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也不指望我写的东西能怎么样,不还有你呢吗。”
“人类的智慧就包含在四个字里面:‘等待’和‘希望’。我还要写一段时间,大概是一年或是半年吧。但是我想一边写一边看你的日记,然后艺术加工一下,润色之后小说会好很多。”
“只要你能写就好,我等信儿就是了。有机会一起去喝酒?”
“有机会的吧。”
。 想看书来
朝酒晚舞十一(1)
科学报刊上的报告认定百西路龙证明鲸鱼曾经用后肢行走,因此它们应从陆地上的哺乳动物进化而来,但没有任何特殊化的内脏,帮助它们在深水中潜游,在水中彼此传递信息,和防止初生鲸鱼吸吮母乳时吸进海水的器官。这些内脏的按部就班的进化,正如在第三章提及的翅膀和眼睛的进化一样,成为进化论的挑战。就算上述所提及的退化后肢也是一个难题。究竟达尔文主义者如何解释后肢从有用的地位退化而缩小到绝无仅有的大小?这变化究竟是在从啮齿类进化成为海怪的过程中哪一个阶段发生的?鲸鱼的前鳍是不是从该啮齿类的前肢进化而来?这些不能解答的问题对达尔文主义者都是不重要的,因而他们都略而不提。
——《“审判”达尔文》 詹腓力[美]
高中时,我们一直在学习的,正是这连达尔文自己都没有十分肯定的“进化论”。可是却有人凭借着记忆诸如此类的“知识”考上了名牌大学。
而当我们在大学里读了无数连自己都数不清多少本或是多少种的“书”以后,我们便不可避免地开始怀疑大学的意义。大学就像是一个围城,外边的人想进去,里边的人想出来。朱赫和我聊天的时候,总是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学费。教育产业化了,原来的“食堂”现在也变成了“群众饭馆”,1毛钱1两的米饭现在已经涨到了3毛。可是产业化之后的大学给我们的是什么呢?每年的学费要至少4000元,书本至少要500元,连那狗窝似的宿舍也要1200元;此外每年还要参加各种各样的等级考试,上各种辅导班、缴各种报名费,还有每个月生活费……好不容易快毕业了,还得跑各种招聘会。
“这大学就他妈是一个无底洞!”朱赫每谈及这些的时候都会很激动。
朱赫大三开学时向我借当年大一时的新闻学笔记。我就问朱赫:“你没记笔记吗?”
他说:“我大一学的是软件,后来转的中文。”
我笑了,看着他,就像看一个从日本宪兵司令部走出来的革命者,一面要惊喜地迎接,一面又得提防着他已经叛变:“可能吗?就咱们这学校,黑了你多少银子?还是你和校长很熟?”
在大学里,转系是一个近乎童话的事件,这一点我坚信。
“你怎么转的?我大一的时候想转对外汉语,那儿的学费便宜,而且以后发展也比这个专业好多了。谁到这师范大学来找新闻记者啊?结果怎么都没转成。我妈说要给钱都没人要。”
我苦笑着看着朱赫,他也许能感觉到我的眼神都有点膜拜的意味了。
“兄弟,我告诉你我是怎么转的吧。先是我在11月的时候就写了转系申请,然后我们院的院长帮我写申请到学生处。转过年1月的时候我去找院长,院长告诉我说不能转了。然后我就去找学生处,学生处一个大哥站出来说他能搞定,就是说什么不要钱。我家里人明白了,晚上跟他去了一趟饭店,才搞定他。于是他老人家说帮我办,从3月办啊办,办到了6月,怎么催怎么说再等几天就搞定了。结果呢?办到了7月还没着落呢!刚有了消息,又说我申请没写,我说我写了啊!那就再写一个吧!等我写完了,又说我的材料没了!我说我们院也都交了啊!那就再交一份!我家里人急了,就找到文学院,先是一个哥哥两个姐姐的找,最后是一个叔叔两个婶婶的问,好容易自己弄明白了。谁都不敢惹,生怕被人一句话说办不了就推出来了。操,谁要是想锻炼自己的脾气,谁就帮别人办转系,程咬金能成秦琼!”
其实我们都知道,上了大学也未必能找到工作,找到工作也未必能赚多少钱。我是为了父母的心愿才上大学,但朱赫不是,他比我成熟,他知道,没有大学毕业证书,用人单位理都不理。
朱赫问我:“你看过我在校园网BBS上发的转系的帖子吗?”
我说:“没有。”
于是我把他拉到我的宿舍,打开网站。显示器上赫然几个大字,把我吓坏了:
朝酒晚舞十一(2)
记念朱赫君——还在继续的转系神话
一
中华人民共和国五十六年五月二十五日,就是奉城××大学为六月十八日毕业生典礼手忙脚乱的时候,为大四学生开欢送会的那一天。我独在礼堂外徘徊,遇见学生处的李君,前来问我道,“小鬼可曾为转系的事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他就正告我,“小鬼还是写一点罢,文学院的院长很爱看小鬼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被约稿的期刊,大概是因为往往有始无终之故罢,销行一向就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毅然看了我的一些小文章虽然不是大家文学,但还是有些欣赏我。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转系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在天之灵”,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快意裘马的人间。五个多月转系的等待,徘徊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学者文人的谆谆教诲,尤使我觉得感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酸甜苦辣;以我的最大勇敢显示于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人生阅历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二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喜忧参半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五月十八日也已有一星期,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等待转系的五个月中,我一直被告知组织我转系的是文学院的院长。学生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他奉献我的悲痛与尊敬。他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老师,却是一个正直的好人,他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去年冬我申请转系的时候。文学院的老师其中的一个就是他;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李先生把我的材料交文学院了,才有人指着一个老师告诉我,说:这就是赵院长。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在范先生那知道,他是一个飞扬跋扈,广有羽翼的校长,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他却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等到我去文学院听课的时候,才始来听文学的讲义,于是见面的回数就较多了,也还是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学校恢复旧观,往日的教职员以为责任已尽,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才见他虑及我前途,令我黯然至于泣下。此后似乎就不相见。总之,在我的记忆上,只那一次了。
四
我在四月二十八日早晨,才知道我转系有眉目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说我的材料还没有交上。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领导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游戏搞笑到这地步。使得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兄弟我,更何至于无端在办公楼门前想要打人呢?
但学校就有令,说我再这样那就是“暴徒”!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我是受人利用的。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五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当一个学生从容地转辗于几个办事的老师们的差遣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呵!学校的老师们下一个文件要盖八个章,学生处收拾一个打架的学生就用一个章,不幸全被这几个月转系的等待抹杀了。
。。
朝酒晚舞十一(3)
但是一个个学生们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我脸上有着勉强的微笑。
六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年轻人的前途,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前几年学校扩建的时候,做一人工湖,挖一大坑,上峰批款五十万;过了一段时间便说引不来河水,把湖填了,又花五十万;后来说买一废水加工系统,花了三十万;再把坑挖出来,又花五十万;挖出来的土盖在新买的草皮上当个假山,又多花了三十万。那些人拿钱办事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请愿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徒手而且不拿上几张钞票。
然而既然有了钞票了,当然不觉要加码。至少,也当借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存折,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上学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七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