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红海洋- 第2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向前就说:“怪不得呀怪不得!”
  这时车站上突然喧哗起来,就见列车员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在叫,那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混进车站来了。
  就见那被揪住的人在苦苦哀求:“同志……行行好,我要去北京上访啊,我有冤情啊……我一路走到这里,没有盘缠……要饭。”
  卢政委走过去,问:“怎么个事?这是怎么个事?!”
  列车员就汇报说:“首长,这个人没有票……不知道怎么就混进车站了!’,
  那个人看到五角星,突然就跪下,叫了起来:“首长……首长……”
  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说他跪你是个什么意思?卢政委最见不得老百姓下跪了。
  就赶紧说:“老乡,你起来——你说你要上访?”
  老乡连连说:“我要上访,上访……”
  卢政委又问:“为什么?”
  那个人就语无伦次地说:“我要上访,公社,县里,市里,省里,都说解决不了,我要上北京……”  卢政委问他:“你为什么上访——”  那人不禁就老泪纵横:“首长……你给我做主……我告了五年了呀!谁都说解决不了……”
  下面就更加语无伦次:“五年啊,整整五年……农忙的时候要种地,一到农闲,我就出来上访!五年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就拄着这一根棍子,还有这袋干粮……干粮没有了就要饭……”
  说着,揭开棉袄指着说:“五年了……谁都解决不了……你看,同志,五年,这一路上,这里……这里是狗咬的,这里是摔的……这里是化脓落下的,这是我一路上受的罪!”  棉袄一扯开老卢就愣了,就喊:“慢着慢着你慢着!让我看看!”  那人就敞着怀愣在那里。  老卢就指点着:“这也是狗咬的?!这也是化脓落下的?!我看不像吧?”  那告状的一下子就愣在那里。  老卢就虎下脸,说:“你糊弄别人你糊弄不了我!”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他妈的怎么落下的!这也是狗咬的?这也是化脓落下的?
  “这分明是枪打的!
  “这里是来福枪打的,这里是卡宾枪……不对!是机枪打的!还有这里,这里是炸的!什么炮弹把你龟儿子炸成这样你!还狗咬的!还化脓落下的!你糊弄老子啦!
  “老实交代吧!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来人啊!给我押到站长室里去好好盘问盘问!”
  还没开始盘问那告状的突然就哭了,说:“首长我不是要饭的,不是……”
  老卢冷笑着说:“一眼我就看出来啦!你他妈的是扛枪打猎的!是专门打仗杀人的,你那眼神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装什么装!”
  那老乡突然大喊:“我不是叛徒!我没叛变过啊!你相信吗?首长!”
  老卢就乐了,就说:“你是哪一部分的,你就叫我首长!我看你倒不像叛徒,我看你像土匪像海匪!”
  老乡就惨笑,疯疯傻傻地自言自语:“好好好,我还不如当时就死在金门岛上!我还是死了好啊!省得今天这人不人鬼不鬼的!”

红海洋 第二章(48)
老卢就愣了说:“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金门岛?”
  老乡就看定了老卢,拍着大腿说:“死了一个师啊!就这么着没说法了!连个说法都没有!我一个人无所谓啊!可是一个师,那是一个师呀!你们!你们……你们都活得好好的,都叫什么他妈的首长了!可是我们呢!我们怎么办!都是共产党,都是解放军!你们都好了可我们他妈的到成叛徒成敌人啦?!”
  战士就喝:“胡说八道什么!闭嘴!”
  那人就咆哮:“滚蛋!小兵蛋子!老子撸枪杆子的时候你他妈的胎毛还没褪净呢!”
  老卢就问:“你参加过金门战役?”
  那老乡就虎视眈眈看着他。
  老卢就挥手跟战士说:“你们都出去吧!出去!”
  屋里就剩俩人。老卢就把茶壶往桌上一顿,说:“这里好比金门岛,”又摆上几个茶碗接着说,“你不是说你参加过金门战役吗?空口无凭,你凭记忆把当时的情况给我摆摆看!”
  那老乡上来就摆出个阵势。
  老卢就大惊失色,说:“看样子你……你能指挥打仗?”
  老乡就把腰一叉容光焕发就根本不像个农民了。喝口水抹了抹嘴就说:“我开始说了?”
  老卢说:“你说!”
  “拿烟来!”
  老卢就给烟。老乡看了看说:“不错吗!恒大牌!”
  两个人就像研究战役一样在小桌子上比画起来了。
  老乡就说:“我……们是9月25日凌晨登陆金门,上岛以后才发现情报有误,原来说金门守敌只有一个师,实际上远不只,起码有一个军,而且敌人的援兵正在炮火掩护下登陆,我们一上岛,就掩埋在敌人的炮火里啦!”
  卢政委就考他:“你们上岛的地点还记得吗?”
  老乡就把个茶碗往茶壶北边一放说:“古宁头!——同志们冒着炮火高举红旗像海浪一样往前冲,可是——敌人越打越多,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这时候了!只好各打各的仗,遇到谁打谁,本来以为增援部队会上来,可是,潮水变了,原计划返回的船全都在海滩上搁浅,成了敌人炮火的靶子!我们只能孤军奋战!”
