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那温柔贤慧,受尽一生委曲的母亲,他今晨醒来时眼中还有泪水。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太迟了。
他决心不再去想这些已无法改变的事,抬起头,就看见胡生正在前面的一块岩石下等着他。
胡生一张又长又狭的马脸,也在旭日下发着光。
看着这少年走过来,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得意和骄傲。
这是个优秀的年轻人,聪明,坚强,冷静,还有种接近野兽般的本能,可以在事先就嗅得出灾难和危险在哪里。
他知道这少年一定可以成为完美无理的好手,这对他和他的朋友们都极有价值。
现在少享受,能被训练成好手的已不多他目中带着赞许之色,看着这少年走到他面前。”你睡得好不好?”
岳洋:“不好,我睡不着。”他说的是实话,在他这大哥面前,他一向都只说实话。
人们通常都只因尊敬才会诚实。
对这点胡生显然也很满意。”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人还有没有来找你麻烦?”
岳洋:“没有。”
胡生:“其实你根本就不必担心他,他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岳洋道:“我知道。”
在别人眼中,陆小凤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人,这只怕还是第一次。
胡生从怀中拿出个密封着的信封,交给了岳洋。”这是你上船之前的最后一次指示,你完成之后,就可以上船了。”
岳洋接过来,拆开信封,看了一眼,英俊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一双手也开始发抖。
胡生问:“指示中要你做什么事?”
岳洋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渐渐恢复镇定,将信封和信纸撕得粉碎,一片片放在嘴里咀嚼,再慢慢的吞下去。
胡生目中又露出赞许之色,所有的指示都是对一个人发出的,除了这个人自己之外,绝不能让任何第三者看见。
这一点岳洋无疑也确实做到。
胡生又问:“这次是要你做什么?”
又过了很久,才一字字:“要我杀了你。”
胡生的脸突然扭曲,就好像被抽了一鞭子:“你能有今天,是谁造成的?”
岳洋:“是你』”胡生:“但你却要杀我』”岳洋目中充满痛苦,声音却仍然冷静。”我并不想杀你,可是我非杀不可』”胡生:“反正也没有人知道的,你难道就不能抗命一次?”
岳洋道:“我不能。”
胡生看着他,眼色已变得刀锋般冷酷,缓缓道:“那么你就不该告诉我。”
岳洋:“为什么?”
胡生冷冷:“你若是乘机暗算,也许还能得手,现在我既然已知道,死的就是你。”岳洋闭上嘴,薄薄的嘴唇显得更残酷,忽然豹子般跃起。
他知道对方的出手远比他更凶狠残酷,他只有近身肉搏,以体力将对方制服。
胡生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着,高手相争,本来绝不会用这种方式。
等到他警觉时,岳洋已扑到他身上,两个人立刻滚在一起,从尖锐睁嵘的岩石上滚人海中,像野兽般互相撕咬。
胡生已开始喘息。
他年纪比这少年大得多,体力毕竟要差些,动作看来也不比这少年野蛮。
他想去扼对方的脖子时,岳洋忽然一个肘拳撞在他软肋上反手猛切他咽喉,接着就翻身压住了他,挥拳痛击他的鼻梁。
这一拳还没有打下,胡生忽然大呼。”等一等,你再看看我身上的另一指示。”岳洋微一迟疑,这一拳还是打了下去,等到胡生脸上溅出了皿,无力再反抗时,他才从胡生的怀中取出另一封信,身子骑在胡生的身上,用一只手拆开信来看了看。
他神色变了,慢慢的站起来,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悲伤。
胡生也挣扎着坐起,喘息着:“这不过是试探你的,看你是不是能绝对遵守命令。”
他满面鲜血,鼻梁已碎裂,使得他的脸看来歪斜而可怕。
但他却在笑:“现在你已通过了这一关,已完全合格,快上船去吧。”岳洋立刻转过身,大步向前走。他转过身的时候,目光似又有了泪光,可是他勉强忍住。他发誓绝不再流泪。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他既不能埋怨,也不必悲伤。对他说来。”感情”已变成了件奢侈的事,不但奢侈,而且危险。
危险得足以致命』他一定要活下去,如果一定有人要死,死的一定是别人!
开船的时间又改了,改在下午,因为最后一批货还没有完全装上,本已整装待命的船夫水手们,又开始在赌钱喝酒,调戏女人,把握着上船前的最后机会,尽情欢乐,然后就开始过苦行僧的日子,半夜醒来发现情欲勃起是,也只有用手解决。
陆小凤肚里的牛肉汤也已快完全消化了,正准备找点事消遣消遣,就看见衣服破碎,满身鲜血的岳洋,从海岸上走回来。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刚才他去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去跟别人拼命?去跟谁拼命?是不是他那长着马脸的大哥?
