫没有受伤。我奋力一跃,跳起几十米高,在空中我寻觅着向我开枪的人。我看到一个手里拿着枪面目不清的家伙,我用六脉神剑射他,他死了,化为灰烬。死了一个他。又出来千千万万个他。我不知疲倦地奋勇拼杀着。
并不是每个梦我都以一己之力克敌制胜。
最让我恐惧的就是梦到僵尸,很多被僵尸咬过的人都在追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整个梦境我都在惊恐地四处逃窜,僵尸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面前,无论我跑得多快,跑到哪都无法摆脱。一个小学同学捉住了我,在我脖子上留下两个牙印,我也变成僵尸,我心里坦然了,开始跟着别的僵尸一起去咬别人。我抓到了小学六年级时的同桌,她极力挣扎,我不知为何忽然哭了,把她放了。我觉得自己很善良。
早上醒来时,屋子里空无一人,我缠着被子抱着枕头从地上爬起来,回到炕上。
冉航的奔跑,手臂前后摆动,每一下摆动都要高过头顶,有点像中学生第八套广播体操里的第一节——伸展运动。
我坐在操场边花池的台阶上,百十米外教学楼前的五星红旗随风飘扬。
俩体育老师带着我班和三班的学生在踢球。
冉航跑到篮板下,身子猛然抻直,没起跳,抻直之后又往下压,佝偻着身子,双腿微屈,稍稍停顿一下,酝酿感情,积蓄一股力量,起跳。
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冉航的双脚起跳没有离地超过三十厘米的时候,基本上升到二十厘米就开始下降,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冉航说这叫蓄势待发,前面的压抑就是为了最后一刻的*,要的就是气势。
我冲冉航微笑,说,你那不是叫蓄势待发,整个过程我就没看出一点爆发力,还没老太太上炕有劲儿呢。用不用让你看看啥叫爷们儿?我拍拍胸脯又拍拍大腿说,看着没,这都是力量,在看这儿,火一般炙热的肱二头肌。我的手顺着衣领伸进来,探到拖布杆子似地胳膊,屈臂向上,袖子里的手攥成拳,在二头肌的位置澎湃着。
十二
冉航一步三摇走到我旁边,瞅一眼光滑洁净的白瓷砖台阶,放心大胆地坐下了。
“你那都不行,知道真正的男人是啥不?”冉航说。
“啥啊?”我问。
“金枪不倒,夜夜战神。”
“你快去吧,别提你那什么金枪不倒了,就那么几个姿势,都不如去网吧看了,想想我就闹心。你说整个碟子还得藏着,这万一哪天让你家谁给发现了就无敌了。”
“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个也咋都比第一本好。”
“白瞎那钱了。”
“不白瞎,咋说也是为了了解一下人体构造,知道男人有点儿好色叫啥么。”
“啊?”
“叫色狼,比色狼还色的叫色鬼,贼拉色的叫色魔,好色到了极致就叫人体艺术学家,我现在就准备往那个方向靠拢。”
青春期生理上以及心理上的变化使得我对两性话题十分感兴趣。
一个月前。
冉航玩儿个网络游戏需要充点卡,有天他拿着十块钱准备去冲卡。从家出来之后遇见一位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吊带短裤,*丝袜,标志的脸上架了一副蛤蟆镜。浓妆艳抹地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娉娉婷婷。
这是一个妖孽横行的季节,冉航*高涨地去了步行街,在一个卖盗版光盘的地摊前驻足。一男子坐在小板凳上低头看书,没注意到冉航。
“那个……”冉航欲言又止,打算先引起男子注意。
男人抬起头,四目对视,冉航跨过地上的光盘,在男人身旁低语:有黄碟么?