  卢政委问:“为什么当时不立即呼叫炮火支援!”
  老乡激动地说:‘‘呼叫了!呼叫了!可是40分钟才联系上,炮火支援已经是三个多小时之后,三个小时啊!早就晚了!那时岛上的通讯已经没有了,岸上的炮火根本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打呀!”
  卢政委看了看他,问:“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老乡回答说:“……都牺牲了,不是同志们不勇敢,是我们通讯不灵,无船登陆作战啊!我们红6团3营牺牲得惨啊!我们是长征路上打娄山关的红6团啊!我们一直被敌人围困到27号早上,弹尽粮绝,敌人把我们这些受伤昏迷的挂在船桅杆上,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绳子断了,我掉到海里,才让海水冲回岸上。首长,我昏迷后是被敌人俘虏过,可我不是叛徒啊!”
  说着连壶带碗哗啦一声都扫在地上。
  老卢心里就咯噔一声。
  老卢心里话看了你身上那些伤疤我就知道你不是叛徒!但表面上老卢还是一脸冰霜。
  老乡就摇头:“为了这个,我连老家都不敢回,只好带着老婆到这个地方,五年来我到处上访,可是没有人相信我说的。我知道,连你也不相信!”
  卢政委突然就问:“你部队的番号是什么?”
  老乡斩钉截铁:“报告首长,我是华野10兵团28军6l师6团3营营长,我叫李三魁!”
  说着完全是下意识,一个立正就站起来。
  卢政委自言自语:“李三魁,有没有人可以证明你的经历?我是说,必须有证明人……”

红海洋 第二章(49)
老乡就黯然地说:“队伍都牺牲了,没有证明人了。”
  卢政委就摇头:“没有?一个也没有?你好好想一想……”
  李三魁想了想,半天突然说:“首长,我有一个证明人,叫王本利!”
  “叫什么?”
  “报告首长他叫王本利,王本利同志是山东省蒙阴县大坡乡大岭村人!他1945年参加革命,先在滨海军分区后来在……
  老卢突然也站起来,站起来就出去了。
  到门口就告诉勤务员说:  “你就在这里站两天岗,等我回来!”  勤务员问:“政委这个人是……”  老卢说:“这个人是我的亲兄弟,你要把他照顾好了,可是千万别让他跑了!”
  第二天老卢就回来了,一进门就说:“李三魁同志!”
  李三魁听他一叫“同志”,就愣在那里了。
  老卢就征求意见说:“我1932年参加红25军,参加过长征,我卢信泉愿意作你的证明人,你看可以吗?”  李三魁激动地说:“首长,你……”  卢政委就摊开一张纸说:“三魁同志,你的问题初步解决了,我请示了你原来的军区,你不是叛徒,你的问题,按负伤转业处理,这是军区命令的电话记录件,凭这个你可以办理手续!三魁同志,你受苦了!”
  李三魁老泪纵横地说:“首长啊!这是真的……”
  卢政委叹气说:“是真的……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
  李三魁泣不成声:“谢谢党,谢谢组织!我没有任何个人要求,可是,我们全营同志都牺牲了,我……还有什么脸活着啊!”  老卢就招呼李三魁上车,车开到基地外面停了下来。  卢政委招呼他:“三魁同志,你来,你往那边看。”说着把望远镜递给了他。  李三魁狐疑地接过望远镜,在镜头里,他看到基地远方,王山魁正在指挥战士搬运设备。
  卢政委问他:“这个人,你认识吗?”
  李三魁双手颤抖,目流满面,说:“是他!真的是……”
  卢政委闭了闭眼,点着头说:“他已经改名叫王山魁,现在是基地的司令员。”
  李三魁喃喃地说:“司令员?”
  卢政委问:“想见见他吗?”
  李三魁突然大声地说:“不!不!”
  卢政委问:“为什么?”
  李三魁大声说:“部队是有纪律的!我这个样子,给他丢人啊!我没脸见他!卢同志,我求你,求你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永远不要告诉他,永远别告诉他我还活着,就让他相信,我死了!我宁肯让他相信,我死得光荣!”
  卢政委摇了摇头。
  李三魁说:“首长!你答应我吧!”
  卢政委没有办法,只得点头说:“好吧,我答应你!”李三魁向远方端正地敬了一个礼,端端正正的军礼,然后毅然转身,跌跌撞撞而去。
  远方雷声隆隆。卢政委凝视着李三魁消失在草甸子上,心里就如同刀子给捅了一下。
  晚年老政委就常说:“革命是很残酷的呢!”
  都说革命胜利的标志是革命者胜利了,奴隶翻身当家做主人了。可是同志们扪心自问想一想,是不是所有的革命者都胜利了?所有的奴隶都翻身当家做主人了?
  别的不说,就说李三魁同志吧。革命胜利了,他反倒成了叛徒、成了逃兵;革命胜利了,连国民党的战犯都当了政协委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