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德萨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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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德萨故事-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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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我母亲的棺材发誓,萨夫卡,叫你给他陪葬……’
  “现在您,年轻的先生,靠别人的施舍混饭吃的绅士,处在别尼亚·克里克的地位,会怎样处置?您不知道该怎样处置。可他知道。所以他是国王,而我跟您只得坐在第二公墓的墙上,用手遮挡太阳。
  “佩西大婶倒霉的儿子没有立即死去。他被送进医院,一个小时后,别尼亚来到医院。他吩咐把主治医师和助理护士叫到他跟前,跟他们说话时,他将两手插在奶黄色裤子的口袋里。
  “‘我对伤员约瑟夫·穆金什泰英能否早日康复至为关切,’他说,‘我先自报家门,好让你们知道事情的轻重,本人是别齐昂·克里克。你们要不折不扣地提供给病人樟脑、氧气袋、单人病房。如果阳奉阴违,那么不管哪个医学博士,哪怕是哲学博士,也只好躺到三尺黄土里去。’
  “可穆金什泰英当天还是死了。直到这时,‘双料犹太人’才在敖德萨满世界呼号。
  “‘警察到什么时候才行动,’他哭喊着说,‘别尼亚到什么时候才完蛋?’
  “‘别尼亚出动之时就是警察完蛋之日,’明白事理的人回答说,可塔尔塔科夫斯基没有罢休,于是他等到了一辆红色汽车,带着八音盒,在中央广场奏响了它的第一首进行曲,取自歌剧《笑吧,小丑》。这辆汽车就在光天化日之下飞也似的驶抵佩西大婶的小屋。
  “汽车震响着轮胎,吐着白烟,铜光刺眼,油臭扑鼻,把喇叭按得像在奏咏叹调。有个人跳下车来,直奔厨房,厨房里,小个儿的佩西大婶倒在泥地上打滚。‘双料犹太人’坐在一张凳子上挥动着双手。
  “‘流氓,’他见到来人,就破口大骂,‘强盗,你天地不容!好呀,玩起这一套来——杀人……’
  “‘塔尔塔科夫斯基先生,’别尼亚·克里克轻声轻气地回答他说,‘这不,我为亲爱的死者已经哭了两天两夜,我把他当作亲兄弟。不过,我知道你压根儿瞧不起年轻人的泪水。羞耻心,塔尔塔科夫斯基先生,您把羞耻心藏到哪个保险柜里去了?您竟然这样一副心肠,只给我们已故的约瑟夫的母亲可怜巴巴的一百卢布。我听到这个消息,我的脑子连同头发一起给连根拔起。’
  “说到这里,别尼亚停顿了一下。他穿件巧克力色的上装,奶黄色的裤子,靴子上套的是马林果色的鞋套。
  “‘一次付给一万卢布抚恤金,’他咆哮说,‘一次付一万卢布,另发养老金,直发至她死,但愿她活到一百二十岁。要是不答应,那么塔尔塔科夫斯基先生,我们出去谈,到我车上去谈……’
  “后来两人争了起来。‘双料犹太人’跟别尼亚对骂。他们争吵时我不在场。但是当时在场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最后两人达成妥协,首付现金五千卢布,再按月发给五十卢布养老金。
  “‘佩西大婶,’这时别尼亚对披头散发躺在地上的老婆子说,‘如果您要我的性命,我可以双手奉上,人人都会犯错,连上帝也不例外。佩西大婶,出了大错呀。然而,让犹太人居住在俄罗斯,使他们像在地狱里一般受苦受难,从上帝那方面来说,难道没有错?要是让犹太人居住在瑞士,有第一流的湖泊,有崇山峻岭的空气,上哪儿都是法国人,这该有多好?人人都会犯错,连上帝也不例外。佩西大婶,您竖直耳朵,好好听我说。您可以到手五千卢布,每月还发给您五十卢布,直到您过世——愿您活到一百二十岁。约瑟夫殡葬的排场将是第一流的:由六匹像狮子一样的骏马牵引灵车,有两辆专车摆放花圈,布罗德会堂的唱诗班合唱圣歌,明科夫斯基本人将亲自出来主持您亡儿的葬礼……’
   。。

此人是怎样在敖德萨起家的(4)
“葬礼于次晨举行。这次葬礼的盛况您可以向公墓里的叫花子们打听。可以向会堂的沙玛什们,向买卖洁净禽类的贩子们,或者第二养老院的老太婆们打听。像这样的大出丧敖德萨还从来没见到过,而世界也不会再看到了。这天警察都戴着线手套。各犹太教会堂里都装饰着绿油油的枝叶,大门洞开,亮着电灯。牵引灵车的白马头上都戴着乌黑的羽饰,摇来晃去。六十名唱诗班歌手为出丧行列开道。唱诗班歌手都是男孩,唱的却是女声。贩卖洁净禽类的商贩们的会堂长老们挽着佩西大婶走着。走在长老们身后的是犹太商会会员,走在犹太商会会员身后的是——律师、医师和助产士,走在佩西大婶一侧的是旧市场上卖鸡的女贩,走在另一侧的是来自布加耶夫卡的、受人尊敬的、出售奶制品的女商贩,她们一色都披着橙黄色的披巾,橐橐有声地齐步而行,活像节假日受检阅的宪兵。她们的肥臀冒出一股股海腥味和奶腥味。出丧行列由鲁维姆·塔尔塔科夫斯基的职工殿后。他们慢腾腾地走着,人数约一百人,或许两百人,或许两万人,一色穿着绸折领的斜襟外套,脚踏崭新的皮靴,生出吱吱的响声,那声音跟装在袋子里的小猪崽的叫声一模一样。