“有”男人起身对冉航说“来吧”。男人转身走进身后几米外的商店,冉航紧随其后。店内只有一位妇女,与男人对视一眼没有言语,男人从柜里抱出一个大纸壳箱子放在柜台上,招呼在一旁贼眉鼠眼的冉航:“自己挑吧,五块钱一本儿。”
冉航神情凛然地从中抽出一张,看了眼封皮,揣进宽松的运动裤里。交了钱,走了。
冉航跑在大街上,他的心情无比激动,这是可以理解的。如同第一次去妓院的嫖客,内心是千变万化错综复杂的,为达到此目的要舍弃很多,首先,把脸舍弃了。
冉航此行没遇见熟人。这在我们看来无异于英雄一般的壮举,是为大家谋了利,称得上是丰功伟绩了。
星期六下午冉航家里没人,我和安振一起在他家看了那本在步行街买来的碟子,观后皆叹惋。冉航说,我恨马赛克。
当天下午冉航又独自去了步行街,还是上次那个摊位,十几米外摊主发现了冉航,目光一直在冉航脸上驻留。冉航瞅着摊主了,径直走了过去,在他摊前停下,后者心领神会,招呼冉航起身就往身后的商店里走。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冉航稳重多了。先问了店主哪些是*的,然后精心挑选了一番,最后选中了一张封皮上是一名魁梧的黑人手持长矛,穿了身印第安古老部落的服饰,植物叶子和兽皮纵横交织在一起的破烂衣服。黑人身旁站着一名*的欧洲女性。封皮中间爆炸式的四个字夺人眼眶:金枪不倒。冉航掏出兜里攥得皱巴巴的五元人民币:“就它了。”
次日上午我和安振,张宝强,冉航在游戏厅聚在一起。冉航说他又买了一本碟子,这回是*的,并请我们下午一起去他家观赏,这种事对于十四岁性取向正常的男孩来说是充满了诱惑的。为此,我中午饭都吃得极为草率。
冉航家中。四个男孩眼睛死盯着电视机,冒出情欲炽烈的淫光,身体纹丝不动,不断重复着吞口水的动作,无论嘴里是否还有水分。冉航家泛着幽幽青光的饮水机终于有机会尽职。那台饮水机上倒扣着的水桶半个月前是满的,如今还剩下五分之三,在过一个星期就要过期了。
我对冉航说,多亏我们来了,要不这水是不是就浪费了,瞅瞅,这回也就剩下三分之一,以后有机会再多看几次,准能喝没它。
操场上,双方球员踢得山呼海啸欲罢不能。场边的花池台阶上坐了一排女生在不留余力地刺激着人们的鼓膜。
冉航说,假动作要的就是假。
乌烟瘴气的操场上,一男孩带球过人,不小心一脚踩在球上猛然一滑,摔个大马趴。
我说,这下可真够假的。
“嗯”冉航说:“我要是像少林足球里的周星驰一样有双大力金刚腿,铁定能带国家队冲出地球,拿着世界杯把其它国家全射成筛子。”
“可惜你不是,听没听过球迷问上帝啥时候能拿世界冠军的笑话?”
“没听过啊,讲讲。”
“就是说有三个人,中国人,韩国人,日本人,见了上帝然后问,就问上帝说,韩国人先问的,上帝啊我们国家啥前儿能拿到世界杯。上帝说五十年。韩国人哭了,说我看不到了。日本人又问了,我们国家啥前儿能得冠军,上帝一算,说一百年,日本人哭了,说我看不到了。中国人问上帝,问了相同的问题,我们国家啥时候能得世界杯,上帝掐指一算,哭了,说我他妈也看不到了。”
“悲哀啊。”
“那我小学还是足球队的我跟谁说了。”
十三
某男孩奋力踢飞足球,用韩老师的话说:只见中国队员XX三十公里外一脚远射。
足球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飞过了守门员的头顶,飞过了球门,也飞过了学校的围墙,最终落到墙外。一群人聚集到墙下。
学校的墙大概两米半高,助跑一段距离蹬两脚墙手扶墙头一拄就能翻过去。纵然不具备古代大侠飞檐走壁的功夫,只要有一米七的身高,体型匀称四肢健全又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体育精神的都过得去。对于墙的高度,某一任校长比我们要有更早更深刻的认识。不知何年何月墙上就有了一排半米高的铁丝网,这让我联想到监狱。锈迹斑斑的铁丝上不知记录了多少英雄的壮举,如今一代新人换旧人了,换成我们向铁丝网发起挑战。
一男同学站在墙下喊:“有人没啊,球踢过去了。”
“哎……有人吗?”
同学们吼了几嗓子之后确定墙外没人,开始在墙下攀爬。
身为班里海拔最高的雄性,我觉得有必要冲在最前沿,身先士卒义无反顾。我到墙下踅摸了较为理想的攀爬位置。墙头是弧形的,我瞅准墙上一块比较凸出的砖头奋力一跃,手把住砖头,腿在墙上猛蹬。两个男孩过来一人抱住我一条腿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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