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容貌、优雅的步态以及活泼或缄默的脾性。 高等妓女的自我展示还有一个重要方面,那就是取花名。妓女的职业生涯有许多重要关头: 初进妓院,调换地方,自己开业,或做了一段小老婆后重新回来做妓女;这时她们同上流社会的男人一样,会给自己取新的名字。例如20世纪20年代,上海妓女“小玲珑老七”搬到天津去后,改名叫“爱温”;回到上海,又选了“年年红”做名字。有的妓女在使用一个花名时红起来了,有时就会保留这个花名。世纪之交有个名妓给自己取名“林黛玉”,用的是清朝曹雪芹的小说《红楼梦》中那柔弱多病、爱使性子的女主人公的名字。1923年有一英文文章解释说,妓女取花名喜用表示细巧、85美丽或香艳之物的字眼,如胭脂、桃花、翡翠、牡丹、明月等等;文章还说,“体面人家的女子是不取这等名字的。”女人也可“选择表明何时入行的字眼,如‘十三旦’。”尽管作者断言,有审美情趣的字眼“用到风尘女子的身上便俗不可耐了”,然而许多名字听上去很像吟诗作画的文人士卿所用的字号。有的用“斋”名,有身处某地方的感觉,如“清香小舍”、“醉花居”等。自己开住家妓院的妓女甚至会学着士大夫的派头起名“吟诗小筑主人”。小报上有一条评论劝人别拿这些地名太当真: 取名“金银楼”的妓女不见得有成堆的金银,叫“花月阁”的未必如鲜花似明月。反之亦然。取名“陋室”的年轻妓女不一定相貌平常、居室简陋,其实这名字反倒衬托出她的风雅。 高等妓女的花名还往往表明她与其他妓女的亲缘关系(血亲或收养)或族谱上的关联。名妓年纪大了,会找一个或收养一个下手,她会给新来的取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个“小”字。如“李双珠”的养女就叫“小双珠老二”,“沈玉英”的新助手名“小沈玉英”。(一篇文章评论说,别看她名小,调情的本事可不小。)另一种常见的做法是,如果几个妓女在同一妓院一呆好几年,那么她们会用同一个名字,只在后面加上排行“老大”、“老二”等等,如此一直可排到“老九”。有时一所妓院的妓女用同一姓氏(如张素云、张宝宝、张老云等),或是共有一个辈分名(如张老云、张素云、张雅云等)。这时小报便以“三陈”、“二凤”(高凤、青凤)称之。一指南书抱怨道,妓女“多有同时同名者,以致寻芳访艳之流辄为之误入桃源”。共同的名字表明生意上的关联,但不一定是个人之间的紧密关系。 有关高等妓院的书文通常聚焦于一个有着繁缛社交礼仪的小世界,整个过程由色艺双全的女子引导。但是,当作者们谈到取名问题时,文章便透出了哀其不幸之意。作者们解释说,妓女起了花里胡哨的艺名,其本姓便隐去了;他们猜测说,起名背后可能是不想让人从她现在的生活追寻其身世,或者连她本人都不知道自家身世。861917年的一部指南说, 海上妓女多隐其本姓,于名则随意命之。……歌姬以千万计,而求其标用真名者,百不得一。其意得非谓身既娼矣,亦何必以本姓示人,或以本姓询诸个中人,咸若讳莫如深,不欲泄流。更有自幼为匪人远方拐骗而来,鬻入勾栏,即本人亦实不知其系出何家者。 这些阴郁的评论表明娼妓生涯或许背负耻辱、隐忍失却之苦,这在赞赏性文字中是难得听见的调子。然而,究竟谁是这场痛失本姓戏的主角?痛失姓氏有父慈女孝、悲惨地从家庭的怀抱中被夺走等弦外之音,但是,这出苦戏究竟关乎妓女、还是以诗文对其表示倾慕的人,却实在是不清楚的。同有关娼妓生活的其他许多情形一样,资料中传达出某种情感,却不说明那是谁的情感。 梳妆打扮得体、身着华服、有雅致的花名的妓女在装饰精美的妓院里亮相。大的妓院可有几层楼高,楼下有门廊和摆宴席的厅堂,楼上楼下都是一间间挂着门帘的小屋子。家家妓院都在前门上方的窗上挂一盏灯,客满了就将灯取下。19世纪的游记不光写妓院里的女人,它们几乎同等地关注妓院陈设之富丽堂皇,以及这种优裕的环境所唤起的愉悦之情。1893年时,池志澄写道,青楼 房中陈设,俨若王侯。床榻几案,非云石即楠木。罗帘纱幕以外,着衣镜、银书画灯、百灵台、玻罩花、翡翠画、珠胎钟、高脚盘、银烟筒,红灯影里,烂然闪目,大有金迷纸醉之概。 妓女的房中可能摆着一张藤睡椅(“其上任客小眠最为适意”),或是“罗汉榻”,那是专为吸食鸦片用的、双铺的精致卧榻。房间的陈设风格年年不同,就以灯具来说,“向以玻璃为贵,嗣行羊角灯,旁缀以珠,继又广行书画灯,每房四盏,以白绢上书诗词,间以着色花卉或山水。”西式图案的墙纸也甚为走俏。布置讲究的房间要摆四个果盘,每个妓女有一根金银水烟筒(后来烟筒被价格很贵的卷烟取代)。妓女房间的摆设和她身上的珠宝一样,往往是客人赐予的: 陪他过夜的人以及他过夜的房间都要可心宜人才好。