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先前进去的两位使者冷然走出,身上,还有冷香似的煞气未散,引得烛火摇曳人人如临大敌绷紧了身体。
直到二人远去,守卫牢房的高手才放松下来。暗道使者好高的武艺。
出去天牢,楚离缓缓散去杀气。
月明星稀,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无,但耳中却不难听到远处甲胄摩擦声、脚步声……似乎已全城戒严。
“他们倒是谨慎……”
楚逸臣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淡漠冷肃,“你果真有办法解毒?”
“有。”楚离平静道,“我运功助你,需要七日。”
楚逸臣唔了一声,面色陡然一白。楚离立刻扶住她,再次渡过去真气,冷汗如雨,楚逸臣艰难道,“回,府…去,书,房……”
他浑身都颤抖起来,咬紧牙关,清隽的面容几乎惨白。
楚离心中一沉。立刻揽住他的腰,身形一掠,迅速向着楚府奔去。一路躲过三波巡逻士兵,从侧墙翻入,正好是个花园。楚逸臣咬着唇已经破了,他一声不发,此刻却喘息道:“出了院子往左。”
楚离几乎将轻功运至极致,往往点在草茎之上便倏地跃出十数丈。楚逸臣只觉耳畔风声迅疾,两侧景物纷纷模糊后退,借着他的指点,楚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找到了竹园。
奇怪的是这一路上,他提高警惕,却是连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这有何奇怪……”
楚逸臣熬过毒性,挣开楚离的扶持,伸手推门。“这毒不可能无色无味,能够顷刻毒发定是经年而累,这次的事情,单单是那小皇帝,根本无可能轻易成事。”书房之中,仍如从前,楚逸臣面色苍白地转动桌下一处机括,拉着楚离走向里屋床榻。
楚离默然。
他虽有过怀疑,却没想到楚逸臣早已想的清楚明白。
那么此刻那个里应外合的人,应该还在楚府,趁着年会各地管事都在平江,把握大权,成为楚府当家之人。
难怪要将楚府的人分开关押。
皇帝不仅仅忌惮楚逸臣,也觊觎这里的一切。
躺到床上,楚逸臣扳动机括,床板顿时一翻,二人双双滚落。
楚离伸手揽住楚逸臣,死死将人扣在怀里,自隧道上侧滚而下。轰隆一声,机括关闭,床上与桌下的机括皆回归原位,而隧道里却是一片黑暗。
楚离有真气护体,只内腑受了些震荡。
“可还好?”黑暗中,楚逸臣的呼吸近在咫尺。楚离勉力能视物,扶着他起身,“接下来怎么走?”
“这个隧道连着一个密室,用作避难之用,直走就是。”
楚逸臣抓着他的手一紧,“这里有机关,到密室里可开启,不过眼下也不一定……我们自要小心。”
摸黑前进,隧道幽长,尽头果然有一方石室,略有微风,想来是通气的。
取出火折点燃火盆,里面是白色的胶状物体,火苗一近,便轰然自燃。同时咔咔咔数声机括启动声响,连绵一片,好一会儿才消失。
楚离借着火光打量这里,石室不过十米见方,有石床石桌,角落里有处活水,堆放着不少酒坛子。
“机关已经启动,暂时是安全……”楚逸臣紧紧蹙起眉,刚刚因为运动而稍稍红晕起来的脸颊血色尽褪。靠着墙壁滑到在地上,楚逸臣大口喘息着,身体微微蜷缩双手颤抖地握成拳。
这次毒发尤为剧烈。楚离扶正楚逸臣的身体,点按穴位时,他已意识不清。
这些年楚府如日中天,财力敌国,权势滔天。历代君王最痛恨的便是这类能够挟持他们的人物,偏偏,楚逸臣本身便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智者。文珏公主一句楚仲父已说明一切,那毒药虽不知何名,以君王的脾性竟能忍住杀意任其折磨,定然不是普通的东西。楚逸臣能够安然到此,也是以其毅力强行忍耐。
此刻,先前用意志力压制的毒性,终于爆发出来。
楚离不再犹豫,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片白物喂给楚逸臣,奈何他咬得牙关太紧,参片根本喂不进去,徒染血迹。
楚离看着怀里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人,心中似有股愤怒,他还记得第一眼看到这个人时是如何的风采,他是他的父亲,被外人欺辱至此……压下怒火,楚离伸指钳住他的脸颊,强自将染血的参片放入楚逸臣口中,按住脉门,待脉象稍强,迅速点了几处要穴,一掌抵在鸠尾,一掌抵在命门。运功两个时辰,才让楚逸臣哇地吐了一口黑血。
猛药下过,真气稍缓,抵命门的手改握掌心,楚逸臣并未练过武,经脉既细且脆,运功更需小心翼翼。慢工细活,连续七日才能将余毒逼出。
所以这一招疗伤之法又叫做七日返魂。
前两日,楚离自运那辟谷之术,楚逸臣却不能不吃不喝。他见那些酒坛子,便借换气功夫,空出一手将其吸来,喂他喝下。这日,感到怀中之人气息一变,楚离微微一顿便对上了楚逸臣犀利莫测的眼神,楚离平静淡漠。乌黑的眼眸深处全是血丝,他已两天两夜没有休息。
楚逸臣渐渐缓和神色,体内剧痛已淡去一些,他看着身体毛孔析出的乌黑毒素,打消了心底的疑惑。
“我昏迷了多久?”
