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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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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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姓》《千字文》。凤成全的爷爷把一颗未遂的心寄托于这个聪慧的孙子身上,整天向他描述书香门第和官宦之家的辉煌。〃金榜高悬金玉阙,锦衣即著到家林〃,这些诗文在凤成全十一岁时便背得滚瓜烂熟。《幼子琼林》《龙文鞭影》凤成全可摇头晃脑一字不差一气背完。私塾先生向凤成全的爷爷说,这凤凰生了一个大蛋,就等着你家成全成大气候吧!然而那年月军阀混战,紧接着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爆发,全国一片炮火声,凤成全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想法被化为泡影。凤成全又是个大孝子,他对《朱子家训》中〃重资财,薄父母,不成人事〃的格言有深刻的理解,他很快做出选择,弃学归田,几年后娶妻养母。后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贤主张,使凤成全投身于村里的地下共产党组织,虽没有应验私塾先生所说的〃成气候〃,倒也成了凤凰街村第一任党支部书记,并且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如今,凤成全心里明白,种种迹象表明,他这个村支部书记正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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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蛋 第一章(7)
凤成全躺在炕上,眼窝下陷,脸色蜡黄,不住地咳嗽,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他找出侄子从部队给他寄来的《解放军报》,把社论从头至尾连看了三遍。
  他是一个细腻敏感的人,他隐隐地感到不安。从他参加地下党组织到〃四清〃运动,这期间经历的大大小小运动,都给他带来了一些磨难。最使他刻骨铭心的是早在1964年,马胜有就联合几个小姓人家,企图以〃强奸罪〃把他打倒判刑。时过两年,他仍记忆犹新。马胜有的远房哥哥马胜其,在〃瓜菜代〃那年饿得得了浮肿病,腿肿得像发面馒头,闪着青亮的光,用手一摁一个窝翻不起来。人们吃完玉米核、榆树皮、蒲草根、杨树叶,又吃完地里的各种野菜也填不饱肚子。马胜其本来就有肝病,加之连续的清汤寡水,使他的肝病越来越重,没过多久,肚子便大起来。凤成全套上二队那辆胶皮大车,把马胜其送进了县医院。几个医生经过半天的诊断,把凤成全叫出了门诊室,告诉他说:〃他得的是肝硬化,而且已到了晚期,没有多少日子了。〃凤成全一听,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他在门诊室外过道站了好大一会儿才进了屋,装出一副大大咧咧十分轻松的样子:〃医生说了,没什么大毛病,是胃溃疡,吃几剂药养一段就会好的。〃凤成全觉得有愧,对不起村里的父老乡亲。全村人家每人一天只有二三两粮食,人人都填不饱肚子,虽然这些都是三年自然灾害和苏联老大哥的逼债造成的,但他对自己仍然深深地自责。马胜其从医院回来后病情日渐严重,肚子鼓胀得越来越大,手脚也肿得像棒槌打不过弯来。他卧在炕上用微弱的声音重复着一句话:〃我喝小米粥,我喝小米粥……〃凤成全在公社粮站说尽好话,要来了几斤小米给马胜其送了去,马胜其一家感激涕零,把凤成全当做救命恩人。而几斤小米稀粥没喝完,只有二十六岁的马胜其便撒手而去……他的妻子胡新珍躺在炕上起不来。马胜其上无二老,只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如今胡新珍又饿得起不了床,这一家还怎么过?凤成全知道胡新珍的病是失去丈夫的哀痛和饥饿所致。那是一个中午,他拿了几束挂面就去了胡新珍家。
  胡新珍家的大门虚掩着,凤成全便推门进去,边往里走边喊:〃新珍!新珍!〃胡新珍迷迷糊糊听出是凤成全的声音,有气无力答应着让凤成全快快进屋。胡新珍高烧不退,满脸绯红,干裂的嘴唇上泛着一层白。凤成全忙把挂面放在桌子上,拿起暖壶倒了一碗水,把胡新珍扶起来喝水。凤成全送她丈夫到县医院看病,又给她家送去小米,到如今又给她孤儿寡母送来了挂面,这些都给胡新珍心里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她躺在炕上,一种说不出的感慨和感激之情形成一种久久的波动。这波动像浸进水里似的在胡新珍的身上滋润开来,继而,胡新珍心窝冬冬直跳,一股热热的血冲撞全身,使整个身心被一汪厚重的水域覆没。
  她眼里那团火燃烧着,她已控制不住那股热流,一把抱住了他。凤成全即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把她推开,几乎是小跑着走出了胡新珍家门。
  祸事就是从凤成全跑出胡新珍家大门开始的。马胜有一直在秘密注视或寻找凤成全的种种把柄,他要夺凤成全的权。凤成全二十多年的不可动摇的党支部书记位子,马胜有窥伺已久,他知道村中的大队支书是说一不二的村里皇帝,跺跺脚全村会乱颤。他早在几年前就暗暗发誓,要把凤成全拉下马。凤凰街村不是凤家的天下,皇帝轮流做,这个村里的支部书记座椅也该俺马家坐坐了。当他看到凤成全慌慌张张一脸窘色地从他寡妇堂嫂家跑出来时,他一下子明白了几分。