客人不称心了,发怒了,87会叫妓女还回“他的”珠宝;同样,客人发脾气时会将妓院的精美摆设砸个粉碎,或者雇流氓来砸。指南书和主流报纸都提到,客人出于嫉妒或为别的不顺心,会在妓院大打出手,将招牌、家具、花瓶、镜子等统统砸个稀巴烂。老鸨也毫不含糊,一准将动手的客人告上法庭,要求赔偿损失。 高等妓女大多在公开或半公开的场合活动,如饭馆、书场、戏院和大妓院中的宴会厅等,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的空间,那就是她的房间。房间不只是容纳性行为的空间,它也是亲密的社交酬酢的场所。“房间”是妓院生意中进行商谈活动的小单元,指南书中有许多同“房间”相关的切口,就说明其重要性。老练的嫖客应该懂得、并能适当地使用这些切口。住家妓院或大场户的妓女先要“包房间”(租房间),然后要“裱房间”(糊墙纸),并“铺房间”(整理、装潢)。如果妓女房里已有客人,佣人搞错了又要领客人进来,那么妓女就要高叫“领房间”(领到[别的]房间去)。也就是说,后来的先请到别处等候,待她有空了再来迎他。遇到这种情况,客人也可以“借房间”,即到另一妓女的房间去等她。但假如先来的和后来的客人正巧是熟人,便可以“并房间”,两人共与一位妓女说笑。如果好吃醋的客人听到又有客到,或许会叫“病房间”,也就是不到天亮不撤出的意思。精明的妓女会设法避免尴尬的局面: 她会很得体地请走第一位客人,再接待另一个,这就叫“腾房间”。如果她能自如地应付各种场面,有了一班常客,便可“调房间”,也就是到条件更好的妓院去包房间;不过妓女掉价、往下处挪也可叫“调房间”。客人不称心了,可能会来“打房间”。妓院新开张或过年的喜庆活动中会请乐师操弦佐曲,活动完毕,乐师会到一个个房间去为妓女奏一曲并讨赏,这就是“扫房间”,有开门红、开年红的意思。 所有这些围绕着“房间”的活动都是社交活动,没有明显的性行为含义。只有两种切口指更为亲昵的交往,但那是在妓院以外的地方进行的。在旅馆的房间里召妓侑酒、酬唱、叉麻将叫做“开房间”。在旅馆叫堂差,坐局时间比在菜馆的堂差稍长些,88客人正可以利用机会“寻寻开心,亦可增进双方的热度,又可以窥测对方的情意”。一部指南书为客进言道,一旦开了头,没准就会结成乐缘,常常销魂哩。比“开房间”再进一步的,就是在僻静的地方租一间“小房子”,双方便可日日在此幽会。作者劝有心寻艳的客人将此小房间装点得漂亮些,但也不必太过铺陈。 对妓女和客人双方而言,“房间”都是进行社会交往和商讨的场所。妓女做得好,就会调往越来越好的妓院房间,灵活自如地疏导客流,令各方满意,有时还能自己开住家妓院。成功的客人则希望施展娴熟的房间礼仪技巧,将负誉的妓女从妓院拉出来,让她脱离身在妓院房间所必须恪守的生意上、社会交往上的职责,将她带进只有他独自可及之处。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三章 妓院规制(六)
妓院的服务 高等妓女的日常活动中,性关系占相对次要的位置;她们的主要任务是应召出局,陪伴男人们吃喝打牌。一日从中午开始,按照同客人的亲疏程度安排会面和活动。下午她可能就呆在妓院里,抽烟、打瞌睡、缝衣、结绒线、画画、喝茶,但也可能去会一个熟客、上街购物,或在妓院外租来的房间里同他会面。傍晚时分吃中饭,化妆,准备好出堂差、赴筵席;应付完堂差起码要到半夜了,走红的妓女则应酬时间还要长。夜生活可能是同相好的客人上床,或同他坐车兜风;到了20世纪20年代及后来,妓女也可能再去舞厅。黎明时分她上床睡觉。 叫局和出局 有个西方的评论者写道,“如果我们能相信中国书中的证据的话”, 一帮官吏或文人若不召妓作陪,简直不可能在任何社交场合聚首。……歌姬在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如清末民初时期——约从1870年到1926年的国民革命期间——那么享有盛誉。 “社交场合”可以是菜馆、酒肆、茶馆、戏院或是妓院。妓女出席这样的场合,提供娱乐消遣,使男人们的饮酒、看戏、牌局或谈话等活动有了令人赏心悦目的亮色。 对场面上的男人来说,必须恰如其分地扮演好自己在这种社交仪式中的角色,妓女也须酬应如流,89才会使活动又得体、又愉快。召唤妓女到妓院以外的场合曰“叫局”;叫局的办法是差遣戏院、酒肆的侍应将红色的“局票”送到妓院。娱乐消遣场所雇用了专门送局票的人,马路上送票人快步疾行、分送局票,实为19世纪末、20世纪初上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