刚刚醒来,他语声沙哑。
“两日上下。”楚离淡淡道,也是略微疲惫。
楚逸臣默然,他现在靠在楚离怀里,那手掌一抵着自己腰椎处,一扣着自己右手掌心,动也不动,这样保持两日夜,怕是已经僵了罢。
他微叹一声,抬起左手撕下身上那黑衣人穿的衣服,露出里面玄色罩衣,那毒素气味甚是难闻,他自己一活动已是受不了,楚离淡淡道:“运功不能断,我扶你起来。”楚逸臣毫无力气,强撑着慢慢站起,与楚离一起移步到活水边,再慢慢坐下。
左手将夜行衣撕得干净,浸入水中沾湿了,撩起袖子擦拭身体。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气味不再难闻之后,楚逸臣抿着唇,已满头大汗。
正巧又到换气之时,楚离运气一抓,远处酒坛子就又飞了过来。
楚离接住,手掌一沉。
他默不作声递到楚逸臣面前。后者微微蹙眉,左手握住坛口一提,两日米粒未进,剧毒未解,刚才又折腾了一番,如何会有力气?
试了几次,便颓然放弃。
耳边骤然嘭地一声,一个空坛子碎成数片,楚逸臣几乎能感觉到身后手臂上肌肉如何绷紧了发力,神思一恍,眼前毫无瑕疵的手已递来一块弧状碎片。
火光晦明,映的楚离面容棱角分明,甚至连冷漠的气息也未改变。
楚逸臣心境平复下来,有些挫败。
他竟还不如楚离。
左手恼恨地垂在石壁上,蓦地一声轰隆巨响,两人旁侧石壁轰然向两边滑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雷霆
石壁轰然洞开,火光照的两人忍不住闭眼。
待适应了,睁开双目,才见是一座嵌入石壁的灵龛,重明鸟衔长明灯展翅欲飞,一排排檀木灵位足有数十。楚离凝目看去,大多都是楚姓之人,却一个也不认识。楚逸臣默然无言,他看着这些灵位,凤眸微冷。
“这些,应是我楚家祖宗牌位,祠堂里的那些看来并不完全。”楚逸臣语气平静,“前朝皇室,竟也是我楚家扶持的旁支。不知皇帝有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楚离恍然,前朝皇室,的确有让当权者忌惮的理由。
但更多,还是楚府眼下的东西。
楚离不关心楚府究竟有什么样的权势,后几日楚离抓了活水里的盲鱼给楚逸臣,除去如厕时的尴尬,每日逼出的毒素越发浅淡,终于到了第七日。
“正午之时即可收功。”楚离道。
七日不眠不休运气,若非他往日夜夜打坐也坚持不下来。楚逸臣似是松了口气,心情复杂,半晌道,“似乎这里的酒都是二十年以上的陈酿,后劲不大。”
“我从不喝酒。”楚离淡淡道。
楚逸臣轻叹,“就当是陪我。”
楚离目视着他,缓缓落在他的左手,楚逸臣深吸一口气,目光中满是坚持。他已压抑太久。
“好。”
楚离将所有的酒坛全数吸了过来。
楚逸臣勉力抓起一坛酒,仰头喝下,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下颚,颈项染湿了衣裳,他大口喝着,竟数个呼吸也未停顿。楚离蹙眉, 拂袖拍开他手里的酒坛,落到墙角啪地一声碎落一片。
“别喝了……!”
楚逸臣星目如夜,沉沉看着他。
“你喝的太多了。”楚离缓缓道。
楚逸臣笑了,这是楚离第一次看到他笑。
他笑得时候仿佛看到冰川融成溪流,清隽的不可思议。
“怎样才算不多?”他问。
楚离不语。
楚逸臣却不放过他,“你答应我喝酒,一起。”
“你醉了。”
“我没醉,你要食言么。”
楚逸臣慵懒地眯起眼眸,笑得轻蔑。这数日种种失算的打击实在让他心中一口气哽在喉中不吐不快,直到此刻借机发挥已算难得。楚离抿唇,挥袖连弹,只听啪啪啪啪几声,酒坛瓷壁顿时洞开一指大的缺口,其劲力反推酒液迸出,楚离张口喝下,数息之后竟将一大坛子酒喝了个精光。
同时迸发的还有渡过去的真气,楚逸臣只觉体内似被冲开一处关窍,最后一丝隐痛烟消云散,真气回卷,带走了所有的温度。
酒液如注,楚逸臣几乎瞠目地看着他迅速如法炮制,又一次喝光一坛酒。
楚逸臣从不知自己的儿子这么能喝酒,他本应是极为自律的人。
但此刻,只有抿紧唇,“你,你这是作弊。”
楚逸臣不会武功,当然不可能如他一般。
试着搬起一坛酒,果然还未喝就已漏了大半。更加可气的是,楚离面色微红地放下酒坛,真气一转便神色如常,淡淡道:“酒喝完,该出去了。”
楚逸臣顿时气极。
打开密室时,正是阳光静好。
觅地沐浴,换了身衣裳。楚逸臣依然一身黑纱似的罩衣,映的里面雪缎也暗淡成冷肃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