  “我这就要像上帝在西奈的一座山上,从荆棘的火焰中说话那样说几句话。您要把我的话听到耳朵里去。凡是我所看到的,都是我坐在这里,坐在第二公墓的围墙上,亲眼目睹的,当时坐在我身旁的有说话咬舌儿的莫伊谢伊卡和殡仪馆的希姆松。这是我阿里耶-莱伊勃,一个有自尊心的犹太人,一个亲朋半为鬼,而其人犹健在的犹太人亲眼目睹的。
  “灵车抵达公墓专设的会堂。灵柩移放到台阶上。佩西大婶像只鸡那样浑身打战。唱诗班班长爬下敞篷轻便马车,开始唪唱亡人经。六十名唱诗班歌手齐声随唱。就在这一刻,一辆红色汽车从拐弯处飞驶而来。汽车奏了一曲《笑吧,小丑》,停了下来。全场的人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像死去了。树木、歌手、叫花子全都鸦雀无声。只见从红色车篷上跳下四条汉子,轻手轻脚地抬着一个用见所未见的名贵玫瑰编成的花圈,放置到灵车前。待到亡人经唪毕,四条汉子把灵柩扛到他们如钢铁一般坚硬结实的肩膀上,挺着胸,目光如炬,同犹太商会的会员们一起,迈步向前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别尼亚·克里克,当时还没有人称他为国王。他第一个走到墓前,登上小土冈,伸出一条手臂。
  “‘年轻人,你要干什么?’殡仪馆的科夫曼跑到他跟前,问。
  “‘我要讲话,’别尼亚·克里克回答。
  “于是他开始讲话。凡是愿意听他讲话的人,都洗耳恭听。我,阿里耶-莱伊勃和跟我并排坐在围墙上的、说话咬舌儿的莫伊谢伊卡也都洗耳恭听。
  “‘先生们和女士们,’别尼亚·克里克说道,‘先生们和女士们,’他说道,旭日升至他头顶,煞像一名荷枪实弹的卫士。‘各位来此送别一位死于非命的忠厚老实的劳动者。在下谨以本人的名义,并以所有没有到场的人的名义,向各位致谢。先生们和女士们!我们亲爱的约瑟夫在他一生中都享到过什么福?他什么福也没享到过。他一生为谁辛苦为谁忙?为别人辛苦,为别人忙,替别人数了一辈子的钱。他这是为谁命丧黄泉?他这是为整个劳动阶级而命丧黄泉。人分两类,一类已经注定要死,一类还没有开始生活。这不,一颗子弹飞向命中要吃子弹的胸脯,把一生什么福也没享过的约瑟夫打了个正着。有会喝酒的人,也有不会喝酒而又不得不喝的人。于是前者享用着苦与乐的快感,而后者则为所有不会喝酒却喝酒的人受难。因此,先生们和女士们,我们在给我们不幸的约瑟夫做完祈祷后,劳请各位到你们不认识的已故萨夫卡·布齐斯的墓前去……’
  “别尼亚·克里克讲完这番话后,走下土冈。众人、树木和墓地的叫花子们都鸦雀无声。两名掘墓穴的工人把一口没有上过漆的白木棺材扛到旁边的墓穴前。唱诗班班长结结巴巴地为约瑟夫做完祈祷。别尼亚朝约瑟夫的墓穴抛下第一铲土后,便掉过身子走到萨夫卡坟前。所有律师和别着胸针的太太们,像一群绵羊,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他迫令唱诗班班长为萨夫卡唪唱整套亡人经。六十名唱诗班歌手随着班长齐声诵唱。萨夫卡连做梦也没想到会给他举行这样的厚葬,请您相信阿里耶-莱伊勃,一个高龄老人的这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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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是怎样在敖德萨起家的(5)
“据说那天‘双料犹太人’决定歇业,从此关门大吉。他在做这个决定时我不在场。不过唱诗班班长、唱诗班歌手、殡仪馆没有收取一文钱的费用,则是我用阿里耶-格莱布的两只眼睛看到的。阿里耶-莱伊勃——人们是这么叫我的。此后,我就没再看到什么,因为人们蹑手蹑脚地离开萨夫卡的坟墓后,拔腿就逃,活像逃离火场一样。他们飞也似的跳上敞篷轻便马车,爬上大车,或者撒腿狂奔。只有坐红色汽车来的那四条汉子,不慌不忙地坐回到那辆车上。八音盒奏响进行曲,汽车震动了一下,扬长而去。
  “‘这就叫国王,’说话咬舌儿的莫伊谢伊卡,占据了墙上的最佳位置,目送着远去的汽车说。
  “现在您全都知道了。您知道了是谁第一个叫出‘国王’这个称号的。您知道了他为什么既不这么叫独眼龙弗罗伊姆·格拉奇,也不这么叫疯子科利卡·帕科夫斯基。您全都知道了。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要是您鼻梁上依然架着副眼镜,您的心灵中依然秋风肃杀?……”
  

养老院的末日(1)
在闹饥荒的那个年代,敖德萨没有人比第二犹太公墓养老院里的老人过得好。当年,呢绒商科夫曼为追思亡妻在公墓的围墙外建造了这个养老院。养老院与公墓毗邻,成了凡科尼咖啡馆里许多人取笑的话题。然而科夫曼此举是积德的。革命成功后,寄生于公墓的老头老太近水楼台先得月,包揽了掘墓人、唱诗人和洗尸人三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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