  马胜有返身进了嫂子家,见胡新珍蒙住头趴在被子里哭泣,肩膀不停地抖动,那压抑的、委屈的哭声从胸腔里一缕一缕向外释放。马胜有没有发作,嫂子的哭声证实了他的猜测:只要嫂子作证,就足以整倒他凤成全。他掀掀被子,扳过胡新珍:〃嫂子,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和凤成全睡了,刚才我都看见了。〃兀地,胡新珍止住哭泣,抬起头来:〃你不要胡吣,根本没那事。〃马胜有捧住胡新珍的脸:〃嫂子,睡了就是睡了,你也几个月没挨男人身子了,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胡新珍一把打掉马胜有的手:〃你放尊重些,我可是你堂嫂子!〃马胜有猥亵地嘿嘿一笑:〃谁不知道'小叔子弄嫂,弄了白扰',他凤成全弄得,我就弄不得?〃说完,马胜有一把掀开胡新珍身上的被子。新珍仅穿着内衣内裤,那白皙的大腿和高耸的乳峰把马胜有道德的闸门轻而易举地击了个粉碎。他一纵身压向她的身体,手摁住新珍不停地揉搓。饥饿无力的新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她更无法知道,是因为凤成全把她〃弄〃了而刺激得马胜有那样歇斯底里的。一种与伦理相悖的发泄鼓励着马胜有,使他兽性大发,一阵狂颠之后,身下的新珍呻吟了几声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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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蛋 第一章(8)
当天晚上,马胜有找到公社书记李吉庆,说凤成全强奸了他堂嫂子。公社书记李吉庆一听这事非同小可,他叫上公社主任和妇联会主任一同来到胡新珍家。孤儿寡母的屋子里充斥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就像有谁在突然之间揭了锅盖砸了锅底。胡新珍已经起了炕,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她的身影里隐着一种肃穆。她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马胜有有妻有儿,而他牲畜不如,如今自己怎么有脸见凤成全?更没脸面见马家老小。她打定主意暂回杨庄的娘家。
  当公社妇联会主任询问她和凤成全的关系时,话还没说完,胡新珍已明白了怎么回事,她乌紫的嘴唇不住地颤抖,气得说不出话来,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虚弱的声音反复着一句话:〃诬陷,诬陷,这成心不让俺活了!〃第二天,李吉庆和公社几位正副主任又来到胡新珍家。胡新珍正坐在炕沿上发呆,她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之中,她觉得对不起凤成全。她心里明白,就是死也不能丧尽天良陷害凤成全。胡新珍还没有回过神来,县公安局的人也到了,显然,马胜有向公安局报了案。公安局的人让公社书记、主任们到屋外回避,屋内的空气一下变得紧张起来。胡新珍不禁打了个寒战,但公安局审讯的每一个细节的结果,都使马胜有的诬告破了产。有几次,胡新珍差一点说出马胜有强奸了她,但她不能,对于一个乡下的女人来说,这不仅毁了自己,也毁了他马家。她只有哑巴吃黄连,苦水自己咽。
  一想起这场生死事件,凤成全心里至今还隐隐作痛。那是他生活中一个黑洞似的旋涡,一个幽深的陷阱,尽管胡新珍证实了他的清白,但他深知一不小心就会滑落其中。他总是小心翼翼、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八千口子村人面前。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使他积累了丰厚的人生经验,可以说他手法娴熟,知道怎样才不使自己陷落。他知道,一旦陷落,他所有的一切都会被误解弄得像断臂残腿一样,鲜血淋漓地横陈在大庭广众面前,并且永远遭到万人唾弃。凤成全直挺挺地躺在炕上,老伴把炕烧得滚烫,还变着花样做些他爱吃的饭菜,但他就是吃不下去,干瘪消瘦的身子近于麻木,同时也感到浑身酸痛,骨头像散了架。他挣扎着坐起来,嘴里有种咸咸的感觉。他嚅动了几下嘴,噗地往外吐出一口带血丝的痰。他接过老伴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四天的昏昏沉沉使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策,他心情沉重地把老伴和儿子凤子翔叫到炕前:〃子翔啊,你们学校停课已半年了,大学也不招生了,文化大革命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中央文革小组提出向党内一切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开炮,我大小也是个支部书记,我老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这个运动我怕熬不过去。运动一天比一天激烈,一天一天升级,你考大学的希望也没有了,凤凰街村不是久留之地。我想了这么几天,今年你当兵走吧,你堂哥只上了三年小学还升了连长,凭你高中文化,在部队好好干上几年,还愁提不了干部?〃凤成全的深思熟虑赢得了凤子翔和他母亲的赞同。凤子翔显得很激动,半年闲居在家无学可上已使他心灰意冷,他决不甘心一辈子做个农民,家乡在他的心目中已变为一片迷茫与忧伤的尘埃。他和凤凰街村多数人一样,冥冥中,凤凰生蛋出官的故事在他大脑里时隐时现,虽然它是那么虚无缥缈。
  腊月二十下午,凤子翔和村里六名合格青年一起,从公社武装部长手中接过入伍通知书,兴高采烈地从公社大院里出来,顺着大街向家里走去。这天,朔风紧吹,细碎的雪花有一阵没一阵地飘洒,使大平原的村村寨寨都笼罩在这迷茫的雪雾中。拐过凤凰尾小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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