这次陆小凤居然忍住了没有问,连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露出来,岳洋正在找水喝。
无论谁干吞下两个信封和两张信纸后,都会忍不住想喝水的。
屋里的柜台上,恰巧有壶水,那里本来就是摆茶杯水壶的地方,只不过一向很少有人光顾,这里的人宁可喝酒。
这壶水还是刚才一个独眼的老渔人提来的,一直都没有人动过。
现在岳洋正需要这么样满满的一壶水,甚至连茶杯都没有找,就要对着嘴喝下去。
一个人在刚经过生死恶斗后,精神和体力都还在虚脱的状况中,对任何事的警戒都难免松懈,何况他也认为自己已绝对安全了。
陆小凤却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个独眼的老渔人,这两天来连一滴水都没有喝过。为什么忽然提了壶水来?
这想法使得陆小凤又注意到一件事,在狐狸窝里喝水的,本就只有这少年一个人,他喝水并不是件值得看的事,那个独眼的老渔人,却一直在偷偷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恨不得他赶快将这壶水完全喝光。
岳洋的嘴已对上了水壶的嘴,陆小凤突然从怀中伸出手,两指手—弹,将一锭银子弹了出去。”叮”的一声,打在壶嘴上。
壶嘴立刻被打斜,也被打扁了。
岳洋只觉得手一振,水壶已掉在地上,壶水倾出,他手也溅上几滴水珠,凑近鼻尖嗅了嗅,脸色立刻改变。
陆小凤用不着再问,已知道水中必定有毒。
那个独眼的老渔人转过身,正准备悄悄的开溜,陆小凤已窜过去。
老渔人挥拳反击,出手竟很快,力道也很足,只可惜他遇着的是陆小凤。
陆小凤更快,一伸手,就拧伎了他的臂,另一只手已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送到岳洋面前。”这个人已经是你的了lo岳洋看着他,竟似完全不懂,冷冷:“我要这么样一个人干什么?”
陆小凤:“你难道不想问问是谁想害你?”
岳洋:“我用不着问,我知道是谁想害我!”
陆小凤。”是谁?”
岳洋:“你!
陆小凤又傻了。
岳洋冷冷:“我想喝水,你却打落我的水壶,不是你害我,是谁害我!”
那老渔人慢吞吞的站了起来:“你不但害了他,也害了我,我这条膀子已经快被你捏断了,我得要你赔。”陆小凤忽然笑了。”要我赔,这锭银子就算我给你喝酒的!”
老渔人居然一点都不客气,从地上捡起银子就走,连看都没有看岳洋一眼。
岳洋居然也没有看他,狠狠的盯着陆小凤,忽然:“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陆小凤:“你。”
岳洋:“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岳洋坐下来,现在陆小凤已离他很远了,事实上,他已连陆小凤的影子都看不到。
这个天生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不知道又去管谁的闲事那个独眼的老渔人,也走得踪影不见。
岳洋忽然跳起来,冲出去。
他一定要阻止陆小凤,绝不能让陆小凤去问那老渔人,他们几乎是同时找到他的。
因为他们同时听见了海岸那边传来一声惊呼,等他们赶过去时,这个一辈子在海上生活的老渔人,竟活活的被淹死善泳者溺水,每个人都会被淹死的。
可是他明明要去喝酒,为什么忽然无缘无故,穿得整整齐齐的跳到海水里去?
陆小凤看着岳洋,岳洋看着陆小凤,忽听远处有人在高呼!
“开船了,开船了!”
第三章 突遭暗算
“起锚!”
“扬帆!”“顺风!”
嘹亮的呼声此起彼落,老狐狸的大海船终于在满天夕阳下驶离了海岸。
船的吃水很重,船上显然载满了货,狐狸唯一的弱点就是贪婪,所以才被猎人捕获。
看来老狐狸也一样。
陆小凤也很想抓佐这只老狐狸来问问,船上究竟载了些什么货,会不会因为载货太重而有危险。
他没有抓佐老狐狸,却险些撞翻了牛肉汤。
主舱的门半开,他想进去的时候,牛肉汤正从里面出来。
陆小凤吃惊的看着她。”你怎么会上船来的?”
牛肉汤眨了眨眼。”因为你们上船来了。”
陆小凤:“我们上了船,你就要上船来的?”
牛肉汤反问:“我问你,你们在船上,是不是也要吃饭?”
当然要,人只要活着,随便在什么地方都一样要吃饭,要吃饭就得有人煮饭。
牛肉汤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煮饭的,不但烧饭,还煮牛肉。
陆小凤:“你什么时候改行的?”
牛肉汤笑了,笑得很甜。”我本来就是烧饭的,只不过偶尔改行做做别的事而已。”主要的舱房一共有八间,雕花的门上嵌着青铜把手,看来豪华丽精致。
牛肉汤:“听说乘这条船的,都是很有身分的人。”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这点我倒能想得到,否则怎么付得起老狐狸的船钱。”牛肉汤用眼角瞟着他:“你有没有身份?”
陆小凤:“没有!”
牛肉汤:“你只有钱?”
陆小凤:“也没有,付了钱后,我就已几乎完全破产。”
他说的是实话。
牛肉汤又笑了。”没有钱也没关系,如果你偶尔又吃错了药,我还是可以偶尔再改